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你了。
她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多,想要伸出手,却因为伤势太重,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那个人手指顺着领口缓缓下移。
“阿怜,你骗了我。”
“你知道,在看见你为宁咎豁出性命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分明从来都是那样温柔的告诉我:为我而存在的。”
沾染了血的裙子一点一点褪下,宁从骤语气平静:
“我恨不得,杀了你。”
在裙子剥离的时候,血腥味愈加浓郁。
宁从骤面色更冷。
那是她为宁咎受伤的证据,他想到这儿指节发白,眉眼按捺隐忍。
在车子过来的最后一刻,温怜没有看他一眼。
她满心满眼都是宁咎,连自己也不要了。
宁从骤喉间嘶哑,第一次觉得荒唐可笑。可在荒唐之后,他亲眼看着温怜消失,心也慢慢沉了下来。
这个世界,他唯一信任且爱慕的人,一直在骗他。
他的存在像个笑话。
“阿怜。”
宁从骤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肌肤在黑暗中因为冷意,失去了原本温润的光泽。温怜身上满是淤痕,那还红肿着的膝盖也暴露了出来。
她向后退了一步,眉头紧皱,心中一片纷乱。
“疼吗?”他再次问。
温怜没有说话。
游乐场外被撞见的一幕涌上心头,她这时隐约猜到了宁从骤变成这样的原因,只是却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只能在这件事上秉持沉默,害怕多说多错。
她对上宁从骤平静面容,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疑惑的问题:“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青年因为失明而显得漆黑摄人的目光转向着她,缓缓露出一抹笑意:“我的眼睛?阿怜,只是欠你的,我都还回去了而已。”
灯光再次暗了下来。
温怜身上的疼痛感袭来,只觉得连指尖都在发冷。她听见宁从骤语气从容,一字一句:“这里是新的世界啊。”
他声音清晰沉然。
“新世界”三个字猛然撞入识海。
温怜感觉自己神智分明是清醒着的,可是意识却在一步步衰退。坚固的记忆城池随着那一句话溃不成军。
“轰”的一下,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轰然崩塌。
往常熟悉的书房恍然变了一个模样,落地窗被狰狞的铁栏焊死,窗帘外隐隐幢幢透出的光亮,在接近冰冷的铁器的一刻就被吞噬。
整个房子都在静默与无言中愈加心惊。
和外面光下的雪地相比,铺了地暖,有着雪白毛毯的房间看着就像是一个精心布置过的驯兽笼。
她迟钝的想要重复宁从骤口中的话,却在檀香味靠近时再次闭上了眼。
温怜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想到的是:果然一切都不一样了,新世界里宁从骤变成了这样,那么宁咎呢?
在剧情重组之后,宁咎也回到了五年前。
不过,回来的是十八岁目睹温怜为了自己死亡的宁咎,并不是五年前那个性格只是稍显沉默的宁咎。
新的剧情世界里,世界意志自动填补bug,宁咎和宁从骤原本十一岁的年龄差距变成了六岁,在温怜回来时,他已经十八岁了,在这里靠着一个念头度过了五年。
宁咎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他从满地的血泊中醒来后,回到了自己刚准备被送到宁家的时候。缩小的身体,还有周围的环境让他意识到了不对。
这里不是温怜离开的地方。
桌上的日历显示着时间是五年前,甚至他收拾好的行李箱也在这里。那是刚开始,他准备去宁家的时候……
时间竟然回到了过去!
宁咎死死握紧掌心,眸底通红。
宁家分支败落,自己寄人篱下,一无所有。可是这一刻,他竟然想笑。
他回来了。
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可能,再次见到温怜?
——在那一幕前,紧紧抓住她。
这个念头一升起就再也压不下,他冰冷沉寂的眸光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光亮。他要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很快,他发现了自己年龄上的不同,还有周围一些细微的变化。这个世界和之前的世界有些不一样。
宁咎知道。
可是没关系,只要能等到阿怜,无论怎么样都没关系。
他并不在意这个虚假的世界。
只有温怜,能牵动他心神。
在搬去宁家的那一天,宁咎毅然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拒绝了管家。
既然当个简单的学生让阿怜受伤,那么,他便不当了。即使是在刀口舔血的恶人又怎么样?
