黛玉顺着金字稍稍抬头,就能看到水溶站在自己面前。
他俊朗的面上带着习惯性的冷色,而瞳孔却是深邃的乌色,像是薄情又像是深情。
水溶送着黛玉走了几步,在要到门栏的时候,才从袖中解出一块玉来。
这玉难得的青墨色,带着玲珑的剔透,有五纹花卉缠绕。
“林家在我门下。林姑娘这会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人拿着玉来这儿。”
水溶细细解释了,又试探性向前递了递,口中只是说这是府邸间的信物等等。
一定要收下啊
金色的字体在水溶头上蹦来蹦去。黛玉顺眼望去时,它们就一哄而散化为光点。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作为府邸间交流的话,黛玉也只颔首小心接过了。
等拿到手上,黛玉还隐约感到上面前主人留下温热的触感。
“无论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过来的。”水溶看黛玉就要走,还是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
黛玉只是点头一笑,随即微微俯身行礼告辞。只留水溶一人在身后的雅间。
在她转身的时候,就看到面前晃出大片的金光璀璨。
一片片连着的金字,犹如花朵般从上飘摇而下,又在半路散成金色的光点,围绕在自己身边。
管事早已在下头候着。一见人出来就将车轿打点好。他还特意又送了一包鼓鼓囊囊的锦带。
“里面是上好的瓜子,特来送予贵客。”管事面上是讨好的笑,只恭恭敬敬地呈上来。
面前这人是主子亲口交代的上宾,他自然是要好好招待。
雅间中途只补充了一次瓜子,管事便以为黛玉是喜爱这等小食之人。
这会他只想着投其所好,挑选了上好的才集成一包。
总要讨个好印象才是
黛玉看着管事头上冒出的字体,就知道对方误会自己爱磕瓜子了。
而她又不好正经地解释,是自家的鹦鹉才嗑。这会也只能让侍女收下,再打赏了些银子。
黛玉掂量了下手中沉甸甸的瓜子,又看看旁边正张着眼睛、讨好地蹭自己的鹦鹉,一时间倒是起了些奇怪的忧思。
日后京中不会传出自己热爱瓜子的传闻吧?
车轿循着原路往返而去,不同于酒楼的静谧,这时候外边街道的喧闹再次传了进来。
“算卦算卦,心诚则灵!”
“看看这画儿!绝对的大家!名作!”
“古枣三点成片,灌汤馍馍哟~”
黛玉听着外头的热闹,将瓜子剥了几颗给鹦鹉后,又举起手中的墨玉。
墨色的玉不少,可通透至此的,黛玉还是首见。
她将墨玉对着窗照了照,只觉得里面仿佛流动着一股水波,在光下隐隐透出雾似的轨迹。
黛玉这才发现上面隐约刻着几个符号,像是字体又像是花纹。
“这上面是什么意思?”黛玉对着光好奇地自语了一句,倒是没期待得到回答。
正埋头咔嚓咔嚓磕瓜子的鹦鹉嘎了一声,它回头看了眼,摇头晃脑就出声:“定姻缘!定姻缘!定姻缘!”
鹦鹉整整叫了三遍,这才开开心心埋头回去。
黛玉只当它又调侃,揉揉鹦鹉头上的绿毛后,又顺手摸了下佩玉。
佩玉上的字体并不复杂,一顺手划过去,黛玉倒是微微愣了下。
墨玉上面的确是三个重复的符号。
作者有话要说:搬家倒计时~
第39章 压迫元春
手上的佩玉似乎变得沉甸甸的,黛玉想了下漫天的金光,还是将它收了回去。
外头的喧闹依旧,转眼又更吵囔起来。
黛玉从纱窗往外看去时,就见远远有宫装侍从往前开道。
后面是连着的敞开大车,上面盘腿坐着数百僧人,都穿着黄布裳,正在喃喃敲木鱼念经。
车两旁又有青衣沙弥,顺着沿途撒下八宝米。
这一行声势浩大,横行一路过来时,众人皆是侧身避让。
等他们浩浩荡荡过去了,还隐约留着涅槃的佛音在原地盘旋。
“看着阵仗,那位怕是深得宠幸。”
“谁说不是呢,从来为止起了多少声势了。”
“这会谁冲撞了,都要禁闭三个月!”
