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杉心态一直很不错, 平时不说话时, 嘴角总会带上三分笑意，就算是和人吵架撕逼, 往往也是笑吟吟的。
　　所以她一旦不笑, 甚至露出这样冷厉的眼神, 别人就会知道, 林杉是动了真怒了。
　　路人都能看出来的东西，更何况是对她了解入骨的亲爷爷？
　　这番堪称大逆不道的话语，要是别人来说, 林恒严绝对会让那个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这么说的人是林杉。
　　是他最欣赏、最偏爱的孙女。
　　林悦总说老爷子是被林杉迷惑双眼, 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偏心。
　　然而林恒严心里门清……他知道自己对林杉已经不能算是宠爱，用偏爱还差不多。，这对其他后辈来说肯定是不公平的。
　　可他不觉得哪里不对，因为杉杉值得。
　　但是……
　　林恒严说不上多喜欢林攸, 可有其父必有其子，林寿英林寿谦的自信还不是从他这个老爹那里得来的。
　　就连林恒严自己都没有发现, 他以前其实是默认林攸会在孙辈里处于领袖位置的。
　　这里面有多少是林攸能力的因素, 又有多少是林攸是唯一男孩的因素，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叶归鹤能力再怎么逆天又能如何？
　　只要林恒严盖章下一代掌门人是林攸，叶归鹤就只能乖乖当他的打工仔。
　　但就在这一切仿佛已经是注定的时候, 林杉出现了。
　　“我知道您的意思。”林杉与老爷子四目相对, 十分认真地说道，“我又不是没有良心，爷爷你那么爱我, 我还能不领情。”
　　“那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么？”林恒严沉声道。
　　“但是人各有志。”林杉叹息一声，心情颇为复杂道，“我其实早就想到你会问我这个问题，所以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想回答，光是废稿就不下几千字。真要说的话，我感觉可以给你开个哲学辩论。主题就围绕人生的价值什么的。”
　　“那你说出来。”
　　“是啊，我也想说。”林杉抿唇，头一回露出苦笑道，“但话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一句人各有志了……您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林恒严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但他是你堂哥，是你爸亲哥的儿子！”林恒严痛惜地说道，“都是至亲，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老爷子连说了两个何至于此，心情可见一斑。
　　林杉却只是淡淡反问道：“可是林攸把我当堂妹了么？”
　　“你这孩子，怎么脾气就是这么倔？”
　　“这不是性格问题，”林杉顿了顿，终是说出那个最敏感最尖锐的问题，“爷爷，你总说你最疼爱我，对么？”
　　林恒严眼睛微微眯起，神色已经面沉似水。
　　别说别人，就算是林杉自己，也知道这时候不该说下去了。
　　林杉把老爷子脾气摸得门清，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情晴雨表？
　　这样已经是山雨欲来的预兆了，再说下去，老爷子肯定要动真怒。
　　她林杉能顶得住太上皇的雷霆震怒么？
　　没有人能够回答。
　　就连她自己也明白，现在继续和爷爷顶嘴下去是最亏最不理智的。
　　但她还是要说。
　　正是因为她发自内心的敬爱林恒严，她才要说——
　　“您是将我当做什么呢？一个肖像老虎的奶猫，因为憨态可掬所以得到宠爱，还是一个可以视为后继者的幼虎？”
　　林恒严勃然动怒：“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林杉没有丝毫退缩：“所以我才要争！”
　　“林攸无需做什么，便天然处于继承者的位置，而我需要在这里顶撞您才可能得到一丝机会——”
