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威胁来临,源头是个外星人。
“我没说一定是威胁,请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史蒂芬眼睛往上一抬,那淡色眼瞳中倒映着圣殿里柔和的灯光,“只是说,有个外星人在尝试接近你的女儿,黛茜·斯塔克。”
“或许是亲人,或许是敌人。见过才知道。”
因为这个缘故,此时此刻这两个,一方点满科技点,一方主修魔法的,虽然看彼此都不太顺眼,还是能相对和平地站在一起,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至于打起来。
托尔对这两个人打不打架并不太关心。
他在弟弟洛基一而再再而三用幻术伪装死亡欺骗自己这件事情上的气已经消了大半——暂时消了大半,剩下的郁闷全外化为极好的食欲,吃东西特别多,因为想念在阿斯加德时豪迈地吃肉,硬是让弄了大大的一盘,独自坐在厨房大嚼大啃。
其实也不是独自。
他吃东西的时候,黛茜就躲在餐桌下看,馋得直流口水,连带着她吃正餐的胃口都好了不少。
今天是史蒂芬入住的第一天,斜阳才将将沉往地平线,天幕亮得很,还不到晚餐时间。
三个大男人在客厅静坐,场面要怎么诡异就怎么诡异。
黛茜的高挑又年轻、还拿过厨师证的保姆温蒂坐着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知道托尼今天回纽约,想给黛茜做一顿营养餐,顺便料理了男主人的晚饭就去跳舞,哪里想到一开门瞧见这么一幕,原本要打招呼的,霎时间噤声,呼吸也不敢呼吸得太猛,竭力降低存在感,摸着进了厨房。
唯独不知感受气氛的团子和斗篷玩得最好。
斗篷将这奶气呼呼的包了起来,真跟飞毯一样在空中慢慢地游,腾空的感觉刺激无比,胜过爸爸平时的举高高,黛茜盘着腿在里头坐得稳稳,从走廊一头游到走廊另一头,中途经过客厅,看见靠在沙发上的老父亲,小手一指,要飞过去。
斗篷不是很愿意,飞行的速度格外慢,临到托尼跟前,拖拖拉拉,像有吸铁石在后面吸它的屁股。
拖延倒不是不能拖延。
但它这么拖着,冷不防托尼抬起头来,焦糖色眼睛瞪得犀利,立时抖出一个激灵,怂怂地做个滑梯,把团子滑回了爸爸怀里。
识时务者为俊杰。
史蒂芬瞧着原本该在他背上好好待着、此时却擅离职守的俊杰,只觉太阳穴在微微地跳。
“关于那个所谓的外星人。”托尼搂了搂怀里不安分的面团,那红红的小嘴嘟上来,蹭他一脸口水,被他带点嫌弃地用手擦掉了,“你想我做些什么?”
“之前有个《星球日报》的记者想采访你。”史蒂芬道,“让他来。”
他这话说得突兀又微妙,挖一挖,似乎有很大的信息量。
托尼按亮手机屏幕,抓取了全息投影的面屏,投在空中,数据流动,很快出现个男人的档案。
黑发微微鬈着,蓝眼睛,高鼻梁,戴副土土的黑框眼镜。
样子真是平平无奇。
名字也平平无奇。
“克拉克·肯特。”董事长眯起眼睛,下滑两行看他生平,“你说这么一个记者是外星人。”
“就像你是钢铁侠,没什么毛病。”史蒂芬说话时流露出几分微不可察的淡淡笑意来。
显然不是什么夸奖的笑。
托尼还要继续往下来,突觉怀里的女儿异常,低头去看,她一张小脸憋得有些红,再一闻,脸色就开始微妙:“你是不是……”
还没等问,黛茜不舒服,开始乱扭,旁边等了好一会儿的斗篷不甘寂寞,见状呲溜一下过来,卷卷饼一样将这小的卷走了。
“你最好把她还给我,印度飞毯。”老父亲威严起来好威严。
但这样的威严斗篷已经在史蒂芬脸上见过不止一次,刚才被吓怂,正要雪耻,哪能听他的,左右滑翔一下,迎面就是史蒂芬的脸,毫不犹豫又当滑梯,把黛茜顺顺当当滑进了奇异博士的怀里。
史蒂芬一点都不想接。
但不想是一回事,本能是一回事,斗篷滑的角度有点歪,反应过来时他已伸出双手,将黛茜托举着一手在上扶着肩,一手在下安置着小屁股,抱的倒是很好。
黛茜还是憋着一股劲儿,突然浑身一用力,随即整个人都放松下去。
好似完成什么大事。
史蒂芬的表情却瞬间变了。
他能感受到由掌心托着的那纸尿裤里生出的微妙的触感,这触感哪怕医学理学双学位的博士也无法形容,鼻子再不由自主地一动,立即闻见些更加微妙的气味。
奇异博士一张黑了的脸,渐渐转成了绿色。
托尔在旁边玩锤子,不嫌事大,往沙发上一歪,用手肘拄一下托尼的肩膀,用超大声的悄悄话道:“他以前是个医生,对吧?”