外面声音隐约传进来,黛玉听得模糊,只能察觉是宫中的事情。
还是紫鹃给黛玉解惑:“听说是新来那位郡主有些病了。太医看过后,还算了卦象,说有属羊的冲撞。”
紫鹃说着,左右瞟了眼后,又低声补充一句:“元春娘娘初一生辰,正是属羊的。”
黛玉面上不显,心中倒是有些奇思。
这位郡主一出现,贾敬就殡了天。这会一入宫,贾元春就禁闭了。
看这八字怕是和贾府不太合。
莫名的念头在黛玉脑海中盘旋一瞬,她这会倒是回忆了起。
自己送秦可卿走的时候,来的两个宫装嬷嬷,正是跪地称呼秦可卿为郡主。
黛玉眉梢下意识凝了些,越想越是觉得凑巧。她指尖在桌上画了一条线。
秦可卿是自己和水溶联手救下的,这郡主又是在和水溶有关的庙宇里出现的。
桌上的细线顺着黛玉指尖交叉相绕,将事情隐约连起来。
难道秦可卿就是这新晋位的郡主?
黛玉的指尖在桌面中心停了下来,一时间得出的这个结论让她稍稍挑眉。
她挥手将桌上的线条都抹去,只半握拳撑着脸颊。鸦羽似的睫毛垂下,覆出一片扇形阴影。
可卿……
等黛玉一行车轿入了荣国府,才发现府里一时有些散漫。
这时王熙凤在宁国府为出殡筹划着,因现在沿途都为郡主祈福,连着一切婚丧都安静了些。
晚省的时候,黛玉三春等自为太妃祈福以来,这才再次聚集。
今儿黛玉来得早了些,她只坐在自己位置上。
之前和水溶聊过一阵,黛玉算算自己在贾府的日子要尽了,一时间倒是放宽了些心。
她只素服绫裳靠在椅子上,妙目生辉左右盼顾。
一缕微微垂下的发丝挂在侧脸,更突出白肤唇润,有春花之色。
而宝玉坐在右边,看得愣了会后,又有些想上前。
可想起藕官的事情,他只是踌躇。在位置上坐着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宝玉实在忍不住想说话的时候,三春也进了来。
“林姐姐。”探春先招呼了黛玉一声,正好打断宝玉想说的话。
黛玉倒是已将藕官的事情丢了开。不过既然自己无意于宝玉,那也不想给他幻觉。
因此黛玉就作不知,只和三春寒暄而笑。
王夫人在随班守制后,又重新回了禁闭。这会儿只有邢夫人李纨凤姐在上边服侍着。
“近来事多了些,也是累了你们了。”贾老太君也是有些淡淡的疲惫,只在上首稍歇,眉宇间带了些乏累。
鸳鸯在她身侧用小锤锤着腿,慢慢伺候着贾母。
王熙凤连忙上前一步奉承道:“老祖宗才是累着。老祖宗还要随守呢,难为这会精神头儿看着足。”
贾老太君只是笑,又用指头点了点王熙凤。
“是啊,这随班还要穿朝服。我都有些受不住,老祖宗也是身子好。”
邢夫人难得跟了句,又笑着对王熙凤道:“还是你舒服,不用受这个苦。”
一行墨色的小字一下子就从凤姐儿头上跳了出来:
那是因为只有我没诰命!
