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办啊啊啊,本来雷驰没规定主播和老板不能谈恋爱,但因为818闹得太大了,对方是想搞死小邪的节奏,现在小邪可能都快保不住饭碗了,是我害了他,哭死了!”
“……”
“翩翩?”
“一个星期?”
“……你的关注点。”
“小邪可以的。你们加油。”
杨阿姨做事超神速。她助手打电话给我,说已经安排好了相亲见面,叫我第二天下午去见面。
相亲对方二十七岁,姓陈,身高一米八三,本地人,德国硕士毕业。他在陆家嘴一家德国的私人银行工作,月薪五万三,加上年终奖刚好年薪百万。会大提琴、德语和法语,雅思7.5分。爱好是摄影、钓鱼、看日漫,喜欢独立、爱读书、教养好、喜欢小动物的女孩子。
看了看照片,是一个瘦瘦的男孩子,戴眼镜,蹲在一只哈士奇旁边,看上去有一些内向。
学霸款,挺好。
杨阿姨的助手告诉我,这男孩子什么都很好,到现在还没结婚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有个挑剔的母亲。他妈看得上的女生看不上他,看得上他的女生他妈又看不上,挑来挑去索性让他来相亲。在他家里他妈地位最高,所以这次相亲也会跟来监督。
“我和杨总都帮你考察过了,除了他妈比较难搞,这男孩子一切都很不错。你肯定没问题的,不要紧张。加油啊,翩翩。”
接到助手的打气,我也没觉得怎么紧张。
他们总说雷驰游戏像赌场,进去前信心满满、人在里面时情绪坐云霄飞车,出来时输得清洁溜溜,走在阳光下也有一种恍如隔世、无法适应平静世界的感觉。
其实跟杜寒川在一起时也是这样。
决定从他那里毕业以后,好像整个世界的节奏都变慢了,不再纠结痛心,可以理性地安排生活,同时也失去了幸福感和目标。这种应该紧张的事,也让我觉得随心就好。
在杨阿姨助手的安排下,我们在一家豪华五星级酒店大厅的下午茶餐厅见面。
考虑到是相亲,我穿了一套比较淑女的米白色连衣裙,梳公主头,戴珍珠耳环,化透明感满满的裸妆,涂豆沙色口红,搭配五厘米的粗跟复古鞋、白色藤格纹哑光翻盖式牛皮手提包,拆掉了肩背带。
这身打扮外形应该是过关的。因为刚进入酒店大堂,还在寻找下午茶餐厅,就有入住的商务男士找我要联系方式,态度很恭敬。我婉拒以后,找到了目标餐厅,也看到了一对疑似相亲母子的背影,加快脚步走到他们对面颌首示意:“陈先生,阿姨,你们好,我是郝翩翩。”
陈先生和照片看上去没什么区别,他也极像他母亲,但他母亲眼神比他锐利,右边嘴角有一颗很明显的黑痣,整一个很精明的样子。
陈妈妈叫服务生来把菜单递给我,从包里拿出了一大摞文件和证书放在桌子上,同时慢悠悠地说:“郝小姐,关于我儿子的情况,你也从红娘那了解一些了。现在我和孩子他爸爸在黄浦区有一套房子,也在同一个小区给儿子准备了一套婚房。他现在在浦东租了一套单身公寓,结婚后随时可以搬回浦西的。这些是我儿子的学位证、房产证和德国考的大提琴证书,这是他的名片……”
“妈,你不要一开始就……”陈先生有些懊恼,但说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头去,摇了摇脑袋,不再继续。
这时,我的手机开始震动,铃声响起,我打开包一看,屏幕上出现了来电人的名字:杜寒川。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把它装回去,微笑着对面前的母子说:“不好意思,工作来电。阿姨您请继续。”
“哦,说到工作我才想起来了,郝小姐,我听说你现在是还在读书对伐?嗯,是还在读书啊……冒昧地问一句,以后你打算一直画画吗?”
