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州没说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就像有一团东西梗在那不上不下的堵着。
“漂亮姑娘就该有个漂亮的人生,她应该过这样的日子,有个好未来。”陈妄咬着烟往后靠了靠,朦胧烟雾中平静说,“跟我牵扯到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
陆之州不是糊涂人,陈妄这一番话说得明白,他也没再说什么,警局这边的解决得差不多了又把人送进医院,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做了个检查。
然后发现这个酒当水喝烟当饭抽三餐从来不按时吃作息不规律得很抽象的作死教教主除了轻微脑震荡以及胃快烂了以外竟然没什么大问题。
在医院等着的功夫,陆之州没忘给陆之桓打了个电话,跟他串了下台词,省得孟婴宁之后去问漏了陷。
陆之桓从小到大都是“哥哥说的都对哥哥说的话我就无条件服从”,凌晨三点被吵醒半句怨言都没有,二话不说应下来,问道:“那你现在在哪儿呢?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陆之州:“在医院。”
陆之桓顿时就紧张了,扑腾着从床上坐起来:“你跑医院干什么去了?你怎么了?”
“我没事儿,陪你陈妄哥来的。”
“啊,”陆之桓愣了愣,“陈妄哥咋了?”
“胃病,老毛病,没什么事儿,”陆之州不想多说,“行了,睡吧,反正婴宁来问你你别说漏了就行。”
陆之桓应下来,挂了电话。
一顿折腾下来天都亮了,出医院门的时候天边泛着鱼肚白,陆之州把陈妄送到家门口,看着略显破旧的老式居民楼小区,打趣道:“陈队,最值钱的车没了,心疼不心疼?”
陈妄心道老子最值钱的是我的手机。
那里面还存了孟婴宁的微信头像照片,刚保存的,躺在手机相册里没一个小时,炸了个一干二净。
他耷拉着眼皮开门下车:“走了。”
陈妄上楼,开门,进屋,回家。
屋子里有些乱,几天没回来,乍一进去有一点灰尘味儿。
陈妄进了洗手间,单手解皮带扣,扯开,另一只手拽下毛巾,无视了身上裹着纱布的窟窿走进浴室,打开花洒冲了个澡。
花洒水流冲刷下来,淡淡的血腥味道弥漫,水流过身体,很尖锐的痛感陆陆续续传来,一跳一跳的,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疼在哪儿。
陈妄手撑着浴室瓷砖墙面,垂眸,想起跟陆之州说的话。
“找个好男人,爱她,能护着她,对她好。”
他嘲讽地扯扯唇角。
虚伪。
嘴上说着推开她,实际上却在贪恋她的好。
每次逼着自己远离她一点儿,又忍不住再次靠近。
她太亮了。
是他这么多年来在心底安静燃烧的一簇火,散发着温暖的光,让人不断不断地想要近一点儿,汲取她的温度。
陈妄没办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孟婴宁身边真的出现了那么一个男人,自己会是什么样。
想让她只属于他。
让她只因为他哭,看着他笑。
陈妄抬眼,关掉了花洒,转身抓着浴巾围在腰间走出浴室,又拽了条毛巾在头发上随便揉了两把,丢到一边。
他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整个人砸进床里,压到伤口,“嘶”了一声。
清晨的空气很静,卧室的窗开着个小缝,鸟鸣声叽叽喳喳,初秋的风带着慵懒的凉意。
陈妄闭上眼睛。
……
还是那个梦。
嘀嗒,嘀嗒的声响连绵不绝,仓库厂房空旷安静,墙漆斑驳,屋顶铁皮脱落,天光冷漠渗透进来。
水泥地面上一滩液体不断向脚边蔓延,染上鞋尖,渗透鞋底。
被钉在墙上的男人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眶看着他:“你不行。”
他笑着说:“你还不明白?她想要的你给不了,没有你她才能过得好,你只会害她,就像我,像我们一样。”
“你保护不了她。”
他轻声说:“陈妄,你什么都不是。”
画面一转,静谧夜空下,孟婴宁坐在车里,白嫩的脚踩着副驾驶边缘,笑得眉眼弯弯,摇头晃脑地哼着不知道是什么调子的歌,哼了一段,忽然侧头靠近过来,跟他说话。
她模糊地说了些什么,陈妄听见自己笑了一声,然后抬起手来,指尖落在她脸颊旁的碎发,勾起。