　　“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掷地有声。
　　满室静寂。
　　林杉回到剧组时是个朦胧的傍晚。
　　和爷爷大吵一架后，她已经做好被冷落的准备。
　　没想到林恒严不屑于同她这个小辈一般见识，说好的私人飞机还是将她好好送回了东珠市。
　　在林家度过了并不愉快的两天，回到剧组，迎接林杉仍然不是愉快的气氛。
　　“你究竟打算怎么处理？”顾不言找到她说道。
　　“嗯？”林杉实在打不起精神。
　　“这几天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你自己倒是躲起来吃大餐？”顾不言皱眉道，“这是最不理智的行为，你该有所准备了。”
　　顾不言原本没想说这么多，因为他觉得，林杉既然能做出这些事，想来她心里应该已经有所打算了……谁知道竟然没有！
　　“没什么准备的啊。”林杉说道，“那些人不都闭嘴了？”
　　顾不言扶额：“这种粗暴的方式怎么可能顶用！”
　　见林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顾不言索性岔开话题：“行，那先不说这个。电影你准备怎么样？”
　　“电影？”
　　“今天剧组的状态你都看到了。”顾不言眼神探究，试探地说道，“现在陈导状态很低迷，你的想法是……？”
　　与其说是低迷，倒不如说是怂。
　　陈玉立那是圈里的人精，被林杉就地正法的老头子里好几个都和他关系不错，所以他已经知道林杉后台是谁了。
　　既然已经被林恒严警告，陈玉立哪里还敢和她顶撞？
　　可正因为不敢顶撞，陈玉立心里才越发憋屈——他走到哪里不被人尊称一声陈老师？国宝级的人民艺术家！谁还没点小情绪了？
　　结果如今艺术被资本羞辱，陈玉立嘴上不敢说，行动却消极抵抗起来。
　　“再不采取措施的话，《十夜谈》能不能按时拍完都是未知数。”
　　“他不行就换人。”林杉冷冷道。
　　“……诶？”
　　“我最近心情不好，不想和他扯犊子，更懒得哄他的小情绪。爱留留不留滚，”林杉不耐烦的说道，“天底下不是只有他陈玉立一个导演。”
　　顾不言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脸上颇有几分尴尬。
　　他自认与林杉有几分交情——林杉身份还没露底时候，他就已经和林杉软站边了。
　　顾不言的经纪人可不像程星的那么水，人家新闻出来当天就联系各位大佬，最终总算得了个准话。
　　——林杉是林恒严的大孙女！在心尖尖里宠着的那种！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难怪林杉敢这么横！
　　顾不言的经纪人更是连连夸他慧眼识珠会抱大腿……可就连顾不言自己都是一脸懵比。
　　他真没想到林杉居然有这样了不得的来头。
　　不过这样也就不奇怪她那些大胆任性的念头是从何而来的了。
　　人家确实有这样的底气。
　　不过在确认林杉身份后，顾不言的第一反应就是警告自己的经纪人：“绝对不能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特别是媒体！”
　　“为什么？”经纪人迷惑不解。
　　“就是因为其他人都不知道，才更不能说出来。”顾不言的头脑非常清晰，“从现在能够得到的情报来看，林杉是不想暴露自己身份的，贸贸然说出来，除了惹得她的厌烦，不会有任何收益。”
　　经纪人心悦诚服。
　　顾不言本就对林杉另眼相看，知道林杉的身份后，心情不禁愈发微妙……然而还没等他捋出个一二三，林杉却已然态度转变。
　　他不知道这两天里，林杉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敏锐的察觉奥，林杉身上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你是开玩笑么？”顾不言开玩笑似的说道，“换导演可不是小事，而且《十夜谈》都拍了这么久了。”
　　“你觉得呢？”林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顾不言富有魅力的笑容在脸上渐渐淡去，他逐渐严肃起来：“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我反对。”
　　“嗯？”林杉挑眉。
