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公众人物这层身份却刻在了骨子里。
毕竟她出道已经十年,从一开始就起点极高,知名度和辨识度很能给人带来隐患, 所以一向低调示人,就是为了自我保护。
就像此时此刻, 情况紧急,董瓷来不及戴墨镜和口罩, 却在进入楼道前,就带上了浴袍的帽子,她长发和脸遮去了大半,再低头掩在袖子下,全身几乎只露出纤细白皙的长腿。
反正谁也不能靠一双腿来认人。
可是, 当镁光灯突如其来的亮起来时, 董瓷还是下意识转过头, 紧紧抱住了裴赐臻的脖子。
对她是条件反射,对她抱着的男人而言,却是一种慌张下的信任感。
她对他的信任。
裴赐臻勾起唇角,眼神却冰冷凌厉,看向了楼梯间的这一幕闹剧。
七八个保安守在这里, 其中一个年轻机灵的人手里拿着台单反,四处找角度咔嚓着,可惜对方遮得严严实实,还有四个高大威猛的保镖挡着他们的视线,颇有些难为无米之炊。
他们身后是个保养得宜的贵妇人。
她缓缓走出来,表情耐人寻味,笑着看向从楼上匆忙下来的裴赐臻,还有他身上抱着的女人。
这一男一女穿着浴袍,一个趿着拖鞋,一个光着腿,想也知道刚才在做什么,是什么关系。
她笑得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裴公子,原来天台的火警是误报,我正要带着人去通知你呢。”
董瓷听到背后这道声音,立马就知道是谁了。
万万没想到是顾夫人!
董瓷从来不是蠢人,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用膝盖想也知道她这无利不起早的婆婆,堵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她抱着裴赐臻的手不由自主的更紧了,微微有些发抖。气的。
“别怕,有我在。”
裴赐臻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怀里人的背,声音很轻,如同耳语,却格外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就像这个怀抱一样坚实。
董瓷默不作声,一动不动,更没有回头,她将注压在了裴赐臻的身上,赌他能让自己过关。
裴赐臻面无波澜,“就这点小事,还劳动顾夫人亲自上来?”
顾夫人大大方方地笑说:“当然是要的,酒店是顾家的产业,以裴公子这样的身份,要是在这里发生不愉快的事,就是我们没尽到地主之谊了。”
“既然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带着记者来是什么意思?”
裴赐臻扬着下巴,蹙着眉,他扫了一眼那个拍摄不断的精瘦男人,“你在拍我的女人?”
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可一个眼刀过去,那个精瘦的男人的心脏就像被猛击了一下,按快门的手僵了,下一秒,他的相机就被人抓住。
一个黑人保镖直接从他手里抢过了相机,其他几个保安冲过来想抢回去,竟完全不是对手。
裴家安排的保镖显然训练有素,和酒店的保安完全不是一个层面。
他们下手快狠准,哪怕人数少了一半,对方那七八个也完全不是对手,相机眨眼就被夺走。
保镖熟练地抽走了内存,那男人急忙过来抢,保镖顺手就给他肚子来了一拳。
仅仅一拳,就痛得他惨叫倒地。
顾夫人预感到捉奸不会顺利,毕竟捉的是裴大少的奸,但毕竟是捉奸,她占据着道德制高点。却没想到……他的态度会如此蛮横,一照面,她还没动手,对方就先动手了。
七八个保安连个相机都抢不回,人还被撂倒了两三个。
他们连那个大少爷的衣角都没碰到,更不用说他身上的女人了。
场面一片混乱,众人无暇他顾。
裴赐臻也将董瓷放了下来,他解开浴袍,赤裸着上身,只剩一条浴巾,却毫不理会。
董瓷刚要抬头,眼前就罩了一层白色,被人给重重裹住,将一团乱麻的状况都隔绝在了外面。身后还有一个厚实的胸膛,可以随时让她依靠,无形地撑起了一道保护伞。
耳边是他镇定自若的声音,“带她回房,别让人动她。”
裴赐臻扶着董瓷的肩,将她交给了其中一个保镖,又俯身在她耳边说:“我等会就回。”
这样紧张地氛围下,他却说得无比随意,就像在说今晚回家吃饭。莫名地令人安心。
董瓷真是服了这大少爷,却又无声地笑了。
这世上哪有他过不了的关。
哪怕是被捉奸。
相比这边的从容不迫,顾夫人却是急红了眼。
她眼睁睁看着裴赐臻将人送走,可是完全阻挡不了,她的保安比她想的还不顶事!
