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红——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19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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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匆匆往洗手间跑去,门“砰”一声摔上。
  梁芙有些恍惚,觉得这一声似在给自己敲响警钟。乔麦话里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门一关上,乔麦手撑住洗手台站了一会儿,接一捧水洗脸。
  不止一次希望,傅聿城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然而她费尽心机替他罗织罪名,也找不出任何一桩决定性的罪证,能逼得自己对他失望。
  他从来照顾她,工作领域倾囊相授,是个标杆似的好学长。
  从ICC中文赛那一年始,到现在也有六年多。六年足够她把一支钢笔用得修了再修,甚至常替她修钢笔的那位老人,也在去年去世。
  今早出门写备忘录,钢笔出不了水了,怎么试都没用。
  今日在岛上的时候,傅聿城提了三瓶冰水从小卖店回来,把钱夹塞进背包里时,她瞧见拉链上挂着一个冲浪板的挂饰,橘红和天蓝配色,随口说了句,“学长,这挂件有点丑。”
  傅聿城却笑了声,有点讳莫如深的意思。
  她望着他,突然就明白。
  落水那一刻真不好受。明知道有救生衣,淹不死,但对死亡的恐惧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声呼叫,可一张嘴,海水就往里灌。如此恶性循环。
  那种深知自己绝无生还希望的感觉,大约没有几人体验过吧。
  乔麦擤了擤鼻子,心想,怪来怪去,还是怪这两人太好,让人连一点从中作梗的心思都无法生出。
  ·
  晚上,顾文宣跟酒店定了一只烤乳猪。
  梁芙去的时候,那乳猪被架在炭火架子上,滋滋冒油,香味浓郁,诱人食指大动。
  顾文宣拿着手机拍小视频,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岛上工作人员把今天团里潜水的照片都发给我了。”
  梁芙刚要说话,顾文宣提眉看她,“哎,你怎么回事?说要离婚,手都牵一块儿了。你俩还一起去玩了热气球吧?刺激不刺激?这么亲热离个屁。”
  “你懂个屁。”
  顾文宣瞅着她笑,“我不懂你懂,我谈过的恋爱比你逃课的次数都多。”
  “你的经验并不具备普遍适用性。”顿了会儿,梁芙说,“……我突然发现,跟我闺蜜性格真像,我应该介绍你俩认识。”
  “男的女的?”
  “女的。”
  “没兴趣。”
  “……”
  乳猪已经烤好了,工作人员拿着刀子片肉。两人一人端一盘,去户外餐桌上坐下。
  油而腻,梁芙吃一口就失去兴趣,丢了餐叉怏怏地说:“……离婚是我提的,那时候闹得很不愉快。我俩的婚姻,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想法。”
  “知道不知道的,睡一觉就知道了。”
  梁芙瞪他。
  顾文宣瞪回去,“老子花这么多钱,送你们出来玩,一个两个都不争气。艳遇一个都没搞上,还有你这种碰到自己男人都畏手畏脚的。一千多一晚的酒店。给你订的是单人大床房,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梁芙竟然真被他说得有些理亏。
  “人来了,你快上。”
  梁芙吓一跳,顺着顾文宣目光看过去,傅聿城正推着门进餐厅。他洗过澡了,换了身衣服,极其清爽。
  早发觉顾文宣这人有种邪性,一些狗屁不通的歪理,偏偏又钩子似的钓着人不断乱想,甚至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梁芙盯着傅聿城往炭火架那儿去的身影,犹豫了半晌,“……顾总,我得来点酒。”
  顾文宣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唤来服务员。
  没一会儿,酒送到,傅聿城也端着食物出来。他拉开座椅在梁芙身旁坐下,“就你们两个人?”
  “有人自己找餐厅吃饭去了,纱纱一会儿到。”梁芙说。
  “你去给乔麦送过药,她现在好些了吗?”
