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林悦已经不由自主地用手背擦眼泪了。
　　这一哭让她觉得自己最后的尊严也没有了，她觉得林杉仿佛正嘲讽的看着她，爷爷也一定很生气。
　　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哭。
　　凭什么？
　　明明是她一直在爷爷身边，小心翼翼地讨爷爷欢心啊。
　　见她如此，林恒严心里暗叹一声：“你也回去吧。”
　　林悦胡乱擦了擦脸，夺门而出。
　　林恒严看着她的背影，眉心微蹙。
　　叶归鹤果然没有离开。
　　迎着他询问的目光，林杉只是催促道：“快进去吧，爷爷要见你。”
　　叶归鹤颇为好奇，又不好开口问她，只好按下疑惑，暂且进门。
　　林杉也没有离开，她靠在墙边，等着叶归鹤出来。
　　大概有二十分钟，叶归鹤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很难描述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怎么？”
　　“老先生睡了。”叶归鹤顿了一下，说道，“你不好奇他怎么说你的么？”
　　林杉理所当然道：“还能怎么说，肯定是不要怠慢我的好孙女了。”
　　叶归鹤无奈失笑：“老先生还真没看错你……但是你没说错，现在确实谁都怠慢不了你了。”
　　叶归鹤宣布道：“从现在开始，你将如其他林氏家族成员一样，每季度从家族信托基金里获得分红。”
　　注意到她的眼神，叶归鹤补充道：“以你的血缘身份，每季度的分红收入应当不下百万，并且正式拥有法理上的继承权。”
　　林杉眼前一亮，正要开口，便见叶归鹤不紧不慢道：“但这也是有条件的。老先生的要求就是——”
　　“你必须放弃演员这个职业。”
　　林杉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不愿意？”直到这时，叶归鹤的语气带了些奇怪 ，想来在他看来，与老爷子的欢心以及难以想象的家产继承权相比，放弃还未起步的演艺事业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问题。
　　林杉此时也罕见的纠结起来。没想到老爷子居然这么讨厌演员这个职业。而且以林恒严的性格，就算他们有个不错的初见，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纵容她的，换而言之，她想要拿钱，就必须听话！如果不听话，说不定不止拿不到钱，连那一点点好感都会丧失殆尽。
　　林杉清楚利弊，可她没有办法。
　　这与理想、自我价值实现之类的没有丝毫关系，要是完成不了原主的心愿，她可是要直接嗝屁的！
　　所以无论如何，就是拼着这百万零花钱不要，她也不可能放弃演员职业的。
　　明清主次之后，她便是再怎么心痛，也不再有回头可能了。
　　所以比起心痛注定拿不到手的财富，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最大程度的止损。
　　心念一动，她便计上心来，便粲然一笑道：“总有些事情是让人难以放弃的。”
　　女孩的笑容实在太过自然明媚，完全看不出丝毫勉强的成分，于是在被那份最为自然地的美丽惊艳的同时，叶归鹤也为她的释然惊讶到了。
　　直到这时，他的神色终于有了真切的惊讶：“你确定么？不要一时冲动。”
　　这样的情绪对叶归鹤来说倒是罕见，自见面来，他的情绪便一直是淡淡的，仿佛冬日冰雪下的湖面，看似平静淡雅，但如果尝试触碰却只会探到彻骨的冰凉。
　　而这样难得一见的惊讶，便如同让一幅只有黑白二色的水墨画多了鲜活的气息，整个人总算有了些烟火气。
　　“成为演员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所以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反正在此之前我也没想过我会拿这么多钱。不过这样估计会让爷爷生气，之后希望你可以帮我说说好话。”

　　林杉的表情不似作伪，她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向他说这番话。
　　不管什么时候，不慕荣利都是令人钦佩的品质，所以无论叶归鹤是怎样的价值观，他都无法否认一个单纯而热爱理想的小姑娘的目标。
