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新年快乐！祝您身体健康, 万事如意，财源广进！”许锦薇的吉利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诶！乖囡囡！”郑萍笑得开怀, 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了许锦薇的手里。
　　红包一入手，就能感觉到那惊人的厚度。
　　“妈，这也太多了吧？”
　　“多什么啊，妈就你一个女儿，给你多点零花钱怎么了。”郑萍不以为然道，“走，妈带你出去逛逛。”
　　大年初一，街上热闹极了，雪地上还有不少碎红，一看就知道是昨天放爆竹留下的。人们都换上了新衣服，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往年的这个时候，郑萍都是忙得脚不沾地，许家那边的亲戚挨个上门拜年，许军是个不干活的，往那一坐就负责和他们聊天，就她一个人忙里忙外，怎么可能有这个闲情逸致出门逛街。
　　如今看来，这个婚早就该离了！
　　郑萍带着许锦薇去买了一些年货和包装精美的礼物，准备初二初三去亲戚朋友家拜年的时候用来送人。
　　把东西放回家，看着时间还早，母女两个就心情很好的买了戏院的票，去剧院看沪剧。大过年的剧院里热闹极了，到处都是人，有不少还带着小孩，都穿得红彤彤的，特别喜庆。两个人叫了一壶茶，买了点瓜子花生当零嘴。郑萍看得津津有味，许锦薇不太懂这种传统戏剧，基本上就是凑个热闹。
　　大年初二，郑萍带着许锦薇回她外婆家去。郑萍和母亲季亚珍的感情非常不错，当年要不是她妈特意从乡下赶回来照顾她，恐怕她连月子都坐不成，许锦薇这个体弱的孩子也活不下来。所以今天出发的时候，郑萍大包小包提了许多东西，都是打算送给老太太的。
　　郑家一共有三个孩子，老大郑达，老二郑萍，老三是郑珠。当初上山下乡的时候，政策是一家多个子女的，可以留一个不用下乡，所以年纪最小的郑珠，被留了下来，郑萍去了皖南，郑达本该去蜀州，但老爷子和老太太舍不得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花钱走关系让郑达去了离s市更近的常州插队。
　　郑达是个头脑灵活的，跟着队上的师傅学了点修理的技术，后来又花钱通了关系，去常州的工厂里做修理工了，最后和厂子里的管财务的吴宝茹结了婚，盖了新房子，就留在了常州。没过多久吴宝茹就生下了一个儿子，刚好郑老爷子也过世了，老太太就去常州帮儿子带孙子，一待就是两三年。但老太太也是疼闺女的，要不然也不会在郑萍出事了之后，大老远从常州跑回s市照顾郑萍母女两个了。
　　老太太本想跟着儿子过，毕竟老一辈的思想就是要跟着儿子的，可婆媳之间难免会有摩擦，一年两年还好，时间长了摩擦就更多了，吴宝茹又不是个好相与的，最后老太太不忍心儿子难做，还是回了城。
　　没想到没过几年，政策又变了，知青可以回城了。郑达到底舍不得稳定的工作，还是留在了常州，但孩子却是送回了s市，毕竟s市的教育资源要比常州好上太多了，最后就成了老太太带着大孙子郑淳一起过日子了。
　　郑萍母女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各种东西，刚走进弄堂，就引来了不少关注。
　　“哎呀，这是郑家老二的闺女吧？怎么长这么漂亮了？”住在这老弄堂里的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也算是看着他们郑家三个孩子长大的，这一次看到焕然一新的郑萍和许锦薇母女，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来。
　　郑萍客客气气地和这些老邻居打了招呼，带着许锦薇进了楼。郑家这个时候已经坐满了人，郑达夫妻也从常州过来了，再加上郑珠夫妻和陆琳琳，还有季家那边的几个亲戚，可以说是把不大的房子给挤了个满满当当。
　　“是阿萍和薇薇来了啊！”郑萍和许锦薇打扮的实在扎眼，亲戚们一眼就看到了她们。
　　“大哥，大嫂，小妹，妹夫，表叔，表婶……”郑萍挨个给屋里的亲戚们打了招呼，最后走到了母亲的面前，“妈，新年快乐！”

　　“诶，快乐！快乐！”老太太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头发花白，但精神还是非常不错的，穿着一身红色的大棉袄，面容很是慈爱。
　　“这些是我特意给大家带的礼物，希望大家别嫌弃。”郑萍说着就把手上提着的包裹打开，给亲戚朋友们分了分，男的送了烟和酒，女的送了雪花膏和围巾。这时候还没有什么所谓的国际大牌，雪花膏就是最上得了台面的护肤品了。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收到礼物的大家伙都很喜欢，一个个都笑容满面的。
　　“这是给孩子们的红包。”郑萍把背包打开，从里头拿了好几个红包还有一些糖果零嘴之类的小东西，一起分给了孩子们。
　　“还不快道谢！”家长们拍着孩子的脑袋，让他们赶紧道谢。