他宁愿永远活在地狱里,也不会再让温怜出事了。
少年冷漠眉眼低垂,却如噬血的刀锋,锋利的叫人心惊胆战。
还有一些时间,首先,他要替阿怜报仇。
宁咎慢慢闭上眼,温怜死时的一幕幕一直闪现在他眼前。他回忆起那个冲过来的车子的车牌号。
那不是意外,他知道。
他眸底发红,那些积藏已久的戾气再也压制不住。
是周家。
他曾经调查周阳的时候见过那个车牌号。至死也不会忘记。
宁咎知道是自己心慈手软了。
他应该杀了他的,不,不只是他,还有他们。所有害自己失去温怜的人,他都应该杀了。
他的阿怜才刚刚和自己表白,他本来做好准备等到考完试就带阿怜离开的。
不过好在,还可以重来。
消失的温度似乎还在指尖残留。
宁咎面色狰狞如恶鬼,想起那些人,眼中寒意凝滞。
这一次,他不会再手软了。
宁咎知道,要想扳倒周家,光靠他一个人还不够。宁从骤不一定会帮他,而他也不会去向他寻求帮助。
他必须有自己的势力,才能保护温怜。
从十二岁到十八岁,六年的时间,宁咎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回到宁家,他褪下少年的心绪,彻底融入了黑暗里。
冷漠却身处光明的宁咎被彻底杀死,剩下来的,只是那个一刀一刀将周阳千刀万剐的恶鬼。
他彻底将从前不敢告诉温怜的一面,释放出来了。
宁咎知道,在这样让人一步步堕落的黑暗里,他要一直等到温怜回来。等他的救赎再次出现。
空间中了病毒,一切功能都已经停止,温怜并不知道,在新的世界里,宁咎已经成为了地下世界里的人人不敢提及的禁忌存在。
那念头一闪而逝,她就失去了意识。
看着女孩不再反抗,宁从骤指尖顿了顿,眉眼终于平和了下来。
“阿怜,乖一点,不要再逃走了。”
在宁家工作的人这几天都发现宁先生好像有些变了。
刚刚失明那会儿,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宁从骤的怒气牵连到他们身上。可是他们胆战心惊了很久,却发现宁先生并不在意。
失明于他的影响好像只是多了一个手杖而已。
宁从骤处理事情有条不紊,甚至隐隐比以前更狠了些。这样平静下的雷霆手腕,比之前更甚。
叫那些想要借机争夺宁家家产的人都不由有些忌惮。
而更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宁从骤以前就是这样,还是失明之后才渐渐露出本性。
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讶异于自己竟然在不过二十来岁的宁从骤身上,看到了比当年声名最望宁家家主更重的威势。
“今天的会就到这里,还有什么事吗?”盲眼青年坐在高座上,语气淡淡。
底下人互相看了眼,原本想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之前趁着宁从骤失明最先发难的人已经暗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任凭他们怎么查也查不出来。
三个分支家族一夕落败,损失惨重。
在此之前,没有人想到面前这个骄矜寡言的贵公子有这个本事。他们心中犹疑,可在看到宁从骤黑漆漆地双眼时却忍不住顿住。
“还有什么事吗?”
宁从骤再问了一遍。
沉然的声音隐隐有几分不耐。几人心中微凛,连忙摇了摇头。已经有人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他们连忙起身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走晚了就再也离不开的错觉,就连脚步也匆忙了起来。
直到脚步声远去,宁从骤才敛下不耐。
“宁先生。”
管家弯腰看着他。
宁从骤接过浇花的水壶,走到了窗边。
分明是看不见,可手腕却精准地对准花盆,没有一丝偏移。
这样的场景任谁看了都会害怕。
管家眸光闪了闪,不敢抬头。
似乎是知道旁边人的害怕,宁从骤心中顿了顿,却并没有说什么。这是他第二次体会失明的滋味,却没有一丝不甘。
更深的情绪被掩埋了起来,他表情平和,过了很久才淡淡问:“让你找的东西都好了吗?”
