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对于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去找寻失散女儿的下落,直到三个月前,他快咽气才得知到女儿的消息。
老爷子知道此生没法再见亲生女儿一面,又怕孩子在外面没人照顾,于是立了遗嘱,谁能接韩云知回来照顾三年,他名下的财产就归谁。可是韩老一生挥霍,大半家产早被他糟蹋了个干净,只剩下两栋老房子在凌城。
韩家儿女各自混的风生水起,不是商人即是政客,日子过得殷实富贵,哪会为了两套房子添这么大一个麻烦。
只有韩厉的圣父父亲心软答应了,不顾韩母和韩家奶奶的反对,连夜把韩云知接了回来。
就这样,韩厉多了一个小他三个月的姑姑。
一想到这事儿,韩厉就忍不住心底大骂。
云知眨了眨眼,“那、那放学……”
“放学也不行!”韩厉咬牙打断,“总之一句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各过各的。”
他本就戾气重,凶起来时更甚,云知不敢多说什么,颔了下首,抱着书包畏畏缩缩跟在韩厉后面走。
到了教务处,韩厉从桌上抽出张登记表格,拿起一根黑笔帮她填写。
“你生日什么时候?”
云知被问的怔了下,摇头:“出家人不过生日。”
韩厉笔尖一顿,微眯了下眼,语调如常,“那你看看你身份证上的日期。”
云知喔了声,手忙脚乱拉开背包在里面翻找新办理好的身份证,她慌里慌张,一不留神东西从背包里掉出大半。
韩厉深吸口气,极力克制着想要发火的欲望。
“抱歉……”
云知咬咬唇,蹲身去捡,突然一片阴影覆在了身上,她睫毛半抬,一双白色球鞋映入眼底,运动裤看起来格外眼熟。
云知攥着刚捡起来的纸巾,缓缓扬起了下巴。
少年居高临下看着他,黑色的眼眸黝沉沉。
他弯腰,薄薄的身份证件夹在了他二指之间。
“我的……”云知伸了伸手,就是不敢去拿。
路星鸣不动神色扫了眼身份证上的信息,把东西还给云知后,长指曲起扣动桌面,声音不紧不慢的:“我来拿书库的钥匙。”
老师正忙顾其他,手往边儿上一指:“桌上那串,领完书记得还回来。”
路星鸣绕过云知,拿起钥匙转头就走。
韩厉轻嗤,暗骂:“狗东西。”
路星鸣停步,回眼,“放学,后街。”
两人你来我往,直到路星鸣走了,忙碌的后勤老师才舍得抬头,她盯着韩厉看了会儿,总算意识到了不对,“你不是东校区的吗?怎么来这儿了?”
韩厉继续填着表格,“我带人来的。”
老师的视线缓缓移动到了云知身上,一阵懵。
韩厉低头继续填写入学表格:“你原来学校叫什么?”
云知一直顾着想别的,听到问话,不确定指了指自己:“我?”
韩厉的好脾气被磨尽了,反问:“不然是那条牲口吗?”
云知低声说:“怀月镇明天中学。”
“什么狗屁名字。”韩厉说着,在上面凤飞凤舞逐字写上。
“是慈善家投资的学校……”云知轻声解释,“不是屁学校。”
镇子上只有那一家学校,初中高中一起上,要不是那所学校,云知现在可能都还是个文盲。
韩厉懒得理她,将报名表格交给老师盖章签名,出门后长舒口气。
“行了,你一个人去班级吧。”说罢便要扬长而去。
云知停滞片刻,隐隐意识到了不对。
“侄……韩厉,可是嫂嫂不是说我和你是一个校区的吗?”
韩厉脚下一个踉跄,想起自己那暗搓搓的行为难免心虚了几秒,他咬咬牙,恶狠狠盯了云知几眼:“都一样,你要是有事儿,过了那个门就可以找我了。”
云知问:“可你不是说有事没事不要找你吗?”
韩厉:“……”他死了算了!
