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上一世实在太累了,所以这一世,只想为自己好好活着。
谢糖垂着眸,眸子平静而深幽,片刻后她看向陆昼,像是陆昼看不懂窥不透的湖水。
“陆昼,你能不能不要追我了?”
陆昼欣喜的笑意一瞬间在脸上僵住,他像是被从头浇下一盆凉水一般。
“……什么意思?”他哑声问。
“我很感激你的帮助,但是你的喜欢,的确会给我带来困扰,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还是恢复之前不认识时的样子。”
何况,还是不知道会持续几天的喜欢。
谢糖想,陆昼大抵就是一腔脑门热,因为自己不理睬他,他才来劲,他这样的少年没有受过挫折,所以才会这样。
可这,并不是喜欢。
上一世便证明了这一点。
上一世,她给陆昼开脱了一千种借口,但始终直到死前,也没等到陆昼来。
人的心,对每一份美好的礼物总是有一个临界值,当等待的时间超过了那个临界值,再美好的礼物,再怎么摆到自己面前,自己都已经无法用当初的心去期待它。
谢糖正是如此。
她不可能为了摆脱陆昼、让陆昼厌烦,而答应他谈恋爱,那样对她自己太不公平。
她就只能这样礼貌生疏地拒绝。
否则,再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然而,陆昼还是脑子里嗡嗡响,他整张脸上的笑意和生动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打了一巴掌一样的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茫然,以及一瞬间夹杂着受伤难过而来的怒意。
他狠狠咬了咬牙,又笑了:“谢糖,你什么意思?你不喜欢我,我连追你都不可以了?”
这一刻,陆昼想的是,那他和刚才的李子航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他是真心的。但是他的真心对于谢糖而言,也只是带来困扰的累赘而已。
谢糖到底是有多不喜欢自己,才会连被自己追都不愿意?这么果断地拒绝,说明她真的对自己半点好感也无,所以才会根本不在乎自己会是什么滋味,会不会难过。
自己在她心中是真的没有半点分量。
意识到这一点的陆昼觉得自己这阵子以来都像是个小丑,他既怒又受伤。
大巴车在路上疾驰,车流声嘈杂,刮得耳膜疼痛。
陆昼压根听不见别的,他死死盯着谢糖,他以为按照自己的性格会转头就下车,可没想到他没有。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胸腔里浓浓的难受,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哑声问:“你都不了解我,怎么就这么笃定以后不会喜欢我?会不会,以后有一天你觉得我也不错,就喜欢上……”
谢糖没看他,低着头,快刀斩乱麻道:“不会。”
陆昼:“……”
谢糖的拒绝直截了当,毫不拖泥带水。
陆昼感觉像是被捅了一刀,也不知道捅在哪里,总之哗哗流血,一并将被他委曲求全放下来的自尊心和骄傲冲走。
“吱轧”大巴车在考场大厦前停下来,车上的人坐的位置分散,也没注意到谢糖和陆昼在车上的交流,三三两两下了车。
谢糖沉默几秒后,也抱起书包,轻轻从陆昼前面挪出去。
她下了车。
陆昼一动不动坐着,后知后觉抬起头,看了眼消失在阳光下大厦中少女的背影。
他脸部的大片轮廓被笼罩在大厦倾下来的阴影里,半晌后,才缓缓站起来,有些茫然地下了车。
陆昼站在烈日下,看着自己的影子,慢慢往回走,他顺风顺水的人生里头一回,觉得无力,又如此受挫难过。
谢糖没有践踏他的真心,是他非得把一颗心送到人家脚底下去。
所以也赖不着人家。
……
陆昼走着走着,一屁股在路边花坛坐下来,四下无人,他也不必伪装,他难过到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他甚至后悔,是不是初见那几次,让谢糖对自己印象太差了,人家分明不喜欢自己,自己还自作多情。
是,他一向对人无礼,狂妄又自大,可是……
“你可以教教我。”
陆昼想,为什么谢糖就直接放弃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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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考试大厦里站满了考生,一眼望过去,大约有几百号人,脸上全都写满了紧张。
这种一级考试对于这些美食系的学生来说,虽然只是最低级的一层考试,考过了也顶多相当于美食品鉴师助手的水平,只相当于踏入美食行业的门槛罢了。