　　他沉默两秒，说道：“我明天会见老先生，今晚你先好好考虑一下吧。”
　　林杉明白这是叶归鹤的好意——就算她想不通一个人设是心理扭曲的反派的人为什么会对她有这么多的善念，但这并不妨碍她吃下糖衣炮弹的糖衣。
　　“等您听完我之后要说的话，大概就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了。”林杉笑眯眯道，“可以耽误您十五分钟的时间么，叶先生？”
　　或许从她称呼的变化意识到了什么，叶归鹤神色微动。只是看他的表情，大概并不觉得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能成事，只是他的教养让他同意了这个请求。
　　林家二层的私人酒吧里。
　　“牛奶？果汁？”叶归鹤回身道。
　　林杉反问：“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喝酒？”
　　叶归鹤从善如流：“那来一杯？”
　　“随意，说正事要紧。”林杉斟酌一番措辞后说道，“您觉得我怎么样？”
　　“嗯？”叶归鹤错愕。
　　看他误会，林杉连忙解释：“不，我是说您觉得，我作为一个演员的资质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
　　林杉早有准备：“从一个投资人、一个观众、一个男人，随便什么角度，您觉得我能打多少分？”
　　“没关系，从客观角度说就是了。”
　　叶归鹤大约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在下一秒，他的气质变得截然不同。
　　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得体的贵公子了。
　　叶归鹤的神色冷淡下来，眼神锐利，审视而富有压迫性的目光如同打量一样商品，锐利冷酷的眼神足以令任何一个被他注视的人产生局促的感觉，只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一心检讨自己是否哪里出了错漏，情不自禁地想要向他弯腰道歉。
　　也是直到此时，林杉才意识到，叶归鹤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想来也是，一名彬彬有礼的君子又怎能从一群老狐狸口中夺食，一手闯荡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创造出一系列国民级ip，甚至一路青云直上，拿到首富之位？
　　此时的叶归鹤根本不是什么温柔暖男，当他不笑的时候，那眉眼之间的阴郁便让人再难忽视，仿佛亮出獠牙的的孤狼，透着逼人的寒气。
　　试问，谁会愿意与一个阴郁尖锐的人合作相处？
　　所以他的笑容根本不是源于性格，反而是对他真正性格的掩饰！
　　然而林杉毕竟是林杉。
　　在叶归鹤令人芒刺在背的表现下，她非但没有局促紧张，反而扬起嘴角，向他露出了略含挑衅的明艳笑容。
　　叶归鹤沉默了两秒。
　　“长相满分，”他淡淡道，“但是你有什么理由让我出手帮助一个除了热忱与长相，头脑空空的花瓶？”
 
 
第五章 野心
　　大概是发现林杉和他预想中的单纯小姑娘略有不同，甚至称得上有些野心——尽管这样的野心在他眼里还是颇为幼稚，叶归鹤与她说话的口吻总算正式了许多。
　　当然，也不客气了许多。
　　“首先，你最大的优势是你的身份，然而扶持你的演艺事业，除了让老先生不快，我并无太多可以预期的收益。”
　　“其次，从你草率拒绝来看，你是个直率、欠缺考虑的人，而想要在娱乐圈有所作为，低情商是一个先天劣势，甚至足以摧毁所有的前期投入。”
　　“最后，你确实很漂亮。”叶归鹤的目光在她面庞上停留一瞬，正当林杉以为他总算要夸一句时，叶归鹤让她真真切切的明白，他的态度确实可以更加恶劣。
　　“但没有漂亮到无可替代的地步。”他的语气毫无变化，却让人感觉更加冷漠疏远，“而娱乐圈最不缺少的，就是漂亮而怀有天真野心的女孩。”
　　自此，这场谈话的主动权已经彻底掌握在了强势的叶归鹤手里。
　　他一番话可以说把林杉从外貌到性格，从智商到情商贬斥的一无是处，若是普通女孩在毛遂自荐遇到这样严苛挑剔的批评，只怕就要信心全无哭着离开了。
　　但还是那句话，林杉就是林杉。
　　“我可以认为，这三点就是您拒绝我的的主要原因么？”
　　“你可以这么想。”
