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舒窈睁开惺忪