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白塔——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19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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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岭远依然不慌,也不躲,从容看向镜头,或者说是,看向她。
  中午休息时间,他通常都不会穿着白大褂。身上一件白色衬衫,衣领折出挺括的锐角,解开两粒扣子,衣袖挽起来,露出皮肤白皙的小臂和手腕。他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甲剪得短而干净,符合职业要求。
  宁樨看着呈现在显示屏上的他,明明不是直接对视,也依然不敢去看那一双似乎带着笑意的眼睛。
  突然有私心,不想让他入镜,这样直接怼着脸拍的死亡角度,他竟然也经受住了考验,依然好看到想给他贴个“最帅中医”的烂俗标签。
  到时候在全班公开播放这支视频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她不喜欢他被其他女性赞美。
  下午,宁樨就端着这台手持摄影机,在青杏堂里瞎逛。
  温岭远给一位大爷把脉的时候,宁樨提着三脚架过来敲门。大爷很爽朗,让她随便拍。她支起三脚架,固定机位拍摄中景,又拿出一台微单来,凑近拍手部特写。
  如果说,温岭远感觉到了些许的不自在,并不是因为在拍摄,而是因为她在他身旁。
  使他说话都更字斟句酌,确保她收音之后的效果不会太差。
  有时候,温岭远会分神打量她一眼。
  她在工作中的状态十分严肃,始终绷着脸,不笑。直到一段拍摄完毕,她查看回放,觉得满意才会露出轻松的表情。
  一下午,宁樨跟拍了他给三位病人看诊的过程。她应该是筛选过的,恰好是这三位分别是男性,女性和小孩。
  然后,她就开始收拾设备,“温叔叔,你这边我暂时已经拍完了,我要去骚扰一下章医生。”
  “好。”温岭远笑一笑,目送她离开自己的诊室。
  晚上吃饭的时候,宁樨也架上了摄像机,希望拍摄温岭远和池小园每次吃外卖时的场景,以及两个人闲聊的一些话题。
  为了不干涉拍摄流程,她决定不和他们一起吃饭,等拍完了,自己再单独吃。
  一直到晚上十点,青杏堂关门。
  温岭远准备开车送宁樨回家,宁樨说:“我不回去睡,我要去小园那里。”
  温岭远笑了,“二十四小时跟拍?”
  “十六小时吧?小园睡了我就关机。”
  “能睡足八小时吗?关机之后,你们不会聊到半夜?”
  宁樨笑了,“反正明天我会催小园早起的,不然怎么好表现一个学徒的辛苦?”
  小园忙说:“可是我不辛苦!我可以迟到早退!”
  温岭远笑说:“迟到早退还是不行的,会扣工资。”
  将前门和工作区的灯都关上之后,温岭远回到休息室,“我送你们过去。”
  小园愣一下,“不用送的吧?从这里到我住的地方有500米吗?”
  温岭远只是提起宁樨的行李箱,说:“走吧。”
  宁樨这个时候,又换了一台Go pro,准备边走边拍池小园不足500米的回家路,这500米,还包括池小园要去便利店逛一圈的固定活动。
  温岭远将后门带上,提起行李箱,正准备走,宁樨忽将他的衣袖轻轻一拽。
  温岭远低头看她。
  宁樨却盯着拍摄中的屏幕,“你不要走到我前面去,免得挡住小园,也不要说话。”
  真是心无旁骛的工作狂。温岭远笑说:“好,我会注意。”
  没有上楼,只将她们送到了电梯口。
  电梯停在一楼,等她们两个走进去之后,温岭远撑住了电梯门,单手将行李箱提进去,笑着嘱咐一句:“早些休息,晚安。”
  宁樨怔一下,“……晚安。”
  池小园租的是一室一厅,包含厨卫,面积虽然不大,但是一个人住刚刚好。
  到家之后,池小园先拿上睡衣去洗澡。
  宁樨则打开了摄像机,检查方才没有回看过的那些片段。
  有一段在员工休息室里拍摄的吃晚饭的片段,宁樨没有印象,似乎是因为中途来了一个电话,她出去接,就让摄像机自己继续运转。
  池小园和温岭远在闲聊,池小园问:“温叔叔,你明天不是要去崇城去差?几点钟出发?”
