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咬春饼
咬春饼  发于:2019年09月13日

关灯
护眼

  去厨房洗水果,走到门边,赵文春回头看了眼垂着脑袋委委屈屈的女儿,笑着说:“小西,跟你说件事儿啊。
  “正教授的职称评选结果出来了,我评上了。”
  ——
  赵西音晚上请黎冉和小顺吃饭,小顺笑称是散伙饭,与黎冉狼狈为奸,顶顶豪气地要去国贸吃日料。赵西音说他俩没良心,真够狠的。
  日料店在三楼,靠窗的位置能看到新央视大楼。小顺的情绪全写在脸上,说:“西姐,以后你发达了,就记不得我这号小跟班了。”
  黎冉仗义,“没事,我收留你,来给我当模特做直播。”
  赵西音笑着说:“没有发达不发达的,跟所有工作一样,谋条生路,混个温饱。”
  经历过低谷的人,名利看得淡,心里头也更豁达。所有人都觉得你该飞黄腾达,自己敞亮清醒才更难得。
  赵西音随便他们胡扯,大咧咧地应着,反正睡一觉醒来就不作数。
  其乐融融的一顿晚餐,买单的时候赵西音直呼肉疼。黎冉和小顺在一旁乐呵呵。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往外走,结果电梯门边遇见了一熟人。
  顾和平哟呵一声,“这北京城真够小的了。”
  赵西音也意外,瞧他一身西服正装,该是从哪个应酬局上下来的。顾和平手里还拎着几个打包盒,没好好拿正,油艳艳的汤汁洒出来了些。
  赵西音想也没想,就说:“和平哥,您没吃饱啊?”
  顾和平听的直笑,刚欲说话,脑子一转,改了口:“啊,没呢,给周哥儿带的。他不是住着院嘛,嫌医院的伙食不好,你也知道,他这人挑剔得很。谁还能纵着他这脾气呐,除了我这一绝世大好人。”
  一旁的黎冉十分配合地做了个要吐的动作。
  顾和平挑眉盯着她,“妹妹,几个月了?”
  黎冉笑得纯真无疵,“孩儿都三十好几了,能说会道的,站面前比他母亲我还高呢。”
  刺儿刺儿的,不好惹。
  顾和平十分识时务,不点这颗小炮弹。又对赵西音说:“晚上接待的是湖南客户,吃的湘菜,这什么毛血旺啊,撸串啊,麻辣鱼头啊,周哥儿都想吃。打包了,我给他送去。”

  赵西音几不可微地皱了下眉,“他住院,吃这些?”
  “吃,能吃,特能吃。”顾和平说:“早上不肯喝牛奶,非要喝加冰块的红牛。中午也没好好吃饭,点的外卖关东煮配威士忌。”
  黎冉听呆了,“他还没死呢?”
  顾和平说:“差不多了。”
  玩笑话,半真半假。顾和平点到即止,扬了扬手,“走了啊,去晚了还凶人。”
  赵西音几次欲言又止,直到顾和平出了电梯,憋在嗓子眼的话没了机会,堵得她心里膈得慌。
  周启深偏头痛的毛病一直就有,也没个根治的办法,养生病。他拼事业的时候,什么都顾不着,疼起来就吃两颗布洛芬,后来国产药起不了作用,吃起进口的。赵西音和他在一起后,没少花心思,陪着他,守着他,有时他工作太晚,凌晨一两点,她定个闹钟,睡眼惺忪地窜到书房,可怜兮兮地说:“周哥儿,您的甜心小护士又上线啦!”
  赵西音绕到书桌后,从身后搂着人,亲了亲他的耳朵,然后帮他轻揉太阳穴。这一套手法还是她去中医院学的。那位名医教授本不肯教她,赵西音厚着脸皮跟狗皮膏药似的才打动医心。
  穴位顺序,手法轻重,感受极好。
  周启深差点以为自己痊愈,直到离婚,他的小护士一走,才发现自己病入膏肓,没了救命药,这辈子就这样了。
  次日大早,赵文春正准备做早餐,进厨房一看,赵西音正在灶前心事重重地熬粥。
  “发什么呆呢,粥都溢出来了。”赵文春拿了把勺子,掀开锅盖搅匀。把赵西音挤到一旁,“别烫着。”
  赵西音杵在旁边,也不出去。
  赵老师仔细一看分量,“这么多啊,就咱俩哪吃得完?”
