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小萍被董馥梅绕晕了,完全没想到她举得吃饭的例子和上学根本不一样。吃饭那饭的总量在那里,上学又不是说弟弟妹妹上了他们大的就不上了!
看肖小萍轻易的被妈妈哄好,肖小月偷偷和肖小云咬耳朵:“大姐、二姐好傻哦,其他人才和我们妈不一样勒,他们有钱都不会让女孩子去上学!”
肖小月对肖小溪和肖小萍能去上学一点都不羡慕,大队部贴公告那天她可是特地问过村长阿伯上学是什么意思,村长阿伯和她说上学就是读书认字!
读书!认字!
她深恶痛绝好吗!巴不得妈妈不要想起来送他们去读书呢。
二姐又喜欢学医又想要去上学,真的是大傻子!大姐也傻,说不定都不知道上学是什么,有漂亮包包背就高兴了。
偷偷在心里说大姐、二姐傻的肖小月没发现肖小云看她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个傻子——乐什么呢?大姐二姐都去上学了,难道你认为明年妈不会送你去上学吗?天真!
……
第二季稻种下去过后,肖国忠去公社报备了村小重开的事,获得了领导的批准。
开学日是新历8月1日,也是建军节。
开学前一晚,董馥梅就在肖小溪、肖小萍的书袋里各放了铅笔一根,小刀一把,本子一本。他们没书,挺大一个包轻飘飘的,也不知道老师要怎么给没书的孩子们上课。
第二天一早董馥梅就将孩子们送进了学校。
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个木质的院子,占地比一般人家大一些,屋子建造的也更宽敞。学校是长条形的,两层楼,上下各有四间房,其中五间计划做五个年级的教室,一间老师办公室,剩下两间备用。
虽然计划里小学五个年级的教室都安排好了,事实上这年入学的孩子全去读了一年级。
村里十岁以上的孩子就可以开始挣工分了,即便收学生时并没有设置年龄上限,十岁以上再送来读书的孩子也是凤毛麟角。
再除去一些家里怎么都不肯送来的,总共也就收到七十一个学生,分了两个教室。其中有五十二个是男孩,女孩只有十九个。
七小队女孩最多,总共四个,除了肖小溪和肖小萍外,剩下的一个是大队长肖国忠的孙女肖爱华,和肖小萍同龄。另一个是七队小队长肖保昌的女儿肖阿苗,和肖小溪同龄。
剩下的十五个女孩也都是村里干部或各队的小队长的女孩或亲戚。说不准是真的觉得女孩学习有用还是起个带头作用支持大队工作才让她们来读书的。
肖小溪和肖小萍在这样的情况下就非常显眼了。
当然,孩子们并没有多少‘干部子女’的意思,同队近龄的孩子本来就爱在一块玩,肖爱华和肖阿苗也是姐妹两的好伙伴,选座位的时候她们就都坐到了一个组,同班的其他的女孩们也都坐了过来,男女生泾渭分明的自动分了开来。
他们上的第一节 课是语文课,王爱英拿着一本语文书进来看到男女生分开坐了没什么反应,直接就宣布上课。
她先教的是拼音,从单韵母“a、o、e”开始教起。
底下的学生没学过认字的一开始还认为这个就是字,像肖家姐妹这样学过字的知道这不是字,不过这是什么东西?要肖小溪来说,她认为她是在学外语的。
等将这些拼音学完,老师开始用拼音带着教认字时,姐妹俩就懵了。原来她们真的在学写字,可是这和妈妈教的不一样啊!
被妈妈按在家里学了两年,姐妹俩现在已经学会了所有常见的繁体字了,在好不容易学会认字之后再和她们说她们学的都是错的?谁也不能忍啊!
肖小萍直接就想问,肖小溪按住了她,下课才拉她跑老师办公室去问为什么老师教的和妈妈教的字不一样。
知道两个孩子已经学过字了,王爱英有些惊讶,拿了纸笔让她们写几个字来看看。
小孩写字说不上好看,但一笔一划写的清楚,也没有错误。
王爱英站在旁边看着她们写完,她恍然道:“你们写的是繁体字,现在字体简化不兴这么写了。”
简体字是从56年开始推广的,算算孩子妈上学的年龄,那时候教的还是繁体字,不知道字体改变了也不奇怪。
“现在写的都是简体字,考试也要用简体字写,你们得好好学简体字,写的时候千万别和繁体字弄混了。”提早教孩子学知识其实是好的,可就怕出现这样的情况,你教的东西和学校教的不符合,那也只能按学校要的来。
姐妹俩彻底傻了,放了学忙跑回家告诉董馥梅这个大消息。
知道学校要用的是简体字后,董馥梅也沉默了。孩子们学习困难的很,学几个字就用了小两年,从头学过不是耽误时间吗?