  温岭远愣了一下,然后说:“取消了。”
  宁樨回看了三遍,非常确信,温岭远是真的愣了一下,十分明显。
  这个愣神,十分的意味深长。
  她这个时候很想克制,很想冷静,然而做不到,简直有种马失前蹄的痛悔——
  由于她按捺不住地跑回了南城,所以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如果,明天的周六,温岭远真的按照原定计划去崇城“出差”,会不会,顺便去她的学校找她?
作者有话要说:  至少,让你们在这里回一下血,发88个100晋江币的红包吧~
留言先到先得。
 
 
第三十章 春分(02)
  宁樨对池小园的跟拍, 从第二天的早上六点半开始。
  小园说, 其实她平常自己没有这么早起床过, 这么努力会不会显得像是在造假。
  宁樨回答:“那就不是纪录片, 我们当vlog拍好了。”
  小园说:“你们的作业好随便。”
  当然很随便,如果不是为了温岭远,她都不会回来, 就在校园里拍拍花花草草凑数。
  洗漱过后,她们一起去便利店买早餐。宁樨在蛋黄流沙包、三丁包和车仔面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都买。
  举着Go pro一路追踪小园到青杏堂,在后门处,正好和晨练结束的温岭远碰上。
  可以预见的大晴天,从远处建筑的顶端露出爬升而起的半个太阳,浅橙色到玫瑰红的过度,明亮,还没有到刺眼的程度,空气里有尘埃和晨露混合的气息。

  温岭远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耳朵里塞着AirPods, 她们走过来的时候,他把耳机摘了下来,笑说:“今天起得这么早?”
  走到他跟前, 能感觉到身上蒸腾而起的热气,这个状态,绝对不是随便跑一下就能达到的效果。
  宁樨有些惊讶,她以为今天和小园已经够早了, “你几点起的?”
  “六点。”
  他的自律让她自愧不如。
  进屋之后,温岭远先上楼去洗澡。
  宁樨拍了一会儿池小园吃早餐的镜头,然后把自己带过来的那些罐头开了一个,放在墙角。
  茯苓过来吃,她蹲在那里看,假装撸猫,实际是在等温岭远下来。
  没有等太久。温岭远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头发只吹到七八分干,运动和沐浴过后,神采奕奕。
  宁樨这时候说:“我早餐买多了,你帮我吃一点?”
  宁樨把两个包子和一杯热豆浆都递给他,自己打开了那一碗车仔面。
  隔着桌子的距离,也能闻到从她碗里散发出来的,酱料的辛辣气味。温岭远带有一点审视地看她片刻,发觉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了。预谋的,还是无心的,变得不好判断。
  为了配合宁樨的拍摄,池小园今天尽量多的涉及到了每一种工作,抓药、煎药、整理病历、清点耗材……忙了一整天之后,她累得有些怀疑自己平常是不是划水太过。
  宁樨周日的计划,是去拜访一下温鹤庭,顺带拍摄。这样能使视频内容更丰富,提供一个纵向观察的视角,展示一个中医世家老中青三代人的不同面貌。
  晚上,宁樨要回自己家里一趟,温岭远开车送她回去。
  其实,宁治东并不在南城,宁樨回不回家都无所谓。但是,倘若今天还去小园那里休息,就找不到机会和温岭远单独相处。她所有的小心思、小算计,都花在温岭远身上了。
  行李箱放在后备箱里,宁樨坐在副驾驶座。
  春夜里经过树梢的风声,被车窗玻璃过滤成了细微的白噪音,车载广播的音量调到很低,宁樨有一些昏昏欲睡,可能今天还是起得太早了。
  温岭远看过来一眼说:“你可以睡一下,到了我喊你。”
  宁樨摇一下头,把身体坐直,这样能使自己稍稍清醒。有外人在的场合,和他说什么都能从容自如,一旦独处,就好像必须要开始斟酌话题。
  因为心态很矛盾,需要拿捏那个既能使人想入非非,又能随时撇清的度。起码,在确认他的心意之前,她想再攒一些筹码,不要太快出局。
  她还在乱想的时候,温岭远已经开口,是一个十分稳妥的话题,“除了苏雨浓,还有其他高中同学在崇城吗?”