　　“妈，这是上次跟您借的钱，连本带利都还给您了。”郑萍拿出红包，当着大家的面，把钱还给了季亚珍。
　　“哎哟，我这老太婆又不急着用钱，你急什么呢？还连本带利，我们母女两个还计较这些干什么？”老太太面色不虞地看着女儿。
　　“我这不是手头宽裕了嘛，哪能一直欠着您的钱呢？再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郑萍说着又拿出了两个红包，一个给了郑达，一个给了郑珠，“大哥，小妹，这是之前跟你们借的钱，这次也是连本带利的还了，多谢你们帮忙了。”
　　大家都看得出来，郑萍现在条件好了，大家都是亲戚，自然清楚郑萍是个勤劳能干的人，当初她摆摊借钱的事情也是听说了的，很显然是做生意赚到钱了。一时间，气氛热闹非常，大家都围着郑萍说话，听说她现在自己开了间饭馆，都一叠声地夸她能干。
　　只有郑珠耷拉着个脸，非常不高兴。
　　郑珠嫁得好，老公有本事，女儿又漂亮乖巧，每回过年都是这群亲戚里最出挑的一个，习惯了大家都围着自己说恭维话，这次的焦点竟成了郑萍，这让她觉得心里很不平衡。
　　“怎么这次就你们母女两个回来了啊？许军没跟着一起啊？”
　　那人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在场那么多人，东拉西扯的也就能糊弄过去了，可偏偏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和许军已经离婚了，当然不会一起回来了。”
 
 
第44章 舅妈（修文）
　　“离婚？！”
　　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在这个年代，离婚还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 尤其是结婚这么久, 孩子都这么大了的, 哪家不是为了孩子忍着过？让旁人知道了, 也少不得闲言碎语。
　　老太太起身拉住女儿的手，焦急地问道：“阿萍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咋好好的就离婚了呢？”
　　郑萍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离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娘家的，可她自打离婚就忙着处理后续、卖房买房、装修开店, 抽不出时间过来, 这次回娘家，原本是打算等没人的时候悄悄告诉母亲, 却没想到竟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被郑珠给揭露了出来。
　　屋内热闹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郑萍的身上。许锦薇顿时皱起了眉，不过这种时候显然没有她这个小辈插嘴的余地，还是得让郑萍自己来回答。
　　“妈……”郑萍咬了咬牙，干脆说了出来, “许军在外面有女人, 被我发现了，就离了婚。我也没想瞒着你们，就是店里生意太忙了，也没找到空过来和您说一声。”
　　本来就是许军的错，她根本就没有必要替他遮掩，这个年头离婚的事情虽然不多, 可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什么？”老太太一听立即露出了愤怒之色，“亏他还是个大学老师，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妈，大过年的，就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我现在离了婚，开了自己的店，带着囡囡过得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呢。”郑萍见母亲动怒，赶紧转移了话题。
　　老太太握着郑萍的手，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儿脸上的笑容，见没有丝毫勉强，这才放下了心，“没事，离了就离了吧，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
　　看女儿和外孙女如今的穿着打扮，还有满脸的喜气，一看就知道离婚之后过得很好。她也不是那种迂腐的老古板，为了面子就要牺牲子女的幸福，离婚就离婚了，也不是养不起自己，女儿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
　　母亲的话让郑萍觉得心里暖暖的，她也握住了母亲的手，脸上的笑容情不自禁地加深了几分。
　　“是啊，看不出来许军竟然是这种人，还是趁早离了的好，要不然你挣的钱，不就全都便宜了那个狐狸精了嘛。”
　　“可不是嘛，我以前就不喜欢许家那边的亲戚，一个个眼睛都跟长在头顶上似的，就感觉他们家许军特别出息，看不起我们这些普通工人出身的。不就是一个大学老师嘛？有什么好骄傲的？”
　　亲戚们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竟都是站在郑萍这一边的。