我点点头:“嗯嗯,目前是这么打算的。”
“其实,郝小姐,我看你气质谈吐都很不错,一看就知道你父母是有地位、有学问的人,你给我的第一印象也挺好的。看我儿子的反应呢……”她推了推陈先生,看见陈先生看我一眼又低头看着桌上的餐盘,笑了一下,“我儿子应该也对你印象不错。关于你家里的事,我们也有所耳闻了,有负债,这不是问题。不过阿姨是这么想的,如果你家里没出这个事,我觉得你做点艺术、十指不沾阳春水是可以的。但发生了这种事,是不是还是应该成熟一点,找一份稳定的、正常的工作呢?”
唉,又是误以为画家都很游手好闲的人。
其实,我们这一行比普通工作辛苦得多,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由职业就是没有自由的职业。
手机还一直震个不停,我有些心烦,也不想解释那么多,只是客气地问:“请问什么叫稳定正常的工作呢?上班吗?”
“是啊,公务员、外资白领都还不错,画画不是特别稳定的职业对伐。作为孩子家长,我还是比较希望儿子娶一个工作稳定的媳妇。郝小姐,你会考虑毕业后上班吗,把画画当成副业?”
这就有点讽刺了。我前面十多年一直在为画画努力,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努力。没想到父亲这一关过了,以后还得面临极大可能婆家的不认可。但现在我确实也没什么硬气的资本,只能态度和善一些说:“嗯嗯,是这样的阿姨,画画其实是很累的工作,正常进入工作周期,我会比一般上班族还要忙很多,有时候连觉都没法好好睡。如果当成副业,我就不太可能全心全意做好这一件事了。我还是打算全职画画,但是,我收入不低,我的画册销量都是业内前三的……”
说到一半,手机总算不震了。陈妈妈打断我说:“你没法保证每个月都有收入吧。”
“嗯,这是的。”我点点头,“收入不是很稳定,所以我有着重培养理财这一块的能力,经营好一个家庭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没有收入,光会理财也没什么用啊,而且你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能卖到业内前三……”
陈先生急了,抬头说:“唉,妈,你别说了。这是人家喜欢做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啊……”
陈妈妈扭过头去,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看到他不敢说话了,才气势十足地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让你和你未来老婆以后生活稳定、少吃点苦!不是你的事谁管那么多!”她凶了儿子,气氛不妙,又摇摇头说:“算了,我儿子傻的一刚。郝小姐,这个问题先不谈了,我们谈谈你家里的事。”
我的手机又震了起来。我按住手机,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郝小姐你也知道,我们家就是普通小康家庭,不比你们家,有那么大的摊子,也就有那么大的债务。你和我儿子如果以后有机会成为一家人,债务的问题当然是一起扛。但小两口的事,谁也说不清,你说是不啦。感情好的时候可以患难与共,万一哪天你们突然不行了,说散就散了——阿姨当然不希望你们散啊,但问题是,如果你们真散了,我儿子如果还得摊着几千万的债务,他这辈子可能就都得……郝小姐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懂的,我非常理解。这确实是我们家的问题,我也不希望自己另一半会因为我而被拖累。”
“果然是大人物的千金,跟外面那些贪便宜的小门小户就是不一样。既然你这么明事理,我们还是把丑话放在前面。”陈妈妈从一堆文件中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婚前财产及债务公证”的字样,递到我手里,“你看看这个,如果你能接受婚前做一份这个公证,我这当妈的也就放心你们俩交往了。”
其实从法律上来讲,我的官司只会影响到婚后家庭收入中我的那一部分收入,并不会影响另一半的收入和财产,离婚以后更不会。但她都把这个拿出来了,我也不便再解释太多,随意扫了两眼就说:“阿姨,没有问题的。我本来就不希望另一半替我还债,我和我父母会努力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未来不为婆家添乱……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手机全程震个不停,一直扰乱我谈话的思路。我一路小跑到洗手间,接通了杜寒川的电话:“你要干嘛呀,不知道我在忙吗?”
“你在忙什么?电话打爆了都不接。”杜寒川委屈巴巴地说道,“你不要我了吗?”