  “苏昱清。”
  宁樨看了温岭远一眼,他骤然的沉默,让她以为他是在回想苏昱清是谁,于是主动提供一些线索,“你应该见过他,三……四次?第一次是前年我参加校园歌手大赛……”
  “我知道,我记得是谁。”温岭远淡然一笑,停顿了一下,又问,“你……”也不过是说出一个字,又停下来。
  “我?”宁樨困惑。
  温岭远却摇了摇头。
  宁樨直觉被他咽回去的后半句话,应该才是他真正想要问的,但他自己权衡之后,没有问。为什么?
  温岭远换了另外话题,问她的社团生活。
  宁樨没有太走心地介绍,这些都无所谓,他知不知道能怎样?揣测不出温岭远方才到底想要问什么,又不可以直接问,这使她觉得非常难受,就停下来,不想继续说这些废话。
  她发觉自己在他面前,很容易展露坏脾气,因为知道他不会被冒犯。
  果然温岭远只是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再问。
  经过那片湖,宁樨放下车窗,身体探出一点往外看,努力搜寻夜色中的湖面,试图看一看有没有天鹅,这个举动有一些徒劳。
  车停在小区门口,温岭远去后方帮她卸下行李,很自然地,要送她进小区里面。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和我爸常碰面吗?”宁樨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走在推着行李箱的温岭远身旁。她的坏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很快。
  “不经常,宁总似乎在南城的时间不多。”
  “连我都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怪他了。可能是上了大学以后才知道,有钱又自由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
  温岭远笑了。
  “你教我学会享受物质。”宁樨看向他。
  “嗯。但是你并没有变得败家。”温岭远还记得那时他们的对话。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你知道我租的那套房子,一个月房租多少?”宁樨笑说。
  “如果你觉得值得,那就不算贵。”
  宁樨忍不住说:“你自己这么勤勉自律,教给我的都是享受当下,为什么?”
  温岭远仿佛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一点,经她提醒怔了一下,才笑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开始,并不打算学中医。”
  “没有。不过,我能看出来,你对青杏堂,其实只保留工作范畴之内的热忱。”不然不会不知道院子的花叫什么,常备的那几种茶叶,又是什么品种。
  “我父亲执意经商,继承家学的使命,就落在我和我哥身上。我哥看似随和,实则很有主见,他看不到中医的未来,执意不肯走这条路。于是,只剩下我。”
  “那你最开始,想做什么?”
  温岭远思索了片刻,才说:“我已经忘了。知道自己注定要继承青杏堂之后,我没有再花费精力深度培养其他兴趣。”
  “书画不算吗?”
  温岭远笑一下,“我记得跟你说过,小时候挨过很多打。”
  “可是,你还是送了我书画。两次。”
  “毕竟是一项技能,如果使它荒废,那些打就白挨了。”
  宁樨笑出声。
  温岭远缓声说:“不管是学中医,继承青杏堂,还是从小跟爷爷学习传统文化,我虽然不热衷,但也并不排斥。如果,那时候我有自己热爱向往的事业,我同样会反抗爷爷的安排。”
  “就好像,平常如果没有想法,随便吃什么都可以。但是,如果这一天强烈想要吃某一样东西,风雨兼程也要吃到?”
  温岭远笑说:“可以这样理解。”
  已经走到宁樨的家门口,然而房子里并没有亮着灯。
  宁樨没有料到汤阿姨不在,如今这栋黑黢黢的房子差一点戳穿她的小算计,于是及时补救:“啊,我爸不是说他今天回来?好像还没到家。”
  她站在原地,看向他:“你可不可以陪我进去,我有一点怕黑。”
  在温岭远的陪同下,宁樨打开门,摸到门边的开关。
  即便整个青春期都生活在这栋房子里,每一回宁樨还是会被客厅浮夸的水晶灯闪瞎眼。所以她会想要按照温岭远住的地方安排自己的出租房,足够简约,又足够有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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