可是这考试非常难,这资格控制得十分严格,每年通过的人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屈指可数。且以往每年通过的那十来人都是考了七八年、都已经二十出头的学生。偶然能出一个少年时期就考过的,都可以被夸张地吹成天纵奇才了。
因此上一世这时候,姐姐作为全校第一个,十七岁的时候考上的,自然风头大盛。而谢糖记得,姐姐考过,正是在夺走了外公给自己的玉石之后。在那之前,姐姐是考了两三年都没有任何能通过的迹象的……
谢糖随着从大巴车上下来的队伍,进了大厦里面。
她隔了会儿才回了一次头,见柏油路面被晒得空荡荡,陆昼已经走了,她才松了口气。方才发生的插曲多少在她心中掀起了波澜。
她想,陆昼那么骄傲,前脚刚帮了自己,后脚就被自己再一次这样直截了当、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肯定会自尊心受损、气恼无比,说不定再也不会搭理自己了。
这样一来,反而让谢糖放松许多。
其实重生回来以后,谢糖对于上一世海啸中发生的那件事、和陆昼之间的那些纠葛,看淡了许多。
一个人即便再喜欢别人,也没有资格央求别人对自己付出同样的感情,这一点她是明白的。
所以上一世的她,也谈不上怪罪和怨恨陆昼,即便他答应自己的事情没有做到。
可能,就只是对于等待和仰望了那么久的阳光迟迟没有来,有一些意难平和绝望罢了。
而这一世,她有了朋友,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希冀,她未来的计划里再也没有陆昼。她反而像是挣扎出了什么枷锁一般,终于能够轻装上阵。
……
这样想着,谢糖定了定神,竭力把刚才的事情忘掉,找了个靠玻璃窗的角落坐下来,拿出书本复习。
这次一级考试她非通过不可,通过了才可以让甜品店的事情顺利进行,才可以早点羽翼丰满,离开谢家。
比起谢糖的坚定,和她一同来参加考试的学生们却是十分紧张,尤其是看到等候大厅里这么多人,而今年的通过名额又只有十个,都顿时觉得和去年一样自己没什么希望了。
谢翩跹同样如此,可以说谢糖也出现在这场考试中,把她的心绪全给打乱了。她本应该认真复习的,但是盯着资料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完全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气急败坏,自己这个妹妹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原本对自己毫无威胁的,甚至只是用来衬托自己的,可却突然有一天走到了阳光底下,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这让谢翩跹心中焦虑又刺痛。
……这就导致她忍不住隔几分钟抬头看一眼谢糖。
就在距离实践科目进考场只有五分钟了的时候,她才看到从大厦外面出租车上狼狈跳下来的李子航,学校附近不好打车,李子航想必是费了一番功夫,冲进来时一个踉跄,都快急死了。
但幸好还没开考,李子航大汗淋漓,狂喘粗气,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跑得太剧烈,他简直快脱水了都,朝着同校同学冲过去:“谁买了水,快,借我喝一点,我太渴了。”
要是换作之前,李子航样貌不错,很多女生都愿意和他暧昧一下,都会主动笑着递上。毕竟大家都会带两瓶矿泉水什么的。
即便是车上那几个男生,也和他关系不错。
可现在——
他一靠近,大家瞥了他一眼,又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居然都默默散开了,完全没有和他过多交流的意思。
开玩笑,得罪陆昼还是得罪李子航,这难道还能是个能选的选择题?整个学校都是陆氏产业,谁愿意惹上陆昼啊?就算不是因为这个,陆昼那含着金山长大的人狂妄傲慢又睚眦必报的,也不好惹啊。
有个男生有点幸灾乐祸地说:“和你也不是很熟吧……干嘛把自己水给你啊,那边不是有冰柜么?你自己去买啊。”
李子航脸色都青了,操他妈,墙倒众人推是吧,可他大庭广众的也不好发作。
他狠狠扭头看向玻璃窗边的谢糖,见谢糖看也没看他一眼,还在镇定看书,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贱货,给脸不要脸,不就是调戏她两句吗,自己做错什么了,她居然害得自己这么狼狈。
捏了捏拳头,李子航咬牙擦了下汗,跛着脚自己去冰柜旁边买了。
一边开柜一边打量着谢糖,他只觉得越看越恼火,他撩妹无数,就没见过谢糖这么不为所动的,这也就罢了,她居然还能搭上陆昼?害得陆昼针对上了自己,只怕接下来自己在学校的日子不好过了。
谢糖这张脸清冷绝伦、这气质的确不错,无可否认,但是经过刚才在公交车上被直接踹下去的那么丢脸的事情以后,李子航哪里还能对她有什么想法?
