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红——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19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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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人笑着点了点头,对傅聿城说:“幸会。”
  傅聿城十分清楚,这声“幸会”冲梁庵道,冲梁芙,决计不是冲他本人而来。
  周昙则笑说:“梁老师的学生,以后进了司法部门,各个都是国之栋梁。梁芙,我问他要个电话你不介意吧?”
  “我为什么介意?手长在他身上。”
  周昙笑了笑,摸出支烟,吩咐梁芙,“我们歇一歇,你先教教傅先生这牌怎么玩。”
  便有人过来斟茶、上零食,又开了窗户通风。
  梁芙把骨牌摊开,先摸出张12点的,“这是‘天’牌,点数最大,《红楼梦》里行牙牌令,‘左边是个天,头上有青天’,说的就是这张。”
  一旁周昙笑说:“阿芙有文化啊,讲个牌面还引经据典。”
  梁芙笑说:“对呀,好不容易能找到机会,也跟傅聿城卖弄卖弄。”
  傅聿城也笑了一声,他看着梁芙,没觉出自己目光都温和几分。
  梁芙便点着黑底上那些红点白点组成的图案,一一讲解,那是“天”,这就是“地”,另外两张是“人”和“和”,组一起便是“天地人和”;这是“九”,这是“八”,能跟“天地人和”组成“天久地八,人七和五”……等等等等。
  梁芙人没坐,就站着,半伏在牌桌上。周遭一切都远了,他只嗅到一股佛手柑的清香,那摸牌的手手指纤细,融融灯光下白得能晃花人眼。
  没多时牌局开始,傅聿城初识规则,左支右绌,输了好几局。等渐渐熟悉起来,仗着新手光环护体,连战连捷。
  周昙笑说:“崇大高材生就是不同,脑瓜灵活。”
  梁芙就坐在一旁观赛,周昙遣人给她送了燕麦粥来,她端碗慢慢地喝,对局面关切得紧。她很想仗着自己多少是个熟手对傅聿城指点江山,然而渐渐完全摸不透他出牌的路数,只知道玩着玩着他便就赢了。
  很快夜便深了,牌桌上人又换了两茬,唯一没动的就傅聿城和周昙两人。屋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场子闹腾得很,傅聿城赢得盆满钵满,周昙连续作战数小时,都有些乏了。
  周昙让梁芙带着傅聿城去楼上休息,上面清净,她自己批了件外套,往门外打电话去了。
  梁芙觉得周昙可能是在等人,但这儿究竟是谁的地方她说不清楚,也懒得过问。便将傅聿城赢的钱一把搂住,带着他上楼去。
  楼上是茶室,隔音效果好,极其清净。
  梁芙将那些钱撒在桌子上,一张一张数点。傅聿城坐在一旁沙发上,撑着胳膊看她,锦衣玉食的梁家千金,这会儿跟没见过钱似的,数一张高兴一分。
  “傅聿城,以后我去澳门玩,一定带上你。”
  “打牌看路数,赌/博看运气,这不一样。”
  “你运气应当也不差。”
  “得用在正途上。”
  “什么正途?”
  梁芙等了片刻,没见他说话,抬头才发现他正看着自己。那目光很深,一时说不清意味。
  梁芙被他看得不自在,低头躲过,把已经数完的钱叠作一沓塞进他手里。
  傅聿城说:“你拿去用吧。”
  梁芙笑了声,声音却低,“这么着急给我钱用?”她终觉得自己有些逾距,忽地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到走廊尽头,才见那高窗里嵌着一轮弯月。梁芙从洗手间回来,进屋想唤傅聿城来看,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燃了一支烟,夹在手里,闭着眼,似已睡着。
  也不是没同娱乐圈一些明星近距离接触过,可无论看多少遍,梁芙都认为傅聿城是她此生所见最好看的男人。
  这样浮浪的场合,他混于其间,却不染其身。
  她远远瞧着,觉得他总是疏离的,似孤松独立,守着长夜未明的心事。
 
 
第7章 世无其二,郎艳独绝(07)
  梁芙在门口立了片刻,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她坐在另一侧,手肘撑在桌沿上,探过身去,隔了桌子去看他。
  这人合眼休息也似心事重重,眉头蹙起。梁芙身体越过去,伸直了手臂,手指刚朝朝他眉间探去,顿一瞬,又转了向,去够他夹在指间的烟。
  傅聿城一动,就在这时候睁开眼来,定定瞧着她,三分促狭,“准备做什么?”