可没有办法,该学的还是得学。不仅肖小溪、肖小萍要学,其他几个孩子也得跟着赶紧把写字习惯换过来。
刚掌握繁体字没多久,认为彻底脱离学习苦海的肖小月‘汪’的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坏蛋!大姐、二姐、学校老师都是坏蛋!我不要学嗷!”
其声之惨烈,那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不过被称作坏蛋的董馥梅一点都不同情她,本来是她搞错了文字她对孩子们还是有些歉意的,正想给她们买点糖补偿补偿呢。被这么一骂,糖没有了。
豁着牙被禁糖许久的肖小月不知道就这么一句话让她和心爱的糖果擦肩而过。
要是知道她能后悔死。
毕竟学是一定要学的,跑不了!既然一定要学那能吃到糖就是额外惊喜了,肖小月或许该庆幸她不知道她曾亲手将惊喜扔掉了吧!
第30章 积极
董馥梅要上工, 和其他家庭妇女的时间凑不到一块去。
今天晚饭后她带着孩子们沿着村里的小路散散步, 就被眼尖的妇人发现了,那几个人天也不聊了, 自发的围了过来。高声打了招呼后,其中一个阿姆开了话头, 她不在意孩子也在, 直接就问她:“阿梅啊, 你把你家小溪、小萍都送去上学啦?”
董馥梅笑着点点头:“是啊,学两个字。”
另一位稍年轻些的妇女搭话:“赔钱货还学什么字啊!”
“就是, 女孩子读书就是浪费钱, 嘴都吃不饱了, 全家饿肚子送女儿去上学,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梅子啊, 可别打肿脸充胖子, 你不看看除了你家送女儿去读书的都是谁家?啊?人家有钱的送女儿去读书就算了,你凑什么热闹。”
“你这么不会掌家不行啊,后面还有男孩呢,现在钱都给赔钱货花了,以后儿子要读书怎么办?”
“你个寡妇……”
“……”
那些老的少的不管是真的关心还是带有恶意都一起叽叽呱呱的开口, 话里话外都是对董馥梅送女儿去读书的不赞同。
孩子也听得懂好孬话, 不管是当事的肖小溪、肖小萍还是其他几个都气得小脸通红,脾气最暴的肖小月就要站出来骂上一句“关你们屁事”了。
“你们说的我不认同!”
董馥梅却抢先一步发言, 她没有扯着嗓子喊话,声音却不小, 将那些人不好听的言论和自己孩子骂人的声音都一气压了下去。
那些话不仅是孩子听得气,她也气呢,但她不会让孩子骂出声。
小孩骂大人不管错的是哪边,都会被人说没礼貌,尤其孩子们只有妈没有爸。小小年纪就会骂人、没家教、没爸爸果然不会学好这样的带有偏见的字句更容易被用在他们身上。
“我不懂你们说的大道理,我只知道要跟着组织和党走!正是因为大队长、小队长还有其他领导们都送孩子去读书,我才要将小溪、小萍也送去!组织说读书好,党说读书好,我就认为读书好!为此哪怕再苦再累都不怕!”
正气凛然、掷地有声的发言让那些女人不自觉的闭上了嘴。
没人敢说组织和党不好,哪怕心里不赞同组织的某个决定,再傻的人也不会把话讲出来。
见那些人面上讪讪,董馥梅的眼里闪过笑意,在短暂的停顿后,她接着道:“我感谢组织给了我安定的生活,我也绝对遵从组织的领导!别说只是一块两毛钱,就是更多,为支持组织工作,只要孩子会读,就算要去县里医院卖血我也要让她们读下去!”
她说的越慷慨激昂,那些人面上就越不好看。
谁家能没一、两块钱?人家卖血都愿意支持组织工作,你口袋有钱都不愿意拿出来,是不是不热爱组织?是不是对组织有什么不满?