有想法也全都是满肚子丢人的怒火,想报复回去的想法。
李子航这点反应当然落在谢翩跹眼中,她现在满心都是对谢糖的忌惮,害怕谢糖超过自己,她见李子航盯着自己妹妹咬牙切齿的,她不仅没有感到不快,反而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她连忙调整了下表情,整理了一下准考证,走了过去。
李子航正烦躁地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就见谢翩跹朝自己走过来。
他还以为谢翩跹是来替她妹妹抱不平,羞辱自己的,冷笑开口:“怎么?”
却没料谢翩跹对他笑了笑,仿佛很理解似他:“刚才的事情我给妹妹说声对不起,她太敏感了,而且陆昼来了,也不能怪她嘛,对了,你赶到考场仓促,准考证带了吗,再检查一下吧。”
李子航愣了一下,有些讶异地看了谢翩跹一眼。
不过不得不说,其他考生同学都对他落井下石,谢翩跹还这么落落大方地给他道歉,还提醒他带准考证,这就像是雪中送炭,让他心里生出一股感动和异样的情愫。
之前谢翩跹也拒绝了他,可是拒绝得也很委婉,甚至还冲他笑得那么温柔。
可是谢翩跹的妹妹谢糖呢,当众给他难堪不说,居然还让陆昼把他打一顿。
两厢对比之下,他简直觉得谢翩跹真不愧是女神。
他松了松脸色,抱怨道:“谢翩跹,你和你妹妹性格真不一样,像你这样优秀又大方的人,怎么会有那种冷冰冰清高的妹妹的,我一根手指头都还没碰到她好吗,结果不由分说就对我冷脸!真太他妈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谢翩跹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别怪她,谁让家里一直那么宠我妹妹,我……”
她欲言又止,像是意识到什么,没再说下去。
可李子航看到她脸上顿时黯然的神情,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什么。
难道她家里比较宠爱谢糖?所以姐妹俩性格才这么不一样?也是,本来生了两姐妹,一般都比较宠爱小的那个嘛。谢翩跹这么优秀,还这么温柔懂事,说不定就是因为在家里被妹妹欺负惯了。
李子航不知道谢家的事,但这一瞬间,本来对谢糖只有三分的恼怒,简直变成了七分的恶意。
他皱眉道:“不关你的事,是你妹妹太过分了,我会帮你的。”
谢翩跹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你可不要针对我妹妹,她只是不懂事。”
现在还这么帮着她妹妹,李子航看着这么善良的谢翩跹,都觉得不忍心了。
这时终于要进考场了,李子航道:“我先进去啦。”
谢翩跹柔柔地笑了笑:“好。”
李子航也冲她安抚地笑了一下,才转头朝着谢糖那边狠狠看了一眼。
无论如何,公交车上被当众羞辱、被赶下车的仇,他肯定得报的,刚好,也替谢翩跹教训教训这个妹妹。
谢翩跹没急着进自己的考场,她特地看了眼李子航的考试位置,下午的理论考试,他和谢糖是在一个考场的。
她食指指甲掐着大拇指,心头大石却稍微松了松。
——只要李子航能帮自己干扰谢糖考试,那谢糖本来水平就不如自己,还怎么可能通过一级考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