  “她说睡会儿下来。”
  很快舞团的人下来了,乔麦也紧随其后。
  乔麦身体抱恙,点了一碗白粥,她小口小口喝,望着对面豪饮的梁芙,有点儿发愣,而后肃然起敬,学姐就是学姐,海量。
  饭桌上气氛愉快,顾文宣与傅聿城竟然十分聊得来。当然,也可能顾文宣这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什么道上都能打成一片。
  梁芙酒喝得多,渐渐开始觉得酒劲上来,天旋地转,说话时已经有点语无伦次。
  顾文宣一看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吆喝大家散场,强行领着舞团的人去海滩上吹风,把梁芙推给傅聿城,“傅律师,你送梁老师回房间吧,我看她好像有点醉了。”
  梁芙双脚拌蒜,傅聿城不得不将她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她房间在一楼,倒也近,只是在门口问她房卡在哪儿,她望着他,眼神涣散,也不做声。
  她穿着牛仔裤,猜想房卡在裤兜里。傅聿城伸手掏她裤子前面两个口袋,都没有。犹豫一瞬,再掏后面的口袋。

  刚碰着房卡,梁芙伸手推他,瞪眼:“你摸我屁、股。”
  傅聿城:“……”
  飞快抽出房卡,开了门,把人拖进去。
  梁芙身体往下滑,他赶紧伸手一搂,喝了酒之后死沉的身体压着他,他后背靠着门板。
  “没事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这一说,醉得快失去神志的梁芙想起来今日是有任务的,便趁势再往前一挤,抬头望着他,刚想直奔主题,胃里一倒腾。
  她捂住嘴,磕磕绊绊地跑去浴室。傅聿城怕她摔,赶紧跟上前。
  她抱着马桶直吐,傅聿城叹声气,替她捞起长发。
  吐过,梁芙有气无力地抬手,按了冲水键,把马桶盖子放下,就枕在那上面。
  她说:“……傅聿城,我好狼狈。”
  “吐完了洗个澡。”
  她却摇头,脑袋往手臂上一枕,含糊地说了句什么。
  傅聿城没听清,凑近她询问,却听见哭声。
  梁芙皱着眉,难过地“唔”了一声。
  下午乔麦同她说的那些话,那种百转千回的心思几乎共通。也是因为乔麦话里那些劝和的深意,让她觉得不能再束手束脚,才受了顾文宣的煽动。
  可是酒喝了,没壮上胆,仍是畏葸,不敢上前。酒似乎只让她难受,五脏六腑都蜷作一团。
  生出更多恐惧,怕全无保留坦白,结果不如所料。那她就真的彻底一无所有了。
  而维持现在的状况,起码还能与他有一层纠葛不清的关系。
  她从前不知道,自己是这样害怕失去的人。傅聿城把她变得这样狼狈,患得患失,再难洒脱,都不像是她了。
  尚存的清醒不足以让她思考更多,这种难受让她很想哭一场,于是也真的这么做了。
  感觉有人抚着她额头,把她扶了起来。头晕目眩一阵,她似是跌进了一个怀抱,被人桎梏,又被人小心安置。
  想喊他一声,但舌头不听使唤,但哭好似不需经过她的控制,成了一种本能。
  听见有人沉沉地问,叹着气,“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哭,我才能知道怎么做啊。”
  她张一张口,却说不出话。
  只是不停哭,却莫名觉得安心,无端认为此刻托着自己的那股力气不会凭空消失。
  思维被拽着往下沉,那声音好像隔着水传过来,在唤她,“……阿芙?”
  再说了什么,她努力想听清,却加速往意识消失的深渊里下坠。
  在最后昏睡过去之前,她感觉似乎有什么温软的东西碰在她唇上,想去推,说刚吐过,好脏。
  然而被一阵剧烈的眩晕裹挟,这最后的触觉也一并丧失。
 
 
第53章 人间清欢(06)
  上午九点,梁芙醒来,翻身下床找拖鞋,宿醉后脑袋痛得她差点儿一趔趄,坐在床沿等缓过来,努力回想昨晚的事。只记得跟傅聿城回了房间,自己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后面发生什么一片空白。
  太阳穴跳痛,她嘶一声,不抱什么希望地低头看一眼,果然自己还好端端穿着昨晚去吃饭的那身衣服。
  酒后没有乱性,只有断片儿。
  她洗漱完毕,换一身衣服,去餐厅吃早饭。顾文宣也在,坐在户外的遮阳伞下喝咖啡。
  梁芙取了餐走过去,顾文宣屈尊把盯着泳池里东欧小帅哥浪里白/条的视线收回来,往梁芙脸上扫一眼。一脸愁眉苦脸的丧气,不用问就知道事情没成。
  梁芙干嚼了半个黑面包,心不在焉地问,“傅聿城他们呢?”