小姑娘仰着头看着他,唇角翘着,杏眼乌亮清澈,有漂亮的光。
下一秒,白色皮卡毫无预兆撞上来,孟婴宁尖叫出声,紧跟着车身嘭地翻倒着砸过去,车窗和挡风玻璃应声而碎,眼前画面随着剧烈的撞击猛地一荡。
火光漫天,女孩子无声无息躺在副驾驶里,那双上一秒还笑意盈盈看着他的眼此时安静地闭着,陈妄颤抖着将她抱过来,掌心触摸到的柔软身体有潮湿的触感,大片嫣红渗透长裙绽开,是她的血。
她在他怀里一点一点变冷。
……
陈妄猛地睁开眼。
胸膛剧烈起伏着喘息,心脏在以不正常的频率急速跳动,冷汗洇湿了床单和被单潮乎乎地黏在身上,像毒舌的信子裹上来,带着阴森粘稠的冷意。
卧室里一片昏暗,陈妄闭眼抬手,手背搭在眉骨上,手臂连着指尖都在抖。
“……陈妄?”
安静的房子里,有小姑娘的熟悉声音突兀响起,带着迟疑很轻叫了他一声。
陈妄唰地放下手臂,抬眼循着声音扫过去,沉黑的眸里有大片来不及收回的浓郁阴影,暴戾冰冷,纯粹而深不见底。
孟婴宁被他这一眼盯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有些害怕的样子看着他。
陈妄缓了缓神。
窗外漆黑一片,卧室外客厅透着暖色灯光,小姑娘怀里抱着包,脚上踩着他的拖鞋,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他卧室门口窄窄门缝处:“你怎么了?”
孟婴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小声问,“你是做噩梦了吗?”
陈妄看着他,没说话,似乎是在判断孟婴宁会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
结论是没有。
梦里的人出现在此时根本不可能会出现的地方,鲜活的,俏生生站在他面前,刚刚的画面还在脑海里一帧一帧乱七八糟的过,陈妄脑子一时间一片混沌,有点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手臂撑着床面直起身来,靠在床头。
黑暗中,陈妄坐在床上看着她,半晌,喉结滚了滚,很艰涩地开口:“……过来。”
孟婴宁站在门口没动,怔怔愣愣的,有点呆:“什么?”
陈妄嗓音沙得厉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哑声重复:“过来,让我看看你。”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妈!有人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让我过去!
陈妄大概是我写过的最惨的男主,栖见别的儿子:你跟着我,我让你过好日子。
陈妄:赶紧走,跟着我你活不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太惨了呢
第三十四章
晚上七点,夜风鼓着窗帘在安静的卧室里涌动,隔壁不知道哪家邻居大概在烧饭,有浓郁的香气混着米饭糯糯的味道飘散进来。
孟婴宁站在门口,看着坐在床上的人,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男人倚靠着床头坐在床上,身上深色被单随着动作滑落掩在腰间,露出朦胧模糊的一片赤裸胸膛,昏暗中借着客厅的光线隐约看得见肌理线条的轮廓。
即使看不太清楚,但那也是……
孟婴宁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人现在可能也许是在光着身子就叫她过去。
而她大概需要脸红。
五秒钟后,她从耳朵到脑门儿全红了,整个人像一只煮熟了的虾,手里的包啪叽一声丢在地上,抬手死死地捂住了眼睛,声音羞恼:“你倒是把衣服穿上呀!你这样——”
“……”
陈妄默了默。
如果是梦,也太真实了。
他开口,声音还是哑:“我这样怎么?”
孟婴宁慢吞吞地,小心翼翼把手指往下移了移,指尖依然挡在眼睛的位置,食指慢吞吞地往旁边张了张,从指缝里看着他。
小姑娘杏眼乌黑,因为羞在黑暗中看起来明亮湿润,吞吞吐吐地说:“你这样有伤风化。”
陈妄听着她的声音,紧绷的身体缓慢地平复下来,心跳跟着平缓。
生动的她。
完好无损站在他面前。
梦里那种粘稠又压抑的窒息感一点一点褪去,陈妄吐出口气,彻底放松靠上床头,头后仰,唇角几不可查略牵起一点:“我又不是小姑娘,怎么了?你没见过菜市场卖鱼的这样?”
