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红——明开夜合
明开夜合  发于:2019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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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年的时候,梁芙坚决不来。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杨老师抹泪,她说:“梁芙你不靠这吃饭,所以可能体会不深,你可以把头一别,当这些委屈不存在。一直在这儿干的没点情怀谁能坚持得下去?团里有演员自行出去当舞蹈老师,或是找到好人早早嫁了的,我们都真心祝福,因为真的太苦,性价比太低。可还想坚持走这条路的呢?有我在的一天,我就得想办法成全他们的情怀,让他们把这碗饭吃得没那么难。”
  席间,梁芙借口去了趟洗手间。
  洗手间外有个很大的休息室,没看见禁烟标志,她便在那儿坐下,点了支烟。
  没多久,她听见外面咚咚咚的脚步声,门被人一下推开。谭琳匆匆跑了进来,也没看她,直接闯进洗手间里。片刻,那里面传出她哇哇大吐的声音。
  梁芙忙把烟掐了,走过去推开隔间门,“谭琳,没事吧?”那里面气味不好闻,梁芙伸手帮她按了冲水键。
  小姑娘今年也不过刚满十八岁,脸上还有点儿并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转过头来看她时,眼睛红了一圈,哑着声问:“……梁芙姐,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一样呢?”
  梁芙听出她话里屈辱不甘,亦有倔强。心下不忍,把她粘在额头上的碎发拨开,温声说:“你不用像我,你能比我去得更高。”
  这顿饭吃完是晚上九点半,把赞助商送走之后,杨老师挨个帮人打出租车。这晚他们拿到了赞助,赞助商喝得尽兴,一旦不去看演员私底下受的委屈,今晚也算是“宾主尽欢”吧?
  梁芙在路边打车的时候,方清渠来了电话,问她饭吃完没,能不能陪他去酒吧坐会儿。失意人好似都撞在今晚,方清渠也仿佛心情苦闷。
  酒吧是方清渠一朋友开的,复古的装修风格,放安静的爵士乐,很适合打算过来小酌一杯的人。
  梁芙不怎么能喝,点了酒精含量低的鸡尾酒,方清渠倒是实打实的威士忌,只兑了一点软饮。不用问,他这么愁闷,肯定是为了白天相亲的事。
  梁芙跟方清渠一道长大,很清楚他这人看似张狂,实则有许多不得不遵从的限制。他父母都在体.制内,同意他去警.校学习,自然不只寄希望于他一辈子当个基层民.警。
  “方清渠,你再唉声叹气我就走了。有什么屁话赶紧说,明天我就不见得还愿意听你抱怨。”
  “说了你就能懂?”
  梁芙“嘁”了一声,整个人窝进沙发,咬着吸管喝酒,“什么不能懂,我六岁就敢反抗我妈,你都快二十六了,还不能决定自己的红本上写谁的名?”
  “你敢反抗是因为你不用付出成本,赢了血赚,输了不亏。我不一样……”他看向她,眼底深意落于表面,也只是不敢用心的一瞥,“……没什么赢头,我何必去赌?娶不着自己最爱的女人,跟谁结婚都没差别了。”
  从没听过这位哥还有个“最爱的女人”,梁芙一下就来了兴趣,连忙追问是谁。
  “……”方清渠拿看弱智的目光看她一眼,正好这时候来了条消息,他起身去回电话。
  片刻,梁芙没等到人回来,便拿上包往洗手间去抽烟。这酒吧灯光布得不甚亮堂,梁芙裙子挂到桌角,扯下之后她整理着衣服,经过走廊时,跟两人迎面撞上。
  梁芙跟对面都忙道“对不起”,一听声音觉得不对劲,定睛一看,年轻男人面容清峻,穿件板正的白色衬衫,正搀着个嘴里冒胡话,双脚拌蒜的女生。女生梁芙认识,丁诗唯嘛。
  梁芙和对面的人都愣了下。
  片刻,梁芙露出个意味莫测的笑,捏着烟盒从他身边擦过去,挨着他耳朵低声说:“把人送回座位了赶紧过来,跟师姐聊清楚。”
  傅聿城前两日去程方平那儿报道了。
  去的当天,就看见留给实习生的空位上已经坐着一个埋头工作的人,是丁诗唯。傅聿城倒没自作多情觉得是邵磊又卖了他的情报,毕竟程方平的律所业内顶尖,抱有实习意愿的肯定不止他一人。
  待新同事和实习生都入职完毕,程方平领着大家出来第一次团建。酒店吃过饭,大家意犹未尽,听说附近新开一家酒吧评价不错,便又一道过来探店。
  丁诗唯不大能喝,挨不过情面,给所里前辈敬了几杯酒便要吐。作为底层实习生,傅聿城座位跟她挨在一起,看她去了半晌还没回来。这间酒吧再清净也不见得是安全之地,他担心她一个女生遇到什么危险,过去查看。人倒是没出事儿,吐干净了,歪在一旁的沙发上休息。
  傅聿城把人搀回座位上,想着还得跟梁芙“聊清楚”,找个理由离席。往回走,瞧见挨吧台不远的地方坐着一熟人,方清渠。
  洗手间出来,一段走廊到尽头,是酒吧的后门。一盏廊灯下,梁芙就倚在那儿,手里夹支烟。

  傅聿城走过去,停在跟前。他这白衬衫显是为了上班所准备,挽着衣袖,纽扣解开两粒,露出分明的喉结和锁骨。
  梁芙瞥一眼,挑眉,冲他脸上吐个烟圈。傅聿城也没躲,望着她要笑不笑的,“还是师姐先跟我聊清楚吧。”
  梁芙眨一眨眼,笑得无辜,“我有什么需要聊的?”