　　郑珠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陆高华给拦住了。
　　“大过年的，你可别没事找事。”陆高华压低了声音说道。
　　刚才老太太显然就是随口一问，完全可以先糊弄过去，等私下里再和老太太说，而且大姑子的事情，自然还是由大姑子自己来说比较好，自己媳妇跳出来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嘴，差点把好好的过年气氛给弄僵了，这显然不是陆高华愿意看到的。
　　上一次郑珠为着他的生意，去找大姑子的丈夫帮忙牵线的事情最后无功而返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可他并不在意，反正大学老师又不止许军一个，再找找别的关系就是了，只是稍微费点功夫罢了。
　　可郑珠回来之后却是很不高兴，似乎是觉得郑萍离婚丢了她这个做妹妹的脸面，这让陆高华很是不解，毕竟现在可是新时代了，离婚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他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和人打好关系才是最重要的。别看大姑子以前日子过的不怎么样，可是她一个女人，离了婚之后能在人民路租下一个店铺，还将生意做的这么红火，显然是有本事的。这一次回来，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精气神都完全不一样了，就连那个不讨喜的侄女也完全变了模样，这母女俩以后说不准还有大造化呢，他可不希望早早地和一个有本事的亲戚把关系弄僵了。
　　“我哪有没事找事？我不过就是实话实说罢了！”郑珠撇着嘴，可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挑事。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陆高华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来。
　　郑珠到底是不敢惹丈夫不高兴的，只好憋着气不说话了。
　　“阿萍啊，你那店可是开在人民路上，生意一定特别好吧？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大嫂吴宝茹凑到郑萍的身边，小声问道。
　　刚才郑萍还给他们家的钱她拆开看了，果真是连本带利，除了自己家里之前借给她的四十块之外，还多给了十块，这差不多是25%的利息了，就连给他们家小淳的红包，也足有五块钱，可见是真的发了财了。
　　“还可以吧……”郑萍没想到大嫂会问的这么直白，支支吾吾地应付道。她们家生意确实挣钱，可这具体钱数真的不太好意思往外说。
　　“‘还可以’是多少啊？哎哟，跟我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咱们可是一家人啊！”吴宝茹不依不饶地追问，一双眼里闪着精明的光，摆明了是想蹭蹭这“发达”亲戚的光。
　　许锦薇耳朵尖，听到了之后赶紧凑过来给郑萍解围道：“舅妈，我妈手艺好，店又在人民路上，人来人往的，生意确实不差，可这房租贵的很，除去买菜的成本，还有房租和招人的成本，其实也剩不下多少钱。”
　　“不能吧？你看你们这穿的用的可都不便宜啊……连之前借的钱都能连本带利得还上了……”吴宝茹自己就是做财务的，对她这话可一点也不信。
　　“这不是过年嘛，该花的钱还是得花啊，咱们这回可是把这半年多挣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而且我们店主要是赚学生的钱，最近放寒假了，店里生意就差多了。”许锦薇转而看向郑萍，“是不是啊，妈？”
　　郑萍想了想家里的彩色电视机，和存折上严重缩水的余额，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
　　吴宝茹知道郑萍是个老实的，见她这么说了，也就信了，十分可惜地说道：“哎，我看你们生意那么红火，还以为能挣不少钱呢，想着让我们老郑拿点钱也入个股，把生意给做大点，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可惜了可惜了，你大哥疼你，就不分你们那点利润了。”
　　她寻思着许锦薇说的也对，做生意哪儿有那么容易？又是房租，又是人工，又是买菜成本的，碰上学生放假什么的，生意差了岂不是要赔本？
　　本想着郑萍好说话，人又老实，这会儿开店肯定需要钱，他们刚好拿钱在她的店里入个股，以后也能有分红，可刚才听她们一说这生意不稳定，她又犹豫了。这政策一会一个变，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对个体户管制起来，要是亏了怎么办？这么看起来，好像也确实不太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