“……”
孟婴宁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又不喜欢卖鱼的。
和看见喜欢的人这样怎么比。
“那不一样,”孟婴宁顿了顿,勉为其难道,“那你身材不是还挺好……”
“你那什么不情不愿的语气?”陈妄说。
“就是很违心的语气,你听不出来吗。”
孟婴宁说着看了他一眼,又像做贼似的急匆匆撇开视线,若无其事一秒,眼珠子又没忍住慢吞吞地转回来,从指缝里偷偷摸摸地看他。
她背着光,卧室又暗,陈妄应该也发现不了她在偷偷地看。
光线暗归暗,看也看不太清楚,但轮廓上来说,身材确实是……
孟婴宁开始相信了陆之桓的那句“腹肌很硬”。
不仅相信了,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想摸摸。
想亲一下……
在这个念头出来的一瞬间,孟婴宁猛然反应过来,脑海中不断窜出充满了路边按摩店暧昧粉红色灯光的少儿不宜不可说画面。
孟婴宁心虚得不行。
移开视线刚要说话,就听见陈妄靠在床头凉凉地说:“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又没不让你,像个耗子似的在那偷偷摸摸地乱瞄什么?嗯?”
“……”
耍流氓被抓包,孟婴宁差点原地跳起来,她啪的一声再次死死地捂住眼睛,羞愤得想要直接夺门而出,恼羞成怒道:“谁想了!你闭嘴!你能不能现在从床上爬起来滚下地然后穿上衣服!!”
陈妄沉默了一下,平静道:“提醒你一下,我裤子也没穿。”
“……”
孟婴宁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脑子里有很轻的热水壶烧开的声音,然后嘭的一下,水壶盖子——她的脑瓜顶,被水蒸气崩开了。
如果现在面前有一面镜子,她一定会过去看看自己头上有没有开始冒烟。
下一秒,卧室房门被“嘭”地一声摔上,门口只留下一只女包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小姑娘的声音从门板后方传来:“穿衣服!!”
陈妄盯着那扇门,舌尖抵着牙齿笑了笑。
他抬手掀开被子,昨晚围着的浴巾早就散开滑下去了,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随手扯了件白色的t恤出来。
动作间牵扯到肩胛骨上面一处伤口,想起昨天洗完澡以后这一身还没来得及处理。
陈妄顿了顿,将白色的那件扔到一边,拿了件黑衬衫。
出房间前看了一眼墙上指向晚上七点半的挂钟。
一觉从清晨睡到了晚上。
五分钟后,男人穿着黑衣黑裤打开卧室门走进客厅,发现刚刚闻到的米饭味道和饭菜的香气原来并不是从哪个邻居家传过来的,而是他家。
他走到厨房门口,看见孟婴宁像模像样地套着个小围裙,人站在流理台前,背对着门,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陈妄没说话,就这么靠站在门口,从侧后方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很淡。
她长发扎成低马尾,平时很灵的一个小姑娘因为这个发型多了几分温柔的味道,后颈处的皮肤白得细腻,垂头时,几缕发丝跟着错过去。
孟婴宁往旁边走了两步,抬手从吊柜上拿下来了两个盘子。
然后陈妄看见了面前刚刚被她挡住的东西,两个外卖盒。
陈妄:“……”
陈妄不明白她弄个外卖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套个围裙,整得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他还真以为这满屋子香味是出自她手。
孟婴宁将装外卖的盒子打开,一份水煮肉片倒进大瓷碗里,另一个麻婆豆腐装盘,香气浓郁。
她端着两道菜转身往外走,一抬头看见他站在门口,吓了一跳。
孟婴宁眨巴了两下眼:“你走路没声音的吗?”
陈妄懒洋洋靠着厨房门框站,没说话,只慢吞吞地直了直身,伸手过去把她手里的菜接过来,放在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