“先生,治疗身体的药都找好了,至于肌肉松弛剂,这个长期注射……”
管家说到这儿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料到陡然对上了宁从骤微微偏过的侧容。
青年下颌弧线优美,一双眼睛原本也生的极为好看,可这样一张矜然温和的面容却如今却只让人胆寒。
他心中微怔,没注意到宁从骤一瞬间淡下来的面容。
“我心中有数。”
这一句声音有些淡。管家连忙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去。
索性宁从骤最后并没有为难他,只是挥手示意他离开。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宁从骤放下洒水壶,过了会儿,又重新拿了起来。水滴顺着枝叶没入,原本干燥的花盆被湿润的泥土缠缚,一点一点,直到再也看不见一点亮色。
风顺着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将留在枝头的残花也吹落了下来,瞬间被泥土覆盖。原本清新的盆栽就像是吃人的野兽一样映着男人过分沉峻的面容,显得既残忍,又温柔。
时针走到下午六点,微微响了一声。宁从骤抿了抿唇,忽然笑了起来。
时间到了,他的花朵也该醒了。
距离上次醒来不知道过了多久。
温怜身上那条染血的白色裙子换成了一条纯色的睡裙。柔软的面料包裹着身体,温怜垂眸坐在床上,莫名显示出几分世事外的温柔。
系统的本性让她无论怎样,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都不会褪去,也永远不会对着宁从骤恶言相向。
即使温怜这几天一直被关在书房里。
宁从骤并不经常来看她可是却总是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喝药时有没有吃糖,晚上睡觉会不会觉得热。
一切的一切。
这里就像是为她打造的一个舒适圈。只要她想什么都会有。甚至,只要随意一个念头,那些东西就会被人立刻改变。
安逸,奢靡,又私密。
可唯独没有自由。
索性温怜并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她能够独自在休眠舱呆五年,现在当然也能够在宁从骤给的陷阱里做到坦然。
她此刻早已经想明白阿骤为什么要这样。
那天青年的话一句句回响在耳边,温怜心中顿了顿,这才知道那次的欺骗给他带来的伤害。
——他在恨自己。
温怜知道宁从骤在等她的一句解释。等她告诉他,为什么会和宁咎在一起,又为什么会愿意为他受伤。
可这个问题却是温怜无论如何也回答不上来的。
她知道不能再撒谎了,可真相也不能说出来。
这也是她这几天一直沉默的原因。
索性在重新组合世界的时候感激值已经存档了,在新的世界里,之前的数值是不会掉的。温怜也不担心自己再次掉感激值。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然后再说服宁从骤放自己离开去救女主。
即使是在这种时候,温怜也冷静了下来。
除了最开始猝不及防被关起来的讶异外,她一切都表现的十分自然,好像现在的囚笼毫不存在。
少女的眼中没有愤恨,也没有委屈,可惜宁从骤却看不见。
在听见门锁响动后,温怜抿了抿唇,慢慢坐起了身。她身体还没有好,行动也困难。在宁从骤进来后,眸光微微顿了顿。
“今天厨房炖了些汤,味道还不错。”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语调平淡。
除了那一次在她直言要去孤儿院时表露过激烈情绪外,宁从骤这段日子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矜贵,自持。
他将饭打开递给温怜,以为面对囚禁她的人,温怜会生气,可是少女却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接过了汤。
宁从骤虽然有丝讶异,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眉眼微微柔和了些,下一秒在收回手时却听见温怜开口:“对不起。”
寂静的空间里,那一声格外清晰。
原本换算平和的氛围被打破,宁从骤神色顿住,情绪慢慢阴沉了下来。过了很久,才平静开口:
“对不起什么?”
口中的苦涩似乎已经熟悉了,温怜没有看那枚可乐糖,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犹疑,还是开口道:“对不起,我……我和宁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