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红——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19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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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没有。
  真当坏消息砸下来,梁芙反倒比预期得要冷静几分。她站起身,语气平静,“我去联系经理取消演出,大家换衣服卸妆吧。”
  没有人动,静静目送梁芙从休息室走出去。
  傅聿城跟上去,周昙叹了声气。
  半晌,不知道是谁号召了一声,大家方才拖拖拉拉地站起身,慢慢吞吞地脱去戏服。
  周昙听见有个女孩儿背过身去,憋不住哭了。她又叹了声气,招呼陈疏宁过来,帮忙收拾道具。
  除去几声压抑的抽泣,休息室里一片死寂,没人交谈。
  门突然被推开。
  大家齐齐转过头去,捂住脱了一半的戏服。
  梁芙站在门口,举着手机,神色激动:“顾总和纱纱在路上了!他俩的戏份在第二幕,我让剧院通知演出推迟十分钟开始,还赶得上!第一幕的演员,跟我出来候场!”
  沉默几秒,这激动才如病毒一般蔓延开去,乍悲乍喜,大家甚至连欢呼都来不及,匆匆忙忙穿好衣服,跟着梁芙前去候场。
  台前传来通知演出延迟开始的广播。
  周昙瞧着傅聿城走了进来,忙问:“真在路上了?”
  傅聿城点头,“刚才方清渠给阿芙打了电话,说正开着车带两人过来,十分钟就到。”
  周昙松一口气,笑说:“我自己的事都没这么操心过。”
  三人该回观众席等着演出开始了,走之前,傅聿城去了一趟候场的通道。
  梁芙正站在那儿,紧攥着拳头按着胸口,深深呼吸。昏暗光线里,她手臂被人一握,抬头一看,“……傅聿城。”
  广播里已经在报幕,“……今晚的演出即将开始,请各位观众对号入座。本场演出预计一共一个半小时,演出期间,禁止使用任何摄像、录像设备,禁止喧哗、打闹……”
  傅聿城将梁芙搂入怀中,感觉她全身都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攥紧了他西服的下摆,似在寻求一种安慰,因而被他抱得更紧。
  “……安全出口在您的右方,一旦发生紧急状况,请大家听从指挥有序撤离。最后,祝大家观剧愉快!”
  前台所有灯都灭了,那细微的骚动声也渐渐停止。
  “演出顺利。”傅聿城沉声说。
  松开梁芙,捉着她的手,轻轻地往舞台方向一送。
  像故事里骑士送女王登上月光铺就的王座,王座之下,万人臣服。
  傅聿城退至一旁,音乐声响起,梁芙提着裙子,踩着台阶,轻快地登上了舞台。
  即刻,大幕拉起,一束光聚焦于正中。
  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她是唯一的光明之所在。
  傅聿城离开了后台,穿过走廊去往观众席。坐下之前,他一眼扫见好几个人,都是熟面,梁芙的亲朋好友。
  他座位挨着梁庵道,坐下之后低声地打了招呼。梁庵道漫应一声,心思都在台上的梁芙身上。
  第一幕的舞蹈,全然的天真烂漫,花园里,她与种植玫瑰的仆人一同起舞,似一只轻巧的黄莺鸟。
  十八九岁的少女情态,那些独一无二的小动作,梁芙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有一种魔力,能使台下观众半刻也不愿错目。
  梁庵道看得如痴如醉,傅聿城自是如此。
  之后,婚姻幻灭,那黄莺鸟儿似的烂漫少女,被关进束缚重重的华宅,锦衣玉食织就的牢笼。第二幕的结尾处,纱纱和顾文宣相继登场。
  他们到底赶上了演出,一分一秒也没迟到。
  直到这时候,傅聿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后半程,他全然投入,做个一无所知,因而每每惊叹的普通观众。
  整场演出,宛如水银泻地。舞蹈、剧情、情感互相成就,层层烘托,渐而推至整场故事的最高、潮,“阿芙洛狄忒”与五位情人的畸恋曝光,丈夫的背弃,女儿的憎恶,使得她最终饮下毒酒,在情人“阿多尼斯”的怀中,结束了自己短暂、痛苦、沉沦而又无悔的一生。
  安静片刻,不知是谁在观众席上大喊了一声“Bravo”,随即满堂掌声,经久不息。