身边此起彼伏的全是哀嚎声,恐怕连少了两个人都不知道。
等保安们都趴了,顾夫人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她朝裴赐臻走近,却在一步的地方被保镖拦下,裴赐臻抬了抬眼,那人才收回了手。
顾夫人强自镇定地站在他半步的地方,声音很低:“裴公子不会天真到以为人不在了,照片不在了,你和我儿媳偷情的事都能当无事发生过吧?”
裴赐臻将前额的湿发扒到脑后,露出了线条完美的侧脸,语气颇为不耐:“给顾家老先生面子,才称你一声顾夫人,可你再继续胡说八道,当心顾夫人都没得做。”
这种明显不可能的威胁,出自这个人的口中,却极具威慑力,就像他真的能办到。
但怎么可能!
顾夫人强笑道:“裴公子,你威胁不了我,倒是你做了这种事,已经有了把柄在别人的手上。”
“是吗?”
“就算没了照片,酒店还有监控。”
顾夫人盯着董瓷离开的背影,冷笑说:“我的儿媳没有告诉你,这是顾家的酒店吗?在自己婆家人的地方和别的男人偷情,董家这样的书香名门,家风真是让我大跌眼镜。”
这音量,楼梯上的董瓷刚刚能听到,恨不得下去抽她,她才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却也知道顾夫人是在刺激她出声,刺激她露脸,当着其他几个外人的面,坐实偷情这桩事。
董瓷没这么蠢,脚步都没停就走了。
顾夫人连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脸色难看至极,手握成了拳。
裴赐臻抱胸看着她,寒声道:“所有人都知道你孙子是艳星的私生子,你家家风也配说别人?”
正刺中顾夫人的死穴,换了别人当面这么说,那就是撕破脸了,可是对面的人是裴赐臻。
她强忍住了,还温和了语气,用只有两个人的音量说道:“裴公子也不用这么生气,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刚才拍照的也只是顾家的一个小助理,我怎么可能让记者来围观这种事,也不会张扬出去。”
“只要裴公子愿意补偿。”
“补偿?”
“我要求不多,就先解决了媛爱副主席的事吧。”
顾夫人微微一笑,目中难掩贪婪。
既然是“先”,那就还有“后”了,显然是想用之不尽,取之不竭。
裴赐臻挑起眉,毫不意外。
从小到大,想在他身上讨好处的人数之不尽。早就见惯了各种巴结讨好的嘴脸。
不过连儿媳妇都卖给他的,倒是第一次。
既然大家都这么无耻,这事情就更好办了,裴赐臻轻轻道:“我不仅不会补偿你,还会让你身败名裂。三年前,媛爱基金会的灾后重建项目发生垮塌,当时的文件我这有一份。”
他的声音就像是从深渊传来,阴冷得人头皮发麻,原本胸有成竹的顾夫人,顿时如遭雷击。
整个人都僵住了,瞪大了眼看着他。
“你、你怎么会,不,你威胁不了我,已经结案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哦,那你就继续拦着我好了。”
“你——”
“然后我一个电话,基金会就会翻查,还有报警,至于判多少年,就看顾夫人律师的质素。不,那时应该也没有顾夫人这个称呼了。”
裴赐臻身上只有一条浴巾,趿着拖鞋,头发湿漉漉的滴水。明明失礼又狼狈,和平日的矜贵形象半点不挨边,态度却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慢。
哪怕不轻不重地说话,也散发着高人一等的盛气,处于如此境地,都不将人放在眼里。
何止张狂,简直是嚣张!
