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白塔——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19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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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示柜里,一件红蓝宝石镶嵌的蛇形项链,吸引宁樨的目光。
  正在手动对焦的时候,身后有人喊她:“宁樨?”
  宁樨立即转过头去,却没有想到,不远处站着的居然是钟映。
  她穿着一件白色长款的羽绒服,里面搭配浅咖色的毛线裙,如果说和上一回所见有什么变化的话,就是头发剪短了,只及耳后。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挽着一个男人的手。男人长了一张典型的欧洲人的脸,高鼻梁,深眼窝,灰蓝色的眼睛。或许是意大利人,不能一眼判定。
  宁樨打声招呼:“你好。”
  钟映看着她,笑了笑说:“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我想和你聊两句。”
 
 
第五十二章 立春(02)
  宁樨并不觉得自己与钟映有什么可谈的, 但是对方在提出要求之后留出了一个漫长的停顿, 便显得这个邀请诚意十足。况且, 她仔细考虑过, 她与温岭远在一起的事,理应只有一只手就能数出来的人知道,所以, 钟映肯定不是要跟她聊这件事。
  展厅出去之后便是供人休息的长椅,宁樨否决了与她坐下聊的提议,因为对与不熟悉的人比肩而坐的形式很不适从。
  她们就走到廊下去,正对着博物馆的前厅,那位外国男士自动避让,率先去取车。
  宁樨将装进衣服口袋里的镜头盖拿出来,低头重新盖上。即使觉察到了钟映打量的目光,她亦不会去先开这个口。真的与她无话可说。
  好在钟映开门见山:“我和岭远分手的事,你应当知道?”
  宁樨以眼神告诉她这是一句废话。她对钟映去姓叫名有一些不满,但没有急吼吼地纠正。
  钟映便接着说道:“闹到最后伤了体面,我始终有所愧疚。只是我与他划定界限老死不会往来了, 也传达不了一句道歉。所以,说我越俎代庖也罢,就是想告诉你, 温岭远心里是有你的,你们现在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往,如能修成正果,我祝福你们。”
  宁樨听闻此言简直骇然。
  她读高中时的那点混不吝, 在认识温岭远之后早已统统被磨平,不然以她三四年前的爆裂性格,这时候都要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听听这话多有趣,表面展现一个前度的大度和释然,实则是在影射她和温岭远在他们上一段关系存续期间私相授受。她简直是在杀人诛心。
  宁樨笑了声,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发火的,发火了就输了,“钟小姐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还是故意阴阳怪气地恶心我?”
  钟映纤细的眉毛微微一拧,“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真心实意?”
  “所以,你觉得我是你和温岭远关系破灭的原因?”
  “岭远不这么觉得。”
  潜台词是,温岭远不承认。
  宁樨偏着头端详着她,直至她在这样的审视之下不自在了,才开口笑说:“我刚刚有点生气,不过现在完全不气了。我甚至原本有一点介意着你的存在,现在也不介意了。谁这一生,不会错爱过一两个毫不心意相通的人呢?只是替温岭远感到有一些不值得,他曾经愿意承诺婚姻的人,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吝于给他。”
  钟映到底有一些被她戳到痛脚,脸上有些失色,话语也尖锐几分,“即便温岭远是清白的,你为什么能将自己摘得干净?你没喜欢过他?”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在这里辩论样子蛮难看的?考虑到阅历深浅,或许你要更难看一点。”宁樨始终笑着,并且认为自己这样笑眯眯解决一切事情的城府,一定是被温岭远所影响,“……世界上喜欢温岭远的人不止我一个,你都要赶尽杀绝的话,杀得过来吗?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因为喜欢着温岭远,所以希望他幸福,也一度真心盼望他与你白头偕老。”
  “我与他已成过往,倒不必再拿这些话刺我。”
  “既然都是过往了,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做那个交托温岭远终身的人呢?即便我跟他在一起,那也一定不是因为你的交托,你的祝福,而是因为我的坚持,和温岭远的清醒。”
  钟映扬了扬眉,“听你的语气,已经在一起了?”
  她是坚持,要给温岭远扣一顶精神出轨的帽子了。

  宁樨笑了,“钟小姐,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说的所有的话,只会让我觉得,你对温岭远仍旧耿耿于怀。你既然不爱他,为什么要耿耿于怀呢?我不太明白。”
  “你凭什么断言我没有爱过他?”