“在相亲。”
“……什么?”他声音骤然变小。
“我在相亲。”
“什么,相亲?你居然背着我在相亲?!”
“你那么激动干嘛啊。”
“我喜欢的女生背着我去相亲,我能不激动吗?你在哪里相亲?”
我把酒店名字告诉他以后,他冷冷道:“立刻给我回家。”
“谁背着你相亲了,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相亲好吗?我先不跟你说了,正烦着呢。”
“怎么烦了?”
“相亲不是很顺,男方母亲说我的职业收入不稳定,让我有点不太舒服。”看着镜子里自己和出门时对比天差地别的苦瓜脸,我长叹一口气,“我是没有固定薪水,但我的画册销量很高,版税是很高的啊。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职业歧视呢,好过分啊。”
“他们不满你的工作,然后呢?不想继续了吗?”
“没,就叫我毕业以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把画画当副业。”
“当副业,那跟一个周末到画廊里陶冶情操平时加班加成狗安慰自己好歹有小资情调的星巴克女孩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做到一口气说那么多话的?”
他无视我继续说道:“你觉得这样就够了吗?不够吧。你是这样平凡的人?”
“大哥,画家也是要吃饭的,以前郑飞扬就总说我们都是普通人,我却总是不切实际。他们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我只是觉得,我有这样的成绩,也不用这样全盘否认吧。不是都说行行出状元吗,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作家社会地位高、该被认可,而画家就是不稳定、是疯子?”
“作家才是疯子吧,就算写五千字的短篇,也要精分成很多个人,全程自言自语。想想和作家一起生活得多可怕。不对,梵高可是剪掉自己耳朵的男人,你们画画的也很可怕。你们这种神兽其他人降不了,还是留给我收了吧。”
“你还逗我笑。笑死我有什么好处,继承我的负五千万遗产吗?”
之后他问我相亲的其它进展,我就跟他提了一下婚前协议的事。说完以后他沉默了半天,忽然炸毛了:“我真不敢相信,你怎么忍得了的!她让你签这协议,意思不就是想说:‘我们儿子可以娶你的,只要成为一家人,你们家如果还有背景人脉我们是有权享受的,但哪怕你以后拼死拼活生孩子,债务也麻烦你自己扛,因为我这婆婆从婚前就没把你当成自家人过。谁叫你要当落难的凤凰呢。’这太欺负人了吧。”
“问题是,我确实没有任何义务让他扛我的债务呀。”
“为什么没义务,凭什么你婚前的债务就只属于你一个人,你婚后的收入他们就要心安理得地享受?翩翩,女人是不可能被生养孩子影响的。如果你嫁给这个男的,付出了青春、生了孩子,最后他要是不爽你和你离婚,你所有的付出都是白费。这男的呢,既娶了他本来配不上的姑娘,又不用承担债务,想得倒是好。既然说了结婚就是一家人,对家人还如此冷血,难怪自身条件不差还需要相亲。”
“你说得有道理,可这是现实社会,不是电视剧,没人会跟我一起平摊婚前的债务,大家都是为自己考虑的。”
“我啊。”
他回答得那么快,以至于我有短暂的停滞:“五千万对你来说也不是小数字,别闹了。”
“我知道。你的一切我都愿意负责。”
“别再说这些甜言蜜语了。你只适合恋爱,不适合结婚。”
“说得好像是你和我结过婚一样。翩翩,你的职业和你的债务一般人是理解不了的。”杜寒川大义凛然地说道,仿佛在讨伐犯罪分子,“这种鸡贼男你不能嫁,嫁了你会失去自我的。”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我要出去应付一下,先挂了。”
我又在洗手间徘徊了一会儿,无力地走出去,回到下午茶餐厅,刚逼近陈家母子身后,就听见那个陈妈妈低声对儿子说:“因为遇到埃样噶额事体,素以伊来要久啊放低了内似伐?真额大小姐哪能可能了个从光选择相亲。弄啊,伐要酷一长额艾酷一就刚的的额,记得闹婚前协议写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