*
韩厉离开后,云知跟着班主任去了高二十班。
现在学生差不多都报道完了,教室里叽叽喳喳,吵闹声一片。
看着一脸乖巧的云知,班主任忍不住叹了口气,要说高二哪个班最难管教,要属东区的十五班和西区的十班,一个有韩厉,一个有路星鸣,两个都是家庭殷实,唯我独尊的主儿,在学校坐山称王,学生们对两人又敬又畏,有时候他们说一句话,比老师说十句还管用。
班主任无奈摇摇头,现在只希望那群小伙子看在她是全年级唯一女生的份上对她温柔点。
推开房门,教室静了两秒,很快又恢复吵闹,不过比起先前收敛了许多。
班主任侧开身:“进来吧。”
云知扯着书包进入教室。
待她出现的一瞬间,全班齐齐倒吸口凉气:
“我去!女生!”
“女的!活的!”
“妈妈,我又可以了!!”
“……”
满教室的四十个男生目不转睛紧瞅着云知。
她骨架小,身形单薄纤细,白衬衫,褶皱裙,白袜子裹着细盈盈的脚腕,往那儿一站,活像是漫画里出来的乖巧美少女。
再看她肤白细嫩,不是一般的漂亮,这让两年没见过女同学的男生都热血沸腾了。
云知局促,热着耳根不敢说话。
“哎呦我去,她害羞了!”
一群人盯着她通红的脸又开始乐。
“……”没害羞。
云知天生皮质薄,又白,非常容易脸红,不管是被异性注视还是紧张,经常脸烫的像发烧一样。像是现在,她其实是在紧张。
“韩云知。”老师轻推了她一把,“你先找个地方随便坐。”
云知环顾一圈,抱着书包快步找了个角落坐下。
她的屁股刚挨上椅子,有人阴恻恻笑了两声,紧接着说:“同学,趁着路哥没来你快换座位吧。”
云知嘴唇蠕蠕,还没来得及问路哥是谁,门就开了,三四个抱着书的男生接连进门。
末尾的少年很高,拎着厚厚的两捆书也不见吃力,他将书放下,一双凤眼准确无误捕捉到了云知,眼梢一垂,表情变得冷凝。
云知心里一个咯噔,她好像知道路哥是谁了。
抿了抿唇,云知不动神色提拎起包,缩着脖子坐到了另外一排的最后方。
“同学,那是我的位置哎。”
再次抢占了别人座位的云知快速让开,站到后排垃圾桶边上不敢坐了。
路星鸣眸光收敛,冷声和老师说;“书全搬来了。”
“辛苦你们了,先回座位吧。”
“嗯。” 路星鸣迈开长腿,坐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班主任盯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云知,突然有些难办。
正当她想如何安置云知时,路星鸣托腮指了指正前方,“这儿。”
这话是和云知说的。
她有些犹豫。
路星鸣懒靠着椅背:“这座位是空的,没人坐。”
云知扯紧背包,这才小步的移坐过来,背对着路星鸣说了声谢谢。
路星鸣未语,只是盯着她脑后油光发亮的假发缄默,指尖动动,而后别头看向了窗外。
座位分好,书本依次派发下来后,班主任让班级同学逐个做自我介绍。他们已经做了一年同学,每个人都认识,这次做介绍完全是为了让新生也就是云知熟悉。
“我叫刘彪虎,又彪又虎。”
“我叫武晓松,就爱打老虎。”
一片哄笑声中,刘彪虎和武晓松掐打成一团,直到班主任喊了停才止手。
很快到了云知,教室陷入静寂。
她起身,腰板笔直,规规矩矩做着介绍:“我叫韩云知,刚从怀月镇转过来的,我学习不是很好,但是我力气很大。”
众人笑了笑,都没把话放在心上。
她坐下后,身后传来少年慵懒浅淡的声线:
“路星鸣,没爱好。”他抬了抬眼,突然说,“我学习也不是很好,但是我头发很多。”
“……”
云知不由朝后看他,少年发量惊人,光泽乌黑,的确……很多。
她趴在桌上,捂着自己脑门上的假发开始自闭。
第3章
班主任交代了几句开学的注意事项后,便遣散了全班,男生们手拎书包,乌泱作散。
云知坐在位置上慢吞吞收拾着,等班级同学都离开后,才起身把凌乱的桌椅摆放整齐,又拿起扫把扫着地上的瓜子皮还有果屑。
低头干活的云知稍一抬眼,看到身前有人挡住。
“让让。”头顶少年的声音微哑又冰冷。
云知一愣,急忙侧身让开。
路星鸣目不斜视,从书桌抽屉里掏出落下的东西后,看都不看云知的径直离开。
云知松了口气,见差不多都打扫干净了,背着书包走出教室。
她肚子有点饿,云知扯着书包带子优哉游哉沿路转着,一双眼四处寻觅有没有卖吃的地儿。
很快来到了学校后街,这是一条不入流的娱乐街,卖东西的,开馆子的,唱K纹身的,还有社会哥过来拍快指小视频的,鱼龙混杂较为混乱,平常老师总是叮嘱学生们没事干不要来这儿,就怕他们不留神惹上什么祸端,然而这话对学校的坏学生们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会儿正是高峰期,街道两旁摆满了小食摊,云知张望一番,就近来到了一家卖铁板的小吃车前。
“小姑娘要点什么?”