  “一早就出发玩去了。”
  梁芙抬头看一眼顾文宣,他正望着她,目光嫌弃,只差没把“烂泥扶不上墙”写在脸上了。
  干脆也不辩解了。
  “我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算是看出来了。就这样吧,反正我们下午就走了。”
  “今天就走?”
  “下午四点起飞,你是不是过糊涂了?”
  梁芙笑了声。
  心思全放在那人身上了。
  “顾总,我得说真话,你策划的这次团建真的是太烂了。”
  “那不是就等你这次重返舞台一鸣惊人,咱们赚一票大的,下回好去欧洲玩吗。”
  “别这么抠门了,你不是车多吗,卖一辆呗。”
  “那是最后的战略物资,不到万不得已哪儿能随便乱动。”
  梁芙喝着牛奶,吹着上午尚且凉爽的海风,跟顾文宣插科打诨,心情几分惫懒。可能感情一事不能靠歪门邪道,还是得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她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因为实在无法判断,喝酒喝得断了片以至于错过大好机会,以及傅聿城当真如此君子,连她的一根手指都没碰,这两件事究竟哪一件自己觉得更受打击。
  这样一想,反得感谢顾文宣这回国日期安排得巧妙,避免了尴尬之余,还得跟傅聿城抬头不见低头见。
  他们上午没什么安排,做个全身SPA就准备出发去机场了。
  退房之前,梁芙往他们的五人小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我们今天先撤了,乔麦你们好好玩。
  乔麦很快回复:这么快就回去吗?
  梁芙:我们待了快一周了。
  乔麦:回程注意安全。
  隔了很久,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梁芙才收到傅聿城单独给她发来的消息:注意安全。落地了跟我说一声。
  梁芙回复一个“好”字。
  锁了手机,她惆怅长叹一声,被顾文宣听见了,投来一道嘲讽的目光。她把帽子一拉,盖住眼睛,睡觉。
  落地崇城已经凌晨,梁碧君过来接。
  梁芙在车里又补过觉,到达梁碧君公寓的时候仍然觉得困,呵欠连天。她蹲在地上,拆了箱子拿出一套手工香皂递过去,“没什么好东西,机场免税店奢侈品的折扣还不如日上,随便买了一点。”
  梁碧君不缺这些玩意儿,但这是心意,接来放去浴室储物柜的时候,听见客厅里梁芙打着呵欠说道:“……出去玩的时候,恰好傅聿城他们也在那儿团建。”
  “这么巧?”
  “嗯……趁着机会,跟他把一些话说开了。他的意思,是想跟我好聚好散。”
  “结果你又不想了。”
  梁芙蹲在地上,看着铺了一地板的东西,有点儿怔忡,“……您是不是觉得我挺任性。结婚离婚,全都是我由着性子。”
  “要看傅聿城觉不觉得。”
  洗过澡,梁芙躺在客房的床上,迷迷瞪瞪地想事情,试图从昨晚的那一片空白里再搜寻出一点什么,想到困得睡过去,一无所获。
  顾文宣大发慈悲多给了大家一天时间休息,梁芙便回家一趟,把礼物分给章评玉和梁庵道。
  这一天家里的餐桌照例是不平静的,章评玉总要老话重提,问梁芙婚究竟离了没有。
  “……有空就去办。”
  章评玉打量梁芙,听出这话里敷衍的意思,“是不是傅聿城拖着不肯离。”
  “没有的事,主要是我忙,不是刚进舞团吗,每天都在加班,哪有时间。”
  “去民政局不过几个小时的事,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章评玉放了筷子,仍是那般调门不高,但挺有压迫性的语气,“阿芙,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不想离了?被傅聿城几句迷魂汤唬得回心转意了?”
  “您能不能别这么说他。”梁芙不悦。
  章评玉看着她,似是自己已有了定论,“回头我给他打个电话。”
  “您别掺合行吗?这是我跟他两个人之间的事。”
  “结婚劳动全家的时候,倒不记得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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