  赵西音含糊其辞,“吃不完就拿去喂毛毛。”
  毛毛是她家小区的流浪狗,赵西音没事的时候常去喂狗粮,狗子见到她次次摇尾巴。
  午饭的时候,赵西音又说想吃清淡点,便顺理成章的让赵老师煲了道山药猪肚汤。赵老师觉得她今天挺反常,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吃饭又快,然后窝在厨房贼兮兮。
  “爸,我出去一趟。”赵西音小碎步,手往后收,就差没贴着墙走。
  赵文春收拾残羹,“注意安全。”半秒钟后,他在厨房扯着嗓子喊:“汤呢?”急匆匆地跑出客厅质问:“剩半锅呢!”
  赵西音从门缝里溜出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喂狗。”
  她记性好,去过一次的地方就能记住路。周启深住的这家医院是东边很有名的一家私立。赵西音边走边想,让护士帮忙转交。
  万事设想周全,结果一进住院楼,迎面就碰上了一个她想都没想过的人。
  孟惟悉只身一个,从电梯转出来,狭路相逢,直直的一条路面对面,压根没地儿避开。赵西音本来是在想事,还是孟惟悉走近了,喊她一声:“出神了?”
  赵西音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挪步,看清是他后,松口气。
  孟惟悉把她这反应看在眼里,心想,还跟以前一样,走路喜欢岔神,不是看街边商店,就是冥想发呆,他牵着她,跟老父亲似的交待,“抬左脚,左边有狗屎,右脚,右边有石头,来,双脚蹦一下,翻个跟头给我瞧瞧。”
  说了几句干脆蹲下,侧头说:“上来,背你。”
  赵西音笑得跟花儿一样,搂着他的脖子一顿狂摇,“孟惟悉,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孟惟悉被她箍得差点窒息,“媳、媳妇儿,你想提早当寡妇么。”
  “呸呸呸。”赵西音扬着下巴,气势十足却也架不住脸红,“谁是你媳妇儿,你别诅咒我未来的丈夫。”
  一语成谶,真不是孟惟悉的媳妇儿了。
  两人站着,这点招呼还没掰扯清楚,旁边的电梯门又划开——
  得嘞,“丈夫”来了。
  周启深个儿高,一出现就有存在感,正噙着笑,跟符教授说话。他衣冠楚楚,哪有半点住院病人的憔悴。只细看,右手背还埋着留置针。
  符教授叫孟惟悉,“呵,巧了小孟,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孟惟悉半点不尴尬,笑得风轻云淡,“这不是心有感应,不劳您费工夫。”
  符教授甚为满意,十分热情地做起了介绍,指着身边的人,“周启深,现在是我病人。”手臂挪方向,指着前边,“孟惟悉,校友的儿子。”
  介绍完,停顿了下,按理说,应该互相握个手才是。
  但这两人完全没这意思,一个冷眼,一个不屑,目光碰在一起,都是咔咔响的冰碴子。
  符教授纳闷坏了,这是什么个情况。
  没让气氛僵着,他看了眼手表,笑眯眯地说:“都午饭点了,来,吃吃我们院的食堂。”
  谁逃谁孙子。
  估计两人都想让对方当自己的孙子。
  孟惟悉挂着笑,“好。”
  周启深面色淡,“行。”
  然后齐齐转头,目光聚在赵西音身上,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低一高地重合,“小西,一起。”
  赵西音拎着保温盒,往背后藏了又藏,头上劈下道闪电似的,人都懵了。
  食堂吃饭的人多,医护病患进进出出,各种菜的味道混在一块儿,不难闻,却也显腻味。四个人一张桌子,长辈优先,符教授坐左边,然后看着他们仨。
  赵西音抢先一步,往符教授身边坐去,动作幅度大,她冲符教授抱歉一笑,跟上战场似的。
  孟惟悉和周启深坐对面。
  符教授不明所以,看着赵西音一直拎着的保温瓶,见怪不怪,十分自然地问:“这是来探病的?”
  话落音,周启深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倏地一颤。与此同时,孟惟悉的目光亦犀利升温。
  赵西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是不是。”边说边手慌脚乱地把保温瓶拿出来,掀开盖儿,拿出汤匙,“我刚和朋友在外面吃饭,东西点多了,打包不浪费。”
  她一本正经地说,又一本正经地端起保温瓶,仰起头,咕噜咕噜一口气把汤喝光。
  搁在一旁的不锈钢瓶盖上,隐约印着一行褪了色的红漆字,不仔细根本注意不到——
  “人海大学第十二届书法大赛中年组第一名,二o一七年奖,赵文春。”
  刚她说什么来着?外面吃不完的打包?