本来是带着八卦、劝阻、打探、找麻烦等心思站在高处批判董馥梅,却没想到人家不是站在低矮泥泞的沟里,而是比她们更高更挺拔的山峰上。
她们说了这几句没得到任何好处不说,反被架到了火上烤。
在董馥梅发表了一通为了支持组织工作可以卖血的积极发言后,她们一点表示都没有能行?
如果所有人都没表示那还能行,偏偏有那脸皮薄的扛不住,偷偷给自家闺女补报了名让孩子上学去了。
这下好了,都有人带头了,其他人是不是也要跟着表示表示?
表示?花钱给‘赔钱货’肉疼啊!
不表示?思想不积极,与组织联系不紧密,怕是要列为观察对象哦!
本想挤兑人,没挤兑到不说,结果自己大出血,这就是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除了当时嘴贱的那些人外,其他‘无辜’的也被全民向学的氛围带动的跑不了,有些吝啬到连男孩都不舍得送去读书的人家被逼到连女儿也得送去,更是恨死了那些多嘴的人。
送去读书的孩子整整翻了一倍,村里切切实实为此事热闹了好久。
……
那些人怎么说怎么做,董馥梅在表达了自己是因为一颗红心向太阳所以才送女儿们去上学后就不管了。
她发现孩子们情绪不是很高,步也不散了,带着孩子们回家,一起坐下聊聊天。
“怎么呀?一个个小嘴都可以挂油瓶了?”
肖小溪在弟弟妹妹面前是很端着的,摇摇头说没事。
肖小萍比较爱黏糊,就扎到董馥梅怀里,不开心的趴着,不出声。
肖小云坐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也没有要张嘴的意思。
肖小月呢,坐都坐不住,气得直跺脚:“那些人太可恶了!女孩怎么啦!女孩怎么啦!女孩就不可以上学啊!关他们屁事啊!要他们说闲话!嘴那么多都吃了粪啊!”
“小月。”
董馥梅喊她名字的声音有些低,气愤的肖小月打了个激灵,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粪’字,她妈和她说过很多遍说话不能带脏,她一时忘了。
肖小月有些怕怕的去看妈妈的脸色,脸上挤出个讨好的笑来,希望妈妈不要计较这茬。
却不想弟弟在后面给她拖后腿。
肖学军是个头脑机灵的熊孩子,从四姐的话里得了启发,自觉想到一个好主意,兴奋的拍手喊:“我知道怎么报仇啦!我捡屎扔他们锅里给他们吃!”
肖学栋虽然年纪比肖学军大一岁,但反倒是被带着玩的那个,听到肖学军有了主意,也跟着兴奋拍手:“好!捡屎给他们吃!阿兵力气大,让他扔!”
阿兵脸上露出嫌弃之色,并不想扔。
肖学兵是三兄弟里最爱干净的那个,甚至比几个姐姐都要爱干净一点。虽然他觉得这个主意挺好,一定能给那些说难听话的人吃教训,但他自己是完全不想要碰那个脏东西的。
如果要他碰了,他估计三天也别想吃下饭了。
没等肖学兵拒绝这个提议,同样对脏东西很嫌弃的董馥梅已经沉着脸给肖小月、肖学军和肖学栋各安排了写十张大字的作业。
写的内容呢,就是爱干净、讲卫生的宣传标语了。
只要一想到自家孩子可能会玩那个东西,她……又不能把孩子扔了,只能罚他们写字让他们没时间去实现这个计划。
只是董馥梅对熊孩子还了解的不够透彻,对他们记仇能力也有点低估。虽然她现在是有注意着不让他们去弄那么恶心人的玩意,但在她放松警惕的很久之后,她的三个孩子还是将今天的计划给实现了一部分——只给嘴最臭说的最毒的那几个人投了‘毒’。
别误会,这三个孩子是肖学军和他的‘小弟’肖学栋以及虽然是女孩但是特别皮又不怕脏的肖小月。爱干净的肖学兵和这次行动无关。
不知道是平常吃的东西就不怎么干净还是什么原因,几个捣蛋鬼偷偷捡了羊的那啥扔了一把进去的事竟然没被人发现。
董馥梅也不知道他们几个偷摸报复成功了,还是在几十年后肖学军回忆当年丰功伟绩时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她才知道的。
……
学校的学生多了对没编制凭学生看工资的两位老师来说是好事也是压力。尤其后来的进度跟不上,给他们补课就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