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的风吹拂着她的脸颊,天空随意地散步着几颗星子。
就在温念念正要转身回寝室的时候,忽然看到宿舍楼前的树荫底下,少年戴着鸭舌帽,靠在摩托车边,扬头,对她微笑。
一如多年前他经常望着她微笑的样子。
温念念的心猛地一突。
少年不住地冲她挥手,让她下楼。
温念念回宿舍拿了一件外套,匆匆走下了宿舍楼,拉着闻宴朝树荫深处走去。
“你怎么来了啊,要是让别人看见,或者被狗仔拍到,肯定有麻烦。”
一开口,便是非常熟稔的腔调,甚至没有任何客套和寒暄,不像是很久没有见面的朋友。
对于温念念而言,闻宴其实也才刚刚离开不久。
闻宴从身后,抱住了她。
温念念身子僵了僵,身后的少年怀抱那般用力,隔着单薄的衣衫,能感觉到他身体滚烫的温度。
“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闻宴一脸说了三个“好想你”,每一个字,都是那样深挚。
“你呢,有没有想我?”
温念念的脑子已经成浆糊了,好多好多记忆的碎片涌入,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去,都昭示着他们不同于普通朋友间的亲密关系。
“我...也想你。”
温念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是灵魂出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了。
她说的...是原主的心意。
说完这句话的温念念,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状态...
她的情绪,怎么会被另一种情绪所占领...
难道原主一直都在她的身体里么?
然而就在这时,温念念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树荫底下的江屿。
他隐于阴影中,眸光深邃,面若沉铁。
两人对视几秒之后,他转身离开。
温念念猛地清醒过来,挣开了闻宴,想要追上江屿。
闻宴立刻拉住了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不、不知道。”温念念整个人都凌乱了:“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她望向江屿,少年萧索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你在说什么啊?”
温念念情绪有些不稳,望着他,努力解释:“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我是另一个人,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我前几个月才来这里...”
闻宴望着她,笑着问:“你就是那个考上哈佛的天才?”
“什么?!”温念念目瞪口呆:“你怎么...”
闻宴微微颔首,嘴角上扬:“过去你不是总说自己常常做梦么,梦见考上了哈佛大学,梦见自己过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从刚刚和你对视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她,眼神不一样,一切都不一样了。”
温念念没想到,闻宴竟然可以仅仅只通过一个眼神,就相信了那些很多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相信的事。
闻宴似乎看出了温念念的心思,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可预测之事,曾经有医生预言过,我过不了二十岁,就会丧失理智,但我今年二十一了。”
“的确有过精神恍惚的时候,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继承了我爸的公司,朝九晚五,规行矩步,活成了我曾经最害怕的模样。”
温念念仔细地听着他的话,难以置信却又...很好理解。
“每每如此,我都会庆幸我现在每一个选择,都是自己的选择。”闻宴耸耸肩:“努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爱值得深爱的人......”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爱的人。”
“不不不。”温念念退后了两步:“你这样说就太没原则了。”
她是她,原主是原主,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闻宴很轻松地笑着:“怎么,你又喜欢上别人了?”
温念念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冷清的身影,她又喜欢上别人了?
不,不是她又...温念念能确信,她一直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闻宴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她赶紧躲开:“对不起,我会把她找回来的,找回来,还给你!”
说完她便转身,匆匆往寝室跑。
身后,闻宴喊了声:“全国演唱会,今天只是第一场,以后我不能常来了。”
温念念顿住脚,心头升起强烈的赶上,那是属于原主的不舍:“那......你要注意休息哦,别太辛苦了。”
闻宴侧过头,半边侧脸埋藏在路灯的阴影中:“我只是在她孤独和无助的时候能陪着她,却从没想过能陪到最后,所以,不必勉强,做你想做的事,爱你...真正爱的人。”
温念念眼睛有些湿润,对着他的背影扬了扬手。
……
暑假之前,学校征集考研志愿,温念念在办公室填报学校的时候,在填报延津大学的数理系和文学系上纠结了好久好久。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随意改变原主的人生轨迹和选择。
拍完照,走出摄影室,天空湛蓝澄澈。温念念走进阳光里,手落在眼前,挡了挡太阳光线。
老天总是出其不意地跟她开玩笑。
要怎么样让原来的温念念回来,她又该怎样离开?
闻宴不能联系,因为那不是她的男孩。
江屿也没了联系,像是遭遇背叛,铁了心要跟她断交了。
人生路,好难走啊。
暑假,温念念回到了南城。
全家人聚在一起吃家宴,开宴之前,温念念在酒店外的走廊边,意外地看到了温栾。
温栾穿着一件正式的白衬衣,站在廊台边,望着一株君子兰发呆。
他没有杵拐杖也没有坐轮椅,身影显得高挑挺拔了许多。
温念念连忙喊了声:“哥!”
温栾回头,看到家里的小堂妹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过去,围着他左三圈右三圈地打量着。
有些诧异,这个过去从来不敢和他讲话、甚至都不敢靠近他的小堂妹,居然会这样自来熟。
可是,心里却又升起一种感觉,似乎....理应如此。
“你的腿好了吗!”温念念甚至要伸手去摸他的左腿:“完全好了?”
温栾敏捷地往后退了一步,被这丫头摸了大腿可还得了?