  “你装睡?”
  “我只是刚醒。”
  “也不怕烟烧了手指。”
  “不是有你看着么?”
  梁芙笑出一声,也不坐直,就这样半倚在桌上看他,“我都不知道你抽烟。”
  “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傅聿城看一眼时间,抬手把烟揿灭,说,“走吧,送你回家。”这时间宿舍已经关门了,回去吵醒舍管阿姨,免不了要讨顿骂。
  梁芙“嘁”一声,似觉得他没劲,“有梁师姐在,还能让你露宿街头不成?”
  “明早我有课,郑院长的。”
  两人下楼,在门口碰见抽着烟徘徊的周昙。十月半的深夜,风也开始泛凉了,她只穿件单薄的衬衫,脚底下落着好几个烟蒂。如周昙这样风光的人,私下亦有这样并不风光的时候。
  梁芙挺想劝她别等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周昙倒毫不在意,咬着烟问他们:“回去了?”
  梁芙说:“好学生要早睡早起。”
  “在这儿休息也行,有客房。”
  “好学生没在外面留过宿,害怕着呢。”
  傅聿城轻笑一声,梁小姐阴阳怪气起来,像个酸不拉几的橘子。
  到车上之后,梁芙便又恢复一贯的模样。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伸个懒腰,把运动鞋蹬了,踩在副驾驶座的垫子上。傅聿城分心低下头看她一眼,她穿了袜子,阴影里隐约瞧见是挺幼稚的卡通图案。

  “你看什么呢?”
  傅聿城收回目光,“没看什么。”
  “听说我们学芭蕾的脚都挺丑是吧?”
  傅聿城坦率承认:“好奇是正常的。”
  “让你看可以,你得拿秘密跟我交换。”
  “你想知道什么?”
  梁芙头往后仰,靠着椅背,认真思索。要说想知道些关于傅聿城的什么,那就太多了。这人摆在明面上的就那几张标签,长得好看,成绩好,人看似随和实则不好接近,没了。单薄得连三流编剧写的配角都不如。
  “……你最大的秘密?”
  “最大的秘密,当然只能和最大的秘密做交换。”
  梁芙这问题提出来就没打算会得到答案,“傅聿城,有人同你说过,你这人有时候挺讨厌吗?”
  “有,还不少。”
  “是吗,都是什么场合?”
  “多数是因为他们发现原来在我这儿占不到他们想要的便宜。”
  梁芙笑出声,“拐弯抹角骂我呢?”
  “我以为挺直接了。”
  和傅聿城这人相处就像挖矿,要想得见黄金宝石,做矿工的怎能没有十足的耐心。
  深夜路上,开好久才能碰见一辆车,梁芙把车窗打开,撑着窗往外看,“傅聿城,你看月亮好亮。”
  梁芙觉得挺知足,这秋夜的晚上很美,已是一个足够好的开端。
  车开到别墅区的门口,傅聿城停了车,对梁芙说道:“你自己开进去吧。”
  梁芙揶揄:“怕被老梁撞见?”
  傅聿城却不接这茬,径直熄了火,伸手拉车门,跳下驾驶座。梁芙跟着下了车,绕去驾驶座那儿,同傅聿城说谢谢。
  “不用,赶紧回去吧。”
  梁芙总觉得这晚意犹未尽,她跳上车打上火,又从车窗探出头去。
  傅聿城正往回走,他步子迈得很快,个子高,那背影似白杨迎风长,潇洒挺拔。
  “哎。”
  傅聿城应声顿下脚步,梁芙却突然语塞,踌躇片刻,只说:“……到了报声平安。”
  傅聿城挥了一下手,当是回应,又当是告别。
  傅聿城走出去两公里,没看见半辆车,远近只有路,以及更远的路。
  梁家千金显然不够有生活经验,不知道郊区这地车有多难打,不然也不会让他千里迢迢送她回家,还不给个后续的解决方案。
  最后,他索性停下脚步,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燃支烟,摸出手机来拨了个电话。
  不远离市区,不知道崇城的夜晚能有这样安静。
  傅聿城叼着烟,抬头往天上看,星星仍然瞧不见几颗,月亮倒确实挺亮,弯弯的一个勾,对号一样挂在树杈上。
  大约四十分钟后,道路尽头车灯一闪,来了辆出租车。车到近前,后座一人探出头来,骂道:“傅聿城,你他妈还真会使唤人!”