  “你爱他的话,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他呢?”
  到这里,钟映终于无言以对。
  清算战果,或许算是宁樨小胜。不算大胜是因为,她心情十分惨淡,为自己,也为温岭远。
  她找一个要去和朋友汇合的理由,率先离开了,只是并没有去找苏昱清和苏雨浓,打个车就走了。
  -
  另一边的苏昱清和苏雨浓,全然不同于这边的愁云惨淡。
  直至到了博物馆外,建筑体的侧面,穿着厚底靴子的苏雨浓实在跑不动了,使劲一掼苏昱清的手臂,“你到底发什么神经!”
  苏昱清于微微喘息之时,睁着眼睛凝视她,“一会儿说‘关我屁事’,一会儿说我‘发神经’,怎么,在你这儿就没有一句形容我的好话?”
  苏雨浓嘟囔,“因为你就不配。”
  “谁配?追你的那人配吗?”
  苏雨浓又给他煽起怒火,当下板起脸要往回走。
  手臂却被苏昱清一把攫住,“别走,有话跟你说呢。”
  “有屁快放。”
  苏昱清笑了声,指一指她白色羊绒大衣里很好看的连衣裙,又指一指她今日编作单股辫子,戴一顶贝雷帽的发型,“穿得可爱,长得可爱,就是一张嘴,成天不说人话。”
  “你把我带出来,就是专门挤兑我的?”苏雨浓莫名烦躁,他这个人,惯常一番话说不到重点,让人着急。
  “不是,我是想说……”本来是一口气的事,说了点儿插科打诨的,气氛就好似不对了,苏昱清挠挠头,“……吃冰淇淋吗?”他望见前面有一家甜品店。
  “……谁大冬天的吃冰淇淋?”
  “就要冬天吃,不容易化。”说着,拽着她的手臂往那边走。
  苏雨浓一边说着“不去,要跟樨樨看展”,一边还是“身不由己”地跟着他走了。
  苏雨浓端一杯草莓牛乳沙冰,和苏昱清爬上博物馆隔壁的,科技馆前方的高高台阶。
  他们并肩坐下之后,苏昱清转头盯着苏雨浓看了片刻,“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哪里见面。”
  “记得,在电玩城,樨樨带来一个傻大个。”
  “傻大个”有片刻无语,“……也没那么差吧?”
  苏雨浓不答,专心致志地拿勺子舀盛着那山似的一座沙冰。
  苏昱清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倘若,错过了今天,他兴许一辈子都没勇气告白了。送她回学校的路上,一起去鸟不拉屎的艺术区看画展的公交车上,辗转于他和她学校之间的地铁上,全场只他们两人的深夜电影院里……每一次,天时地利的好时机,都被他错过。
  总归,这种浪费不会被一次又一次原谅吧?倘若这一回,旁人的追求只是让她动摇犹豫,下一回呢?
  苏昱清突然站起身,吓得苏雨浓一跳,转头疑惑看他。
  他说:“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打游戏太狠,我好像有点近视。我往下走,看看,能不能看清楚你包上的字。”她背的那一只包,印着品牌的logo。
  对于苏昱清的发疯,苏雨浓早就见怪不怪,但还是将包拿到身前,使他能够一眼看到。
  苏昱清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走出去快三十四阶,转过身来。
  苏雨浓大声喊道:“走太远了吧!我连你的脸都看不清了!”
  他穿一件黑色的中长款,带帽子的羽绒服,收脚式的运动裤,裤缝两道白杠,脚下是黑色的中帮匡威帆布鞋,寒风里高瘦挺拔的一道身影,被距离模糊了英俊的五官。在她们面前,总贱兮兮且有点怂的模样,可始终有种少年感的骄矜,她是知道的,他们学校,多少女生喜欢他。
  风把沉默吹散得更沉默,苏雨浓捏着勺子,不敢说话。
  似乎有整整一分钟过去,苏昱清终于说了句,“哎,好像真看不清楚。”
  说着,就要提步往回走。
  他这样泄气式的表现,使她高悬的期待也一下踩空,只好低下头去,掩饰失望,挖一勺沙冰送进嘴里,凉到她眼眶一红。
  而就在这时。
  “苏雨浓!”