顾夫人浑身发抖,除了气愤,更多的是恐惧。换了别人拿这件事来威胁,她不会怕,可这个人是裴赐臻,不说裴家,光是李家、黎家,哪怕捕风捉影的一丝把柄,也能将人逼到绝境。
以势压人这种事,她做得最多,也最知道后果。
顾夫人到底不是个蠢货,相反,她过分精明,短短几秒就认清了现在的形势,不得不低头。
哪怕面对儿媳的奸夫,也没了一开始的气势。
“你想怎么样?”
“我的人会带你去清理监控。”
“……好。”
“还有,我不想听到任何传闻,否则后果自负。”
裴赐臻说的话只有他和顾夫人能听到,最后一句却是在场人都能听到,“别再挡我的路。”
既是字面上的意思,也有另一层意思。
他显然不会放手。
难道还要帮着他遮掩,让她这做婆婆的给儿媳偷情开绿灯,不得挡路?
顾夫人面无血色,她麻木地让开,裴赐臻身边保镖开路,他目不斜视,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怎么打起来,不知道怎么打了人就走了。
顾夫人勉强恢复了神色,像是没事人般地说:“找错了人,一场误会,现在已经没事了。医疗费这边记录一下,我这边会补偿大家的,辛苦了。”
算计得这样好,临到头,却连医药费都要自己掏。
顾夫人有苦难言,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为了拿住把柄,保密到位,并没有透露太多信息。两人交谈的时候,声音也不大,很难被其他人听见。
顾夫人一阵失魂落魄,打发助理跟着裴家的保镖去了监控室,才发觉腿早就软得打颤了。
三年前早就收拾干净的事情,居然成了把柄,这种把柄,怎么可能是突然能拿出来的?
裴赐臻分明早就筹划了一切,根本不惧任何异动,完全尽在掌握。
说白了,这盘棋,人家才是玩家,想玩你就玩你,想玩你儿子的老婆,就玩你儿子的老婆。
没有别人讲条件,索要好处的份儿。
顾夫人今天才算见识了裴赐臻的真面目,手段狠毒,藏在那贵公子表皮下的城府有多深沉。
和董瓷那个贱人如出一辙。
和之前那批画一样,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却被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摆了一道,满盘皆输。
顾夫人此刻的愤懑无力,难以形容。
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她一天是董瓷的婆婆,那就迟早有办法从董瓷身上找补回来。
此时,按捺不住的顾芳菲也赶了过来,可惜没赶上好戏,只看见楼梯间里靠着墙的顾夫人。
仿佛刚经历一场大战。
“妈,怎么回事,抓住他们了吗?”
“抓什么抓,都怪你!”
顾夫人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顾芳菲一脸莫名其妙,“怎么怪我,我做错什么了?”
“如果不是你听风就是雨,硬说看见了他们,能闹出这场笑话吗?”
“怎么是笑话,明明是真……”
“住嘴!”
顾夫人喝止了她的胡说八道,给这件事下了个定义:“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我们顾家的人。”
“怎么可能!”
“你再拿这件事胡说,你的信用卡就全部停掉!”
“妈咪,电梯里根本没见她下来……”
顾芳菲话音未落,顾夫人就甩了一耳光过去,她从未像今晚这样情绪化,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顾芳菲被打懵了。
她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她受宠了二十来年,从来没人打过她耳光,嘴唇都有些发颤。
“你居然打我?”
顾夫人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看来是平时太娇惯你了,我刚说的话你就不听了?那从今天开始停卡,回去好好反省。”
顾芳菲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一时连哭都忘了,恨恨地说:“停就停,不就是钱吗,我自己赚!”
最后一跺脚,捂着脸跑了。
*
将战场交给裴赐臻解决后,董瓷便和保镖回了房间。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有些心不在焉,她很少像刚才那样,把自己的事情交给别人来解决。
即使是园子,更多的也是被逼到了墙角,才想借裴赐臻的力。
却也还没开始发力。
今晚这种状况本来可以避免,董瓷上来不是为了偷情,就像裴赐臻,本来也有其他更重要的安排。但是他们一见面,一说话,一对上眼神,一切就都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