王熙凤微微咬牙,带着面颊紧了紧,只一时羞恼,又回头笑了下自若道:“也是大能耐才有这福气,我倒是一时躲了闲。”
黛玉一眼扫过那边,只稍稍偏头拂了下水面,心里倒是明白。这是邢夫人变着法在众人面前奚落王熙凤。
自从上次求娶鸳鸯不成又知道王熙凤扯谎后,邢夫人对凤姐儿的印象已经是一落千丈了。
贾老太君在上边听得这话,只让她凑近些笑道:“你也不得闲的,两府的事情都堆着呢。”
说着,她又摆手招呼了一声,对桌上的小碟抬抬下颌示意:“这个甜腻腻的,不过也补。别说我偏心,正好给你。”
鸳鸯顺着贾母的意思将小碟端了过去。
这是在大家面前维护了王熙凤脸面,彰显她在贾母心目中的位置。
凤姐儿连忙上前两步,急急从鸳鸯手中接过来。她凑近嗅嗅,只含笑护着:“我这会也尝个鲜。”
她面上都是喜气,而黛玉却是清楚看到王熙凤在接过那碟子后,头上猛地跳出好几个大字:
这是什么味道,闻起来居然这样腥
黛玉看着这字蹦跶了起来,又看王熙凤右手下意识拂过腹部,连身子似乎都被熏地有些站不稳。
凤姐儿连忙将这个碟子放在一旁,只说要带回去细细品尝,又是满面春风地要伺候贾母。
她上前几步接过鸳鸯手中的小锤子,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看上去倒是相处甚焉。
黛玉微微凝视了几秒,就见她们头上蹦跶出海蓝色的字体:
宫中又来人了。老祖宗积灰的首饰能再运出些才好
为了琏爷我倒是铤而走险了
两人这是将注意打到贾母身上了啊。
黛玉控制住自己面上的表情,只垂首抿了一口茶。就是不知道这事儿,贾母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等到晚省结束,黛玉推辞了三春的邀请,只直接回到碧翠阁中,好好歇息了会。
晚饭她只是舀了口碧梗米,又略微过了些汤水便撤下。
最近的事多,黛玉思虑的也多些。不过水溶再三确定林家无事,黛玉一时倒也微微放心。
这会她靠在床榻上,被子稍稍盖了小腿,和紫鹃闲聊了几句。
“外头有小太监进来,往府里好几次了。”
紫鹃和黛玉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每次来都是要银子的,只说是为元春娘娘。”
“宫中花费更多。”黛玉顺口接了一句,这下又想起那位新晋的公主。
要她真是可卿,那的确是会对贾元春出手。
毕竟当初,贾家算是献祭了她才得到妃位的。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黛玉只觉得身上都松快起来。
而后就是贾敬送殡之期。自宁国府到铁槛寺,一路丧仪炫耀,宾客如云。
外头看这阵仗,都在传宁国府声势名望之大,一时议论得沸沸扬扬。
黛玉只在院中候着,等兴致起了些,也和三春到处逛逛。
今日她们约着去钓鱼玩,侍女丫鬟在后拿着垂钓鱼饵,只悠悠闲闲找着合适钓所。
正是四处望着,她们倒见王熙凤那儿围起了垂布,里面叮叮当当一直有声响传出来。
“琏哥哥刚走,凤姐姐这是在做什么?这么闹腾?”探春笑着问了句。
黛玉近来心情不错,她远远眺望了眼,也调侃了句:“这是乘人不在,就上房揭瓦了不成。”
还是平儿看着出来,迎了上来含笑行礼:“姑娘们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这正收拾东厢房,有些喧闹。要是有事只吩咐我,没得吵着姑娘。”
黛玉目光从她身上晃过,又垂眸眨眨眼。
等再起抬起来凝视一会后,就看到满面含笑的平儿头上,漏出一连串的小字:
糊涂爷的事情露了,现在居然想私娶?奶奶已经准备将人弄进来处置,也不知到底会怎样
黛玉将视线收了回来,一时有些怔愣。
这是有些过了。
在这个时候,国孝家孝是一层、私娶停妻又是一层。这层层罪名加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不过是路过,哪有什么事。”黛玉思路转了一瞬,又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这才告辞离开了。
平儿也少见这位千金出阁,这会不敢逾矩多看。只在人走后,她才遥遥展望,叹美人连背影都美。
三春好不容易才找着个青山秀水的地方,正要垂钓,日头却从云层后边露了出来,光线热腾腾地照下。
一时大家都有些不快。黛玉心里存着事,顺着推说太热,再约下回。
“这次说好了。下回无论刮风下雨,都要一块钓的。”
黛玉跟她们拉了拉手,含笑安抚一句。回程路上又继续想尤氏的事。
虽然还没到预知梦中那步,不过她也不好干涉。
想来想去,黛玉倒是想起水溶给的那块墨玉。
这时候正好试试。
她让紫鹃卷了包银子,又以纸条写了,将这包东西放置在凤凰木人家的院里。
“送去了就行。”黛玉嘱咐了声,从窗户看着装信箱子一道出去。
好歹是梦中一相逢。毕竟没有成婚,自己算是提了一条后路。
只看她们怎么选。
既然事情定了,黛玉也不再多想,她用过午饭就回了楼。
鹦鹉正“吧嗒吧嗒”啄着瓜子,发出的音儿倒像是凤姐院里的装饰声。
黛玉规规矩矩躺着,本来只想歇歇。不过听着这声音,倒像是催眠一般,一时缓缓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