  周启深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挪开,抬手握拳,虚虚抵住嘴唇。
  笑意藏在掌心,好久都没散。
 
 
第15章 我心向水,君心向山(1)
  我心向水, 君心向山(1
  孟惟悉也不傻, 再看不出来那得多没眼力劲儿。
  哪怕心坠深渊,也要维持成年人的体面,张弛克制已成为他的必修课。幸好, 符教授不知情, 嘴皮热闹, 总不让场面降至冰点。
  医院食堂伙食一般, 除了符教授,他们仨都没太多食欲,挑挑拣拣,饭只动了一小半。
  半尴不尬的时候, 赵西音接了个电话,应着两句,便说有事,正好借口走了。一出餐厅,她如释重负, 身上的担子仿佛轻了千斤。脚步快, 生怕后头有人追上来似的。
  坐上出租车, 她才敢回头看。
  烈日暑气里,医院门口进进出出的行人,或病态,或焦急, 或茫然,浓缩的人间百态。
  赵西音去黎冉工作室, 跟她说了中午的事,只是抹去了给周启深送汤这个环节。
  黎冉问:“你回头的一刹那,最怕看见谁?”
  赵西音说:“我没有。”
  黎冉狠狠瞪她一眼。
  赵西音默了默,诚实说:“都怕。”
  “更怕谁出现?”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才答:“周启深。”
  黎冉先是意外,细想一会,又觉得合理,“小西,你对他是有感情的,对吗?”
  感情,当然有。
  琴瑟调和,共结连理,同床共枕,睁眼见到的第一个是他,晨光与黄昏都是他。周启深为她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红本钢戳,宣誓承诺。
  他们曾经最亲密的爱人。
  这种仪式感,是一个女人生命中极深的烙印。
  赵西音掩住面,十指捋进长发,眼神一刹痛光。
  “你们结婚那么快,我就觉得会出问题。周启深冲动,你也跟着冲动。现在算什么,冲动的惩罚吗?”黎冉哎的一声,惋惜之后忽又严肃,十分认真地说:“但,一个男人既然做出决定,就一定要承担起该有的责任和胸襟。不管过程怎样,他周启深最后那样对你,他就错。”
  赵西音闭了闭眼,心绪乱的很。
  黎冉眼珠一转,皱起眉头,“不对啊,你今天没事儿去医院干什么?还是他住院的地方!”
  赵西音连忙起身要走,支支吾吾的,“路过。”
  黎冉拽她,没拽上,莫名其妙道:“小疯子。”
  赵西音也是进电梯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好像少了些什么,出电梯时终于想起来,糟了,赵老师的保温瓶搁医院食堂没拿。
  她正犹豫要不要打个回转时,丁雅荷打来电话,听得出心情不错,让赵西音过来吃晚饭。
  丁雅荷亲自下厨,到时,五菜一汤已经上桌。她还在厨房忙活,客厅就剩赵西音和倪蕊干巴巴地坐着。倪蕊自顾自地跟朋友发微信语音,彩妆包包说了十来分钟。
  她瞄了一眼赵西音,不由腹诽。皮肤是真好,通透明亮。杏眼翘鼻很应景那一句——浓妆淡抹总相宜。裙子是阿玛尼的,包包是fendi,鞋子没自己的贵,倪蕊心里稍稍平衡。
  丁雅荷今天表现异常热情,不停给赵西音夹菜,但难掩本性,还是忍不住抱怨上回的事。
  “你这孩子就是矫情,我好心让你去戴老师那,跟欠你八百万似的。最后不还是去了?真不知道你是对我有意见,还是非得作一下才高兴。”丁雅荷一提就来气,“周启深是怎么回事,离了婚了,一个外人瞎撑什么腰!”
  听到这句,赵西音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淡漠着脸色,之后再没吃一口。
  丁雅荷唯我独尊的性格,才不会留意这些细微末节。念叨了又十来分钟,终于回归正题,“说个高兴事儿,以后,你这当姐姐的,要多照顾妹妹。”
  赵西音抬起头。
  丁雅荷对倪蕊抬了抬下巴,笑眯眯地说:“小蕊也被选上了,跟你一起排练。虽然是群舞,但她年纪轻轻,够不错了。你是当姐姐的,又和戴老师交好,一定要在戴老师面前多说你妹妹的好话,听见没有?”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