“假肢。”他解释道:“是可以自由行动的机械义肢,学校实验室做出来的最新的实验款。”
不知道为什么,温栾见到这小丫头觉得很亲切,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他平时的话没那么多。
“计算机芯片控制,程序是我写的,如果能大范围投入生产使用,可以解决很多残障人士的问题...”
他看到温念念眼睛莫名红了,于是不再说下去。
“真好。”温念念吸吸气,特别真诚地说:“你能重新站起来,我很开心。”
温栾心里感觉很温暖,但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和这个小妹妹,其实是不熟悉的,但是为什么今天见面,却像久违未见的亲人,很暖心。
“你...备考情况怎么样?”
温栾知道温念念一直在准备考研,这个并不聪明的小妹妹,一直都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
“我试着做了做历届的真题,正常发挥,应该没问题吧。”
“你是跨考,专业课初试分数,必须要拿到优势才能在复试的时候脱颖而出。”
“你知道我要跨考?”温念念不记得她跟温栾说过啊。
温栾嘴角扬了扬,说道:“全家人现在都知道你要考延津大学,不过,他们都不看好。”
温念念猜到多半是母亲无意中提起过,在家族里便传开了,毕竟这种大家族,最不缺的就是长舌的妇人。
“他们啊,肯定说我考不上咯,毕竟我脑子这么笨。”
“今天之前,我也不看好。”温栾如实回答:“文转理,还是如此大跨度的学科跳跃,无疑以卵击石。”
温念念笑着说:“怎么今天之后,你就改变想法了吗。”
温栾望向温念念:“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总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呀?”
“这个世界上,没有你解不出来的数学题。”
“哇,你这句话,也太鼓励了吧!”
“不是在鼓励你。”他是真的相信......
“那就借你吉言了!”
温念念又问道:“丁宁什么时候回来?”
温栾没想到温念念还知道丁宁的事,可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惊讶,好像...她理应知道一般。
“下个月吧。”
“那很快了。”
所有的小伙伴都到齐了,只差丁宁,她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再见到丁宁,看看她这些年来的变化啊。
母亲站在包厅门边,远远地跟她挥手,让她过去,温念念也不多寒暄,说道:“我先去找我妈了。”
“嗯。”
她走了两步,似又想起来什么,忽然回头对他说道:“哥,不要再错过了。”
能与挚爱之人携手一生的美好相比,那些偏见和难堪,又算得了什么啊。
温栾微微一愣,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晚宴的过程中,温栾并没有留席。
人长大之后,少年的叛逆期少了些,和家里人的关系也不再那么冷冰冰,但这种宴会,他还是不愿参加。
他的父亲也不拦他,孩子小时候就管不了,长大就更加管不了了。
宴会上,温念念也了解了家里的成员的情况。
早些年一直颇得家里人喜欢的聪明堂姐温兰,在高中时期忽然变得叛逆,成绩一落千丈,高考发挥也很糟糕,家里花钱让她在国外念了野鸡大学,混了几年,混到了一个不怎么过硬的文凭。
这件事让伯母脸面尽失,很长一段时间,在亲戚面前都抬不起头。
去年温兰毕业,没能力自己找工作,因此进了家族公司上班。
幸而通过家族的关系,找个了体体面面的男朋友,是鹤峰地产的少爷,据说是能干又体贴,结婚不到半年,温兰肚子里也怀了宝宝,这才让伯母脸上稍稍好看一些。
伯母是特别喜欢吹嘘和炫耀的性子,过去有机会要炫,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炫。
温兰不争气,让她沉寂了好些年,现在重新有了炫耀的资本,吃饭过程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女人啊,最重要还是回归家庭,什么成绩啊,事业啊,都要靠边站。”
“我们家女婿就很好啦,外面事业一把抓,回到家还会做家务活。”
“我们家温兰啊,这辈子可享福咯。”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子女都长大的缘故,现在家里长辈们相互攀比的事情,也不再是单一的考试分数了,家里有女孩子就比老公,儿子就比比事业,比比薪水。
温念念可以理解,为什么温栾堂哥每每吃饭的时候都会开溜。
真的很没意思。
“对了,念念考研准备得怎么样了啊?”伯母的话锋,忽然转向了温念念。
温念念看着她笑里藏针的眼神,知道肯定没安好心。
第90章 (二更)
伯母笑着问:“对了, 念念考研准备得怎么样了啊?”
温念念埋头吃饭,随口应付了一声:“还行,应该没问题。”
伯母才不相信她“没问题”呢, 延津大学是那么好考的?家里最聪明的温栾读的就是那所大学, 大学上了三年, 据说最新的研究成果,把他的腿都治好了...
那样的学校, 是温念念这种笨蛋能考上的?
“念念,你的压力不要太大了,自己本校努把力, 兴许能考上, 你看看,给自己定这么高的目标,这不是...出现幻觉了?”
伯母一说这话, 叶辛懿就不乐意了:“脑子笨没关系, 只要努努力啊, 也能考上本科大学,就怕自己不想学, 脑子再聪明也没用啊,还不是连正规大学都没得上。”
她意有所指,虽然没明说, 但家里人都能听得出来,她说的是温兰。
伯母脸色有些难看, 不过家族聚会,都是开玩笑的腔调, 也不好较真。
伯母嘲讽道:“上个水平一般的大学,能有什么用啊, 到头来,还不是进咱们家里的公司。”
“反正都是正经文凭,进了公司也能发挥她自己的本事。”
“正经文凭”四个字,又刺了伯母的心,她岔了话题,又问道:“念念上大学都三年了,还没谈男朋友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