  嗓子炸膛的一句喊,震得苏雨浓手里的小勺子一下子跌进沙冰碗里。
  她呆愣着抬起头,才发现他并没有走回来,不过往上迈了一阶就站在原地了,肩膀略向着一侧倾斜,隔着轻雾弥散的晦暗天光看着她。而后,他闭上眼,有些破釜沉舟的——
  “我喜欢你!”
  被自己喜欢的人表白会哭是常态吗?苏雨浓不知道,反正她是哭了,撑着额头,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进沙冰碗。
  苏昱清愣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到她跟前,手指撑着地面,脑袋凑去她面前,手足无措地,“……不是,不想答应我也不至于哭吧?”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替她擦眼泪。
  苏雨浓舀一勺沙冰送到他嘴边,“吃吗?”
  他不说话地看着她,还在等一个回答。
  苏雨浓手指一松,继而伸出去,将他衣领一拽。也不过就图个形式上的掌控感,因为他其实,近到已经不能再近,头一伸就能碰上他的唇。是温热的。
  苏昱清整个吓傻,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看见她睫毛微颤,伸手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拿下来,放在身侧的台阶上,而后将她搂入怀中,低下头去,拿发颤的嘴唇去碰她的,不得其法、只凭本能地啮咬。
  苏雨浓整个人都在打颤,这时候,却不合适宜地想到,好像,跟宁樨放过大话,做不到就要被她拿出来打脸。
  延伸而起的幻想使她脸红成一片,只是悄无声息地攥紧了苏昱清的衣襟。
  打脸就打脸吧,反正,她肯定是做不到的。
  -
  出租车是往家开的,只是宁樨临时改变目的地,去了温岭远的公寓。
  她不知道,他不在的话,自己单独过去是不是合适。但是,既然录了她的指纹,又说这是他们的家,总归不算冒昧的。
  指纹贴上去,“嘀”一声响,她推一推门把手,打开了,放下心来。
  正欲去鞋架上找拖鞋,一抬头却看见,客厅沙发旁边,放着硕大一个毛绒熊。
  愕然,继而哑然失笑。
  茶几上摆上了地毯,电视也已经安装上,旁边一棵半人高的琴叶榕,苍绿而舒阔的叶片,冬日里一股令人感动的蓬勃生机。
  确实,似家的感觉。
  宁樨坐在地毯上,给温岭远发去一条消息,她觉得不用隐瞒,况且,心里的这阵郁结,还非要跟温岭远聊一聊才能纾解。
  “我今天碰到钟映了,她跟我说了一些有的没的。”
  这条消息发出去半小时之后,才得到温岭远的回复,他直接打来电话,急切询问:“你还好吗?”
  宁樨没觉得很好,也没觉得不好,自己都形容不清,究竟是为了哪一点在生气,可能,需要抽丝剥茧地想一想。
  这样同温岭远说了,他那边好似有人在催,两边的事情,使他一时也不能周到,始终不放心,多叮嘱了两句,最后说道:“我开完会,晚上回酒店再给你打电话?”
  “你忙工作吧,我没事的。”她没有强打精神,兴许这话听起来不够有说服力,也顾不上了。
  宁樨查到附近有一家大型超市,就出了一趟门。
  在货架之间挑选能够解决今天午饭和晚饭的东西时,收到一条信息。她和两位苏姓同学的三人群里发来的消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各发了一个红包,其意思不言而喻。
  宁樨毫不客气地领了,回复道:“恭喜恭喜!”
  苏雨浓:你在哪儿?
  宁樨:逛超市。你们俩自己腻歪吧,今天我不打扰你们。记得你说过的话哦@苏雨浓。
  苏昱清:什么话?
  苏雨浓:……不关你的事!
  宁樨现在甚少会将自己弄得惨兮兮,心情不好也得先安顿好五脏庙。逛超市使她乐此不疲,因为觉得她与温岭远的那个家什么都缺。
  两小时以后,饿到不行,将购置的大量东西托付给服务台运送到家,而后去地下一层的美食街打包一份卤肉饭。
  准备回去的时候,路过Le Creuset的店面,被那些马卡龙的颜色吸引,没能忍住,各买了一只珐琅炒锅和煎锅,以及两人份的碗碟和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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