师傅一双筷子搅着油锅里的臭豆腐,油点子乱溅。
上面写烤肠5元根,臭豆腐10元盒,还有一些字被油污挡住,看不清楚。
云知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皱皱巴巴一块钱。
师傅呲着牙乐了,说:“扫码付款也行。”空出一只手指了指贴在车玻璃上的二维码。
云知张嘴正要说话,听到旁边等候的两个男生议论。
“看,诚南东区的厉少。”
“他不是刚和路星鸣干过架,这么快出院了?”
“啧,谁知道呢,我们赶紧走吧,这热闹还是别看了。”
说话间,两人付了款,一人捧着一盒臭豆腐离了街。
云知扭头看了过去。
不远处走来的一方人马气势汹汹,年纪都不大,身上还穿着校服,为首的头儿叼着香烟,气焰跋扈,脸上写满了“嚣张”两字。
这人云知认识。
她侄子。
云知抬手挥了挥,热情无比的喊出了那个名字——
“韩厉!”
刚还嘚瑟的韩厉脸色一变,脚下一拧,神色复杂看了过来。
云知笑得灿烂,手挥的更凶。
没错,这就是他便宜姑姑。
“操他大爷!”韩厉忍不住骂了。
“厉哥你认识?”
身后小弟齐齐看向云知。
她手抬得太高,衣摆被往上带了带,露出一小截细盈盈的小蛮腰,明晃晃的勾人。
小弟们都看呆了:“哥,你女人?真他妈带劲儿。”
“带你妈!”韩厉有气没处撒,索性一脚踹向了说话的小弟。
下面一片噤声。
韩厉吐出剩下的半根烟,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碎,皱着眉向云知走来。
云知热情道:“韩厉,你来这儿逛街呀?”
“我今天和你说什么了?”韩厉居高临下看她,质问。
云知脸上笑容僵住,收紧,小手慢悠悠垂下,背在后面像被教训的小学生一样。
她嘟嘟囔囔:“可、可现在是校外。”
韩厉冷声低吼:“我说过,校外也不行。”
说话间,七八个少年从另一端走来,几人来者不善,两队交汇,瞬间拥满了略显狭窄的街区。
云知由韩厉挡着,她微抬起眸去看,顿时愣住。
路星鸣双手揣在兜里,闲散站着,眼梢稍垂,似笑非笑的表情,正远远蔑视着韩厉。
韩厉那队人开始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等韩厉的一声令下,然后抄起拳头冲过去揍人。
结果——
“休战五分钟。”
……?
路星鸣那边的人开始取笑了:“不是吧韩厉,你是不是怂了?”
路星鸣嗤笑声,“叫我声爷爷,今天放过你。”
“老子日你……”韩厉的脏话说了一半,瞥见一旁云知瓷白的小脸,喉结来回滚了滚,硬生生把接下来的粗鄙之语全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