　　“那还正好了，”林杉微笑，“很巧，在您眼里，我的三大劣势，恰恰是我的三大优势。”
　　叶归鹤稍稍挑眉，这是个很微小的细节，但林杉还是成功捕捉到了。
　　她知道，自己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首先你说，我忤逆了爷爷的心意，丧失了家世的支持，你无法看到任何收益。”
　　“是的。”叶归鹤颔首承认。
　　“但是您也应该看到，如果我接受了爷爷的安排，您一样无法得到我的身份加成，”林杉半开玩笑道，“因为如果是那样，到时只怕就是您来说服我，为什么要投资你了。”
　　叶归鹤扯了扯嘴角，这个笑话显然并不好笑。
　　“我听说，您有意成立一家娱乐公司文体两开花，那既然已经注定无法得到一名豪门贵女的支持，那又为何不签下我，给予我一定的投资支持，我获得的成就越大，您得到收益不也就越多么？”
　　饶是叶归鹤，此时也略有讶然，林杉的这番话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他不过稍一愣神，便反应过来：“但是你除了一张脸，无法拿出任何足以决定一切的素质来说服我。”
　　“是的，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在您口中，我是个直率，做事欠缺考虑，空有一腔热忱的人，是么？”
　　叶归鹤张口想要反驳，林杉方才的一番话已经让他修改了对她的评价，只是微微张口后他还是没有说话。而他的短暂犹豫又让他不由自主的皱起眉。
　　——犹豫的举动已经说明，谈话的主动权已经不是牢牢掌握在他的手里了，这对于具有心理优势的叶归鹤来说，显然不是那么乐于见到。
　　“但我恰恰认为，这样的素质是您应该与我合作的原因。直率说明我缺乏心机容易被摆布，对演艺事业热爱道甚至可以放弃百万财富，而拥有这样执着的我，又怎么会吝啬付出？”
　　“情商低又如何？只要演艺公司炒作得当，打造出合理的人设，又有谁会关心明星的本质性格？便是情商低，也可以美誉为真性情。”
　　“并且，您此刻还真的认为，能够在第一面便得到爷爷的认可，又能说服您的我，真的如您先前所说的那样情商不值一提么？”
　　“……”叶归鹤终于有所动容，这对于展现真实自我的他来说，已经算是了不得的转变了。
　　毫无疑问，林杉的表现至少一定程度的打动了他。
　　“我承认，你并没有我先前想的那么愚蠢，”叶归鹤话锋一转，“但是，你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有说服我。”
　　“您是说足够的美貌？这很简单，我——”
　　“不，”那种冷漠探究的审视再度出现在叶归鹤的身上，“我需要的从来不是美貌这样肤浅的东西，量产的美人我随时都可以得到，但是——”
　　“我需要的是最好的。”
　　叶归鹤终于露出了自两人开始这番谈话的第一个微笑，他是如此年轻，又是如此的野心勃勃，毫不掩饰自己对名利的渴求。
　　“我的履历你可以随便从什么地方了解，百度也可以，如果你有丝毫的了解我，你便会明白，我的需求是什么。无论什么都是最好，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既然如此，我将要主捧的艺人，也必须是最好——或者表现出足以成为最好的资质。”
　　这番话可以说口气很大，尤其是他现在甚至八字还没一撇，换做是别人说这番话，只怕早就被人笑破大牙了。但奇怪的是，叶归鹤说这番话时，却有着不可思议的，令人信服的气质，仿佛他注定可以成功。
　　而在所有人里，林杉必然是那个最不可能怀疑他未来成功的人。
　　“是的，这也是我最后想要告诉您的。”
　　林杉上前一步，神色脉脉含情。此时的她目光楚楚，仿佛清晨枝叶上的露珠，三月枝头的早樱，散发着清新动人的气息，恍如吹过原野的风，她轻声道：“叶归鹤。”
　　轻浅的呓语，仿佛记忆里那段最青涩的时光，来自恋人的轻唤绵长了思绪。
　　面对这样楚楚动人的林杉，叶归鹤微笑不变，丝毫不为所动。
　　于是，她再次上前一步，姿态微微改变，气质便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时的她冷艳而高傲，目光所及之处，足以令人感到刻骨的寒冷。
　　“你说我不行？”她轻嗤，满含嘲弄的语气足以令人感到最为恶劣的羞辱，言语不多，轻蔑之意却已经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