  梁芙无疑是全场最佳,她的演出,激情之外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壮烈,仿佛她就是剧中人,明知凋零是最终归宿,也要在此之前彻底盛放,不负一朵玫瑰的一生。

  大幕闭上,再度开启,全体演员上前谢幕。
  傅聿城坐得近,瞧见梁芙眼中有泪光。她视线在内场搜索一圈,与他目光对上,笑容更盛。
  一时只觉心脏猛跳,像初见那日,隔着楼梯望见她,所有语言都忘记,唯独记得那种天地失色的惊艳。
  有人上台献花,风度翩翩的一位中年男人,抱着一束盛开的向日葵。他把花束递给梁芙,梁芙接过,笑着与他拥抱一下,看口型似乎说的是“谢谢”。
  便听坐在后排的周昙凑过来笑说:“这不是陆松云吗,阿芙的老粉丝了,出手阔绰得很,给咱们舞团捐了好几百万。”
  原来这人就是陆松云。
  谢幕之后,演员回到后台,梁庵道和章评玉也急忙忙往后场赶去。章评玉今晚有接受采访的任务在身,没空理会傅聿城,不然碰上一定会对他进行“清算”。
  傅聿城没急着往后台去,他与梁芙庆祝的时间多,不赶在这一时。
  起身往观众席里找,果然看见了赵卉,在她身旁,坐着上回所见那个两鬓花白的中年男人。他仍是穿着洗得干净的白衬衫,戴一副眼镜,即便年纪不轻,但有一种不坠青云的精气神。瞧得出来,他年轻时候一定生得相貌堂堂。
  赵卉的票,是傅聿城送的,送了两张。赵卉拿到票时神情很不自然,问他为什么是两张,他笑着解释说,梁芙票留多了,让她可以带着朋友一起去看。
  他们母子相处,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就是因为赠票的事,赵卉确信傅聿城可能知道,或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
  纠结再三,还是把人带了过来。
  傅聿城笑着向那人伸手,“您好,我叫傅聿城。”
  “你好你好,我叫阮啸山,是赵女士的同事。”
  赵卉神情有几分局促,打量着傅聿城,似有些担心从他脸上流露出任何不豫的神色。哪知傅聿城与阮啸山相谈甚欢,傅聿城直接喊“阮叔叔”,甚至提出有空一起吃顿饭。
  一番寒暄,傅聿城将赵卉和阮啸山送到门口。
  赵卉让阮啸山先去等车,自己去傅聿城单独说两句话。
  今晚梁芙演出大获成功,赵卉知道小两口肯定还有诸多安排,也就长话短说,“阿城,我跟老阮只是交个朋友,你不要误会……”
  傅聿城笑说:“我误会什么?您自己的事,当然您自己做决定。”
  “我是不会背叛你爸的。”人来人往,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她张望着四周,说出这句话时,更显得窘迫。
  傅聿城打量着她,看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惭怍神色。他笑了笑说,“我要说句公道话,可能对我爸挺不敬。他当年抛下您的时候,可能没想过那也是一种背叛。”
  “阿城!”赵卉呵斥。
  “要有人能照顾您,我也放心。我粗心大意,又有自己的工作,很多地方顾及不到。在我这儿,您开心是第一位的,别的都不重要。”
  赵卉不说话,眼里渐有泪光。
  “鬼门关闯过两回的人了,您还这么想不开?”
  “我只是……”赵卉嗫嚅。
  “人生就几十年,我有时候宁愿您自私一点。不过,这都得您自己做决定。决定好了通知我,我请您和阮叔叔吃顿饭。”她其实还年轻,还有小半辈子的日子值得好好经营,生命里不该只有孩子,以及一缕逝去多年的亡魂。
  “你还说我,你这么懂事,我还能说什么……”
  傅聿城笑一笑,“您赶紧去吧,别让阮叔叔等太久。”
  “你跟阿芙,有空回来吃饭。”
  “成。”
  目送着赵卉往路边去了,傅聿城转身去了后台。
  花团锦簇的场景,不止各个媒体的记者,梁庵道和章评玉在,周昙和陈疏宁在,梁碧君在,杨老师在,谭琳在,方清渠在,邵磊和乔麦也在……
  他远远站着,看梁芙应付着接连不断的提问,好几束鲜花压得她快抱不稳,眼里都是笑意。
  只是看着,他也觉得能一直高兴到心底去。
  这就是他所爱的人,理应被无数的善意和温柔包围。
  她值得所有的荣光。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了昨天是中秋。
  补个红包,前500留言发。
  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幸福!