第35章
黛茜显然不能知道自己给奇异博士带来了多么大的心理挑战。
纸尿裤鼓鼓的, 她不太舒服,在他大手上左扭扭右扭扭, 想回爸爸那里去。
这个想法以极快的速度实现了, 甚至连史蒂芬本人都未必知道他自己如此了解一个幼儿的心思,僵直着胳膊,脸上表情也僵硬着, 维持原来抱孩子的姿势,起身大步到托尼跟前,把黛茜送还到做父亲的怀里。
抱孩子的手,微微颤抖。
托尔全程旁观史蒂芬崩坏了的正经脸,本来不喜欢说话做事端着的人, 此刻见他脸上“我就是超厉害的法师”的淡漠龟裂瓦解,随风成尘, 心里很想笑, 于是果真放声大笑。
黛茜趴在爸爸怀里,给笑声吸引得扭过头去,虽不知大个子在笑什么,也跟着弯了眼睛, 高兴地拍拍手。
史蒂芬的不淡定止于黛茜离手时,此刻面对雷霆之神毫不掩饰地哈哈哈, 脸上又恢复万事不关我的表情, 甚至也跟对方一样有些想笑,缓缓抬起手——一瞬间想起这双手方才的经历又想放下——终归还是抬起来了。
他左手定在那儿没有动,右手开始画圈, 眼睛不看正前方,却看托尔头顶上。
画的圆真标准,当数学老师讲S等于πr的平方或许大有发挥余地。
再看那戴了黄皮革手套的右手,或许窥知他能够随时随地打开时空门的原因。
手上有个两孔的黄铜戒指,叫悬戒。悬戒面上有浮雕,画些神秘图案,能够帮助秘术法师穿梭于各个空间。
史蒂芬动作很快,托尔还在笑,浑然不知脑袋上空就开了个水桶圈大的洞,金光闪闪,洞的另一头俨然另一个世界。
咚咚咚下了一阵苹果雨。
适逢雷神仰头,其中一只苹果塞了他的嘴。
“能出个外星牛顿也说不定。”史蒂芬狭眸微笑道,“不用谢我。”
托尔就斜了眼睛来看他,“咔嚓”一声,宽宏大量地将嘴里卡着的苹果啃了一半。
纵观全局,唯一一个觉着受益了的恐怕是斯塔克家的小雏菊。
黛茜一看见下苹果雨,立马就睁大眼睛,幼儿的世界观收到极大的冲击,也不知能不能修复回去。
这种冲击未必不是好事。
她随即高兴得很,连爸爸怀里也不待了,奶滚滚的小身子灵活地从托尼臂弯钻出去,坐在沙发上,小手搬弄着苹果,左手抱一个,右手还要抱一个,像掰玉米的小猴子,等抱了满怀,还记得回头往老父亲手里放一个,乐得不得了。
斗篷制造了这一场小小的混乱,终于低调安分许多,没再满世界乱窜,此时见主人没注意自己,缩在沙发底下,也在偷偷地拿苹果。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它倒是领悟得很透彻。
想来如果奇异博士因为这件事情赌气在这豪华别墅里不肯吃人家晚饭,还有苹果可以充饥。
“叫温蒂顺便帮你洗个澡。”托尼拿着孝感全美国的小女儿送的苹果,再看她鼓囊囊的尿包,起身叫了保姆。
温蒂擦干净手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黛茜还不舍手上好不容易拿住的一二三个苹果,仓鼠屯粮一般往爸爸腰背与沙发之间的空隙里塞。
史蒂芬去洗手。
拿苹果堵了托尔哈哈哈哈哈哈的嘴是一回事,他自己高不高兴又是另一回事。
成为秘术法师之前经历过的许多,使他现在已经很少有真正生气的时候,一个人面对盥洗室的大镜子,看看那张似是他又似非他的脸,拿水冲了冲。
当然了,不高兴跟没有情绪也是两码事。
洗手的时候想想方才感受的触感、闻见的气味,即便他本身对小孩子没有什么意见,还是本能地歪了歪嘴。
倘若有人瞧见他放在水龙头下的一双手,恐怕相当吃惊。
史蒂芬从前当过高明的外科医生,但那明显不是一双医生的手。
无法消除的累累伤痕,像在刀尖上死死挣扎过。
其实也差不多了。
十一根不锈钢钢钉钉进骨头的痛苦不知有多少人能体会,那几乎毁了他一双手,也毁了他作为一名医生的未来。