  来的是邵磊。傅聿城倒不是故意要找他,只是算来算去,只有邵磊的学校离这儿最近。
  傅聿城上了车,邵磊骂骂咧咧了好一通才消停。
  “你大半夜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
  “送个人。”
  “送妹子吧?稀奇,跟你同学四年,也没见你对谁这么上过心。”
  傅聿城没应,合上眼休息。
  “喊你出来吃饭你一直推脱,有困难倒想起我来了?”
  “还跟我计较这些?”
  邵磊气笑了,骂了一句,又问:“是哪个妹子?这附近有住宅区吗?我怎么记得就一高档别墅……”邵磊忽地住了声,倒吸一口凉气,“老傅,你傍上哪家千金小姐了?”
  傅聿城“啧”了声,“能不能住会儿声,头疼。”
  邵磊跟傅聿城都是崇城土著,在江城大学是同班不同寝,但因为是一个地方来的,邵磊出去玩总会叫上傅聿城。
  在邵磊看来,傅聿城不是那种闹腾的性格,与他常往来的那些狐朋狗友不是一路人,但是凡遇到什么重要的事,他会习惯性的第一时间去找傅聿城。傅聿城这人有种让人信赖的气质,事实也证明他办事极其靠谱。他不轻易许诺,凡许诺必定践约。
  “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
  “这么能耐,你学什么法律,不如进国/安/局。”傅聿城按了按眉心,“等有眉目了,会告诉你。”
  邵磊这才满意,又问:“丁诗唯也在你们学校吧,你跟她怎么样了?”
  “我跟她能有什么?”
  邵磊惊了,“不是吧老傅,人妹子从江城追去崇城,你一点不明白是为什么?”
  傅聿城蹙眉,“我做兼职这事,你告诉她的?”
  邵磊一点不心虚,反倒振振有词:“一小姑娘,千请万求地让我给点儿情报,又是同班同学……”
  傅聿城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见蒋琛就头疼了,因为他发现蒋琛和邵磊简直一个德行,区别只在于脸皮厚与脸皮更厚。
  “这事你别再掺合。”
  邵磊不甚走心地答应下来,“不过老傅,丁诗唯这人可能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你记得她本科时候什么样吗?”
  傅聿城对丁诗唯真的印象不深,太没存在感的一个人。非要说的话,她长得还行,那种能激起大部分男人保护欲的长相,院里好几个男生追过她,有没有下文就不知道了。
  “我上回跟人在酒吧喝酒,碰见丁诗唯了,她跟一个看起来……挺流里流气的男的在一起,两人关系还挺好,那男的对她很客气。”
  “这事跟我有关系?”
  “跟你没关系你就不能当个八卦听听?”
  傅聿城叹口气,“……你要想聊,下回咱们喝酒聊。”
  邵磊见他好像真困得厉害,终于大发慈悲住了声。车摇摇晃晃,两人接连打起瞌睡。到了政法大学,邵磊先下了车,末了不忘嘱咐傅聿城记得他这个人情。
  下几场雨,城市降温。在寒潮之中,终于迎来研究生迎新晚会。下午的课提前结束,蒋琛一下课就跑得没影,跟院会的同学先去布置会场。
  李文曜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旁边的傅聿城,“老傅,跟我一块儿开黑?迎新晚会这么无聊,你应该不会去吧?”
  傅聿城头也没抬,“去。”
  李文曜愣了下,把资料往包里一塞,径自走了。他痛心自己看错人,傅聿城居然和蒋琛一个德性?
  研究生迎新晚会不如本科生阵仗大,偌大演出厅没坐满,来的人远比预期的少。经过四年摧残的老菜皮们,早不似刚入校的本科生一般荷尔蒙涌动无处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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