 
 
第65章 尘缘一抹朱砂红(03)
  等媒体的采访任务都结束之后,梁芙的这些亲朋好友,挨个都想上去和她说两句话。
  顾文宣原本就定了今天晚上办庆功宴,便邀请大家一块儿去,这么多人,老占着人家剧院的后台不是个事儿。然而梁芙的这帮子亲友很多,都能坐满一整桌了。
  顾文宣十分大气:“都去都去,还能吃穷我不成,大不了我卖辆车!”
  梁芙笑说:“演出都成功了,你还要卖车,瞧不起我吗?”
  “哪敢哪敢,多亏了梁老师,梁老师是我救命恩人。”
  梁芙也就不跟顾文宣客气,招呼大家有空的都去。
  梁庵道和章评玉当然不会掺合年轻人的聚会,他们这几十人众的队伍,非得闹到大半夜不可。梁庵道将梁芙拉到一边,“阿芙,我跟你妈先回去了,你有空带着傅聿城回家吃饭。”
  梁芙瞧一眼不远处在一旁站着的章评玉,低声笑问:“我妈能让傅聿城进门?”
  “你是不是有点儿小瞧你妈的气量了?她再怎样都是为了你好。”
  “可我不想到时候傅聿城还要受些风凉话。”
  今晚梁芙演出大获成功,他们如何严苛,也不会专挑这种时候败人好心情,“你妈的性格你也了解,到时候顺毛捋就行。”
  “那您呢,您感情上那关过得去了吗?”梁芙笑眯眯问道。在梁庵道这儿,她一贯是要“蹬鼻子上脸”的。
  梁庵道伸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你可真是太护着他了。”
  “您吃醋啦?”
  梁庵道不再理她,拉着章评玉先走了。
  不远处,谭琳看着她似有踌躇。梁芙将满怀的花束搁在一旁的桌子上,朝她走过去,“不去吗?”
  “梁老师,”谭琳笑得有点儿腼腆,“没跟你打招呼就擅自跑过来了。”
  “我听说你去国外演出了,就没赠票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谭琳看她一眼,摸了摸鼻子,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是专门回来看你的演出的。”
  梁芙真有些受宠若惊,笑说:“你这么说我就觉得压力很大了。”
  “看了今天的演出,我才觉得压力变大了。”谭琳由衷道,“您的存在让我不敢懈怠。”受伤之后,沉寂多年,从芭蕾转行现代舞东山再起,首演一鸣惊人,这样的励志故事兴许不罕见,但也绝不多见。
  “那就一块儿继续加油吧。”梁芙笑说。
  门口顾文宣喊了一声,催她快点儿。
  “来了!”梁芙应了一声,又问谭琳,“你去吗?”
  “我得马上去机场了,凌晨一点的飞机,归队之后还得准备后天的演出。”谭琳看着她,笑意里有些忐忑,“梁老师,以后有空,我单独请你吃饭?”
  “好啊,”梁芙笑说,“我现在也不是你的老师了,你叫我名字就行。”
  谭琳笑一笑,有些如释重负的意思。
  这一整年多,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梁芙的动态。团里也在讨论,说梁芙好像在闹离婚,说她去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舞团,那舞团时刻都要倒闭,也不知道能不能混出名堂。后来,又说她要开公演,在崇城最大的剧院,媒体宣传声势浩大,最夸张的一家用的标题甚至是“女王归来”……
  她已经不在团里,可仍然牵动大家的视线。
  谭琳偶尔会从周昙那儿听来一鳞半爪关于梁芙更细节的消息,她觉得自己与梁芙的交情,是没什么资格操心太多的。但心里一直隐隐记挂。
  这回公演时间确定,她顶着巨大压力请下假来,无论如何也要做一个见证人。
  看着梁芙再度在舞台之上绽放光芒,心里那块大石总算放下。她是她年少的偶像,如今依然是她前行路上的标杆。
  倘若注定不能与她有工作之外的其他交集,能与她在同一领域一起奋斗,于她也是莫大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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