  “回来两天,一天跟朋友吃饭,接风洗尘;一天团里应酬,抽不开身。”傅聿城看着她,“……你的应酬是方警官?”
  梁芙反问:“你的团建是丁学妹?”
  互相看一眼,都笑了。
  梁芙想着自己承诺要给他“奖励”,心里有些模模糊糊的不安定感,说不上是不是期待。然而越是如此,她越表现得淡定,侧着头打量他,光明正大,一点不避讳。
  “傅聿城,去荷兰一趟,给没给师姐带纪念品?”
  “……忘了。”
  “你这个撒谎精,我不信你。”
  “这回真没骗你。”傅聿城笑说,“机场逛一圈,纪念品都是中国制造。化妆品你也应该不缺。”
  “你懂心意是什么意思吗?”
  傅聿城沉吟,“先欠着,下回给你?”
  梁芙笑着剜他一眼,“谁稀罕。”
  后门亦有人往来,他俩站着没说多久话就被人打断。梁芙把烟蒂投入墙根处的那一堆烟灰里,拽着傅聿城胳膊走出门。
  一条后巷,倒还安静。奇怪今晚月色竟然出奇的好,他俩挨着手臂走出去百来米,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海牙之行的事,南方巡演的事……
  不知是谁先停下脚步,在一家花店的屋檐下。已经打烊,但灯还亮着,橱窗里晾着大盆墨绿色的龟背竹,黄澄澄灯光从叶间漏出来,照亮玻璃窗上拼写出的花店LOGO。
  梁芙隔着橱窗看了会儿,“哎……”
  转头要说话,才发觉傅聿城挨得如此近,她被这距离压迫得退后半步,后背抵在玻璃窗,心脏猛跳,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傅……”
  傅聿城一声未出,捞着她手臂,径直拥她入怀。
  衬衫上沾着汗味和酒味,还有整个夏天溽热的气息,热腾腾地烫着她的眼,她的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不是不给大家多更,是因为晋江闭站这些天我去做了个手术,所以没存什么稿。入v一万字我已经是尽力啦,后面能保证日更三千,别的不好擅自承诺。见谅见谅。
 
 
第17章 落子无悔(04)
  原是想喊他看,那花店里的洋桔梗开得热烈,结果什么都忘了,连同呼吸,好半晌,她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后巷有人经过,落下一阵笑声,她被傅聿城身躯挡住,全听不见。这花店檐廊是薄荷绿,她向上的视线里看见这样一片清凉的颜色,她想到添了冰块的气泡酒,是甜的。
  不知过了多久,热得不行,手心都浮出汗,梁芙伸出手去挠傅聿城后腰,他缩了一下。
  “……我得回去了,不然方清渠估计得报警。”声音很小,提到方清渠时更是心虚地低了半度。
  “要是不提这名字,我说不定就放你走了。”
  “你还能在这儿待一晚上不成?”
  “你可以试试,激将法对我很有用。”
  电话在这时候不适时宜地响起,梁芙不看便知应当是方清渠打来的。她手伸进包里掐断,再搂住傅聿城的腰,头往后仰,踮着脚尖看他,用刻意撒娇的语气央求:“真的得走啦。”
  傅聿城吃不消,一言难尽地瞥她一眼。
  梁芙哈哈大笑,电话又响起来,再掐断,这回她试着轻轻挣了挣,傅聿城松了手,“去吧。”
  他整理衣领,就站在原处,没打算要走的意思。
  “你不跟我一起进去?”