非常绝望,却也不算彻底绝望。
除了当医生,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救死扶伤。
史蒂芬关上水龙头。
背后乖乖贴着的魔浮斗篷轻轻用领子抚了抚他的头发。
“不要弄乱我的发型。”史蒂芬道。
他擦干净双手,打开盥洗室的门,走出去,迎面碰上走过来的托尼。
托尼大概想回卧室拿什么东西,不经意一望,望见史蒂芬还没来得及戴上手套的手,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史蒂芬没什么表情,他随即也没什么表情,就这么擦肩走过。
洗完澡的小雏菊宝宝又是个香香的宝宝了。
淡金的小头发擦得乱乱,整个人裹在宽容柔软的幼儿浴衣里,袖子太长,裤腿也太长,越发像个扯开了四角的面团,在大床上快乐地爬着。
过去抱起这小的,低头嗅一嗅,嗅见沐浴乳味道中夹杂着的奶味儿。
晚餐是三个大的带着一个小的一起吃。
原本以为这三个男人一起坐下来用餐会尴尬,却居然没有,刀叉盘碗轻轻的碰撞声里偶尔听见托尔跟托尼的说话声,史蒂芬并不开口,慢慢切割餐盘里的牛排,表情非常自然。
黛茜手里拿着牛角面包,快乐地挥舞。
她辛辛苦苦收集起来的苹果也没有浪费,给榨成了苹果汁,用小勺子喂,喝得很好,往往刚给了一口,勺子还没放回碗,她已经伸着小舌头舔舔嘴巴,迫不及待地又来要。
晚饭后的三个大人没再在客厅里静坐。
史蒂芬回了客房静修,托尔在看电视,托尼在地下的仓库,继续研制没研制成功的幼儿型装甲。
“先生,已经联系过《星球日报》了。”贾维斯道。
钢铁侠在画图,手上拿着一支笔,嘴里还含着一支。
女儿在旁边安静地自己玩玩具,用积木拼个不知道什么。
因斗篷而失宠了的笨笨此时终于又找回存在感,负责地在旁边转来转去,如果它是个人,想必昂首挺胸,鼻孔里都是自信的气息。
“联系之后呢?”托尼问。
“克拉克·肯特记者说他会坐明早的飞机从大都会过来。”
“我知道了。”
老父亲继续低头画图,画一会儿,终于还是调出克拉克·肯特的档案再看看。
“给我这个人的网页搜索结果。”他道,“要他父母的具体信息,还有每个同学的信息。”
这么一来多出了许多不知有用还是没用的资料,密密麻麻摊了整个面屏。
托尼耐心地一条一条看过去,脖子渐渐有些发酸的时候瞧见某一页,眉头松了又紧,点击一下,点出来个名字。
彼得·罗斯。
这一夜似乎过得很快。
假期综合症使人赖床,但还没到斯塔克父女平常的起床时间,已经有人先起来,在别墅里四处活动了。
史蒂芬是身体睡觉了,灵魂也要看书的勤奋型天才,每天睡觉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现在推开他的房门,已经能看见布满了一整个天花板的金色法阵。
如果那叫法阵的话。
托尔也起得很早。
他一直在等待海姆达尔的回应,从昨天开始,这份等待上开始加了些淡淡的焦灼,清早睁眼,仍旧没有回应,再想闭眼睛已经睡不着,干脆起来散散心。
妙尔尼尔带着道鲜艳的红影子如火箭拔地般飞离了斯塔克家的别墅,直冲云霄,瞬息之间不见了踪影。
托尔确实能够飞得很快,没有目的地漫无边际地满天乱窜,还跟飞机擦肩而过,有个小孩从窗户里头望见云层穿梭的身影,眼睛睁得大大,赶紧去摇身旁睡着的父亲。
可惜等父亲睁开朦胧的睡眼,那个所谓的“飞人”早飞到别处去了。
云层下的陆地已然不是纽约。
或许是皇后区,或许是宾夕法尼亚州的任意一个角落,托尔并不在乎。
然而下一秒他就有了在乎的事情。
不是事情,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