　　“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林杉，我希望你现在可以冷静下来。”顾不言诚恳地说道，“这不只是为我一个人，我不在乎，我知道你也不在乎这个……但是我希望，你还能有对作品的尊重之心。”
　　“我是真的喜欢《十夜谈》的剧本，才会接下来的。”顾不言神色难言，透出隐忍的克制，“我想你也是一样。”
　　林杉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表情冰冷。
　　顾不言严肃地回视，他知道自己面前这个高挑漂亮的年轻女孩有多大的能量，又有多么的任性。
　　而他现在的劝说，不止关系自己的发展，更是关乎一部自己由衷喜欢的作品……
　　“噗。”就在顾不言额头渐渐生出冷汗时，林杉冷若冰霜的脸上总算流露些笑意。
　　“好啦，现在还轮不到你来扮演拯救世界的英雄。”林杉失笑，她无奈摇头，故作生气道，“我有那么可怕么？”
　　“不。”顾不言心中一松，也和她开起玩笑来。他眨眨左眼，打了个wink，“你美极了。”
　　“希望吧。”林杉放下一直在手中的手机，漫不经心道，“你也不用担心，已经有人来拯救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剧组人民了。”
　　“诶？”顾不言一愣。
　　“你看内部群吧，一会儿就来了。”林杉看了眼时间道，“他应该也住在酒店。”
　　顾不言疑惑地点进工作群，却看到剧组的内部群显示一条艾特全员的消息。
　　【陈玉立：全体成员有鉴于最近剧组里的争议，现在来了位统筹全局的刘成宇先生，他也是制片人之一，希望大家合作愉快。】
　　刘成宇？
　　顾不言仔细想了想，从角落里翻出这个人名。
　　刘成宇是恒达的高层，在影视领域有一言九鼎的地位。
　　恒达给《十夜谈》追加投资了？
　　不是说现在最大的投资方是鹤林么？
　　然而转念想到林杉、叶归鹤与林恒严的关系，顾不言也就恍然大悟。
　　应该是老爷子为了给孙女撑腰所以派来的特派员吧？
　　面对顾不言的猜测，林杉只是露出微妙复杂的笑容。
 
 
第六十七章 对赌【第二更】
　　林杉对这名为刘成宇的制片人来历可是清楚得很。
　　或许在顾不言看来, 这是恒达派来给自家长公主撑腰的特派员。
　　可实际上, 这货是林攸的亲信，空降《十夜谈》纯粹是为了插手鹤林而已。
　　在与林恒严吵得那一架后, 林杉与林攸最后一丝调停可能也彻底消失。
　　或许因为亲缘关系, 他们不至于拼到你死我活, 但这场以亿万家资为头号大奖的争夺战, 注定将会以一个人的黯然退出而落幕。
　　比起林攸，林杉的起步已经落后许多，鹤林是她唯一的阵地, 也是她发起冲锋的桥头堡。
　　而林攸派来刘成宇, 目的就是逐步蚕食瓦解这个堡垒。
　　撑腰的特派员？
　　林杉玩味一笑，从沙发椅上站起：“走，我们去接一下他吧。”
　　“毕竟是制片人，总要给个面子的。”
　　顾不言却只觉得她这话说不出的古怪。
　　林杉的鹤林难道不是《十夜谈》最大的投资方么？哪里还有她需要给面子的人？
　　心里疑惑, 他却谨慎地没有说出口，而是跟着林杉一起走出套间。
　　说是迎接制片人, 结果没走几步路, 林杉就又懒得多走那几步，任性地坐在二楼大厅沙发上。
　　“那你说你出来意义在哪里？”顾不言对她彻底无语。
　　“意思到了就行。”林杉眼尖地瞟到楼梯口的人影，顿时露出一丝笑来, “不信你问问刘先生, 看他介不介意。”
　　闻言，顾不言顺势望向林杉看的方向。
　　一个穿着黑色西服，打着一丝不苟的领结的男人拉着行李箱, 不紧不慢地向他们走来。
　　这就是刘成宇，林攸的狗腿子，一个面庞黝黑的严肃中年人。
　　刘成宇只是看面相就给人严肃不好相处的感觉，便是顾不言的好性格，第一印象也很难给他打及格。
　　但他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于是顾不言微笑问道：“您就是刘成宇先生？”
　　“嗯。”面对顾不言的友好问候，刘成宇只是可有可无地微微颔首，显出十分的矜持冷淡。
　　这样刻意冷淡傲慢的举动，顾不言瞬间脸色就不太好了。
　　想顾不言是谁？
　　年少得志的天才影帝，不出意外也是影史留名的人物，无论走在哪里都是万众追捧，家财万贯收入在明星群体中名列前茅……这么多年来，也就是林杉让他稍微挫败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