  傅聿城摸烟盒,低头往嘴里送一支,“懒得跟他打招呼。”
  梁芙笑说,“小气。”
  她穿泡泡袖的绸制短袖,黑色长裙,浅绿缎面的平跟鞋,像是复古装扮的电影女郎。只微微仰起头,踮着脚,动作迅速又轻盈。一个吻落在他脸颊上,风拂过一样。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挽,她已转个圈躲开,笑说:“我回去应酬,你回去团建。明晚见,这回风雨无阻!”
  ·
  作为实习生,傅聿城他们的工作内容没有挑选的余地,指导的老师布置什么就得完成什么。傅聿城刚来,没熟悉多久,就接到一个收集判例的任务,工程浩大繁琐,还要得紧急,免不了晚上要加班。
  他跟梁芙约定今晚九点看电影,预估了一下工作量,大抵到提交任务那日,时间刚刚足够。为了争分夺秒,吃饭的时间都得省下。
  一到饭点,茶水间就热闹起来。傅聿城叼着面包去冲泡咖啡,丁诗唯也在那儿。她面色苍白,端着塑料碗小口喝粥,额头上还贴着一张退烧贴。
  丁诗唯有气没力地打声招呼,傅聿城瞧她一眼,“生病了?”
  “本来就感冒了,昨天晚上不该喝酒。”
  “怎么不请假。”
  丁诗唯笑了笑,“就这么几个实习生,我请假了你的工作量不就得翻倍?”
  “也没事,该请就请,生着病效率也不高。”
  傅聿城端着速溶咖啡,到桌子斜对面坐下,就着面包将就这一顿晚饭。
  丁诗唯没忍住去看他,好几个话题到嘴边,怕他不愿接尴尬,就又吞回去,气氛就更沉默了。她始终不知道怎么跟傅聿城熟起来,明明已是五年的同学了。这人好像自动给人划分了界线,线外的人半步也别想靠近。
  来程方平的律所,除了冲其业内口碑,当然也有私心。她笔试加上三轮面试一关一关闯过来,赌个傅聿城会来这儿实习的可能性,最后赌对了。
  丁诗唯喉咙发疼,吞咽很慢。对面傅聿城已经吃完面包,冲她点一点头示意,起身回工位上去了。
  丁诗唯叹声气,手一松,塑料勺子轻砸进粥碗里。她低头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没用至极,难受之外更添沮丧。
  晚上八点,傅聿城从繁重的任务里抽身,起身去外面透一口气。
  律所在一栋去年刚刚开盘的新写字楼里。这写字楼分AB座,为了方便两栋互相来往,十五层还修建了一条空中走廊。律所在十六层,因此大家常会在工作之余,抽空到走廊上去躲个懒。
  傅聿城推开通往走廊的门,瞧见不远处有道人影。顿了顿,果不其然,听见人影那儿传来压抑的饮泣之声。
  这写字楼里来往者光鲜亮丽,背后却各有各的屈辱心酸。工作不顺来这儿哭一场,是件稀松寻常的事。但不寻常在于,这已经是傅聿城第四次在走廊碰见这道人影了。
  那是个女人,傅聿城不认识,看她铭牌可能是对面B座哪家公司的人。
  之前碰见过三回,都是差不多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女人趴在走廊扶手上一人默默啜泣。虽没刻意,却也记住了:女人手里捏着一副眼镜,穿一身浅灰色的正装,个头挺高,但瘦骨嶙峋,骨头架子都要撑不住衣服一样。
  因不认识,傅聿城一直没多管闲事,但三番五次碰见,终究有些在意。他是做法律工作的,要是这人有什么工作上的纠纷,他提供点咨询建议也算力所能及。
  犹豫之间,那女人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把眼镜一戴,转身慢慢地走了。
  抽完烟,回到工位上没多久,不远处主管办公室门打开,程方平从那里面探出头来,“小傅,过来一趟。”
  傅聿城给头顶白色冷光照得些许疲惫,抬手按一按眉心,锁上电脑站起身,待他推开门,却瞧见沙发上坐着个意想不到的人。
  程方平笑说:“小傅,我得下班了,你就代我请我这个师妹吃顿夜宵吧。”
  说罢便拿上衣服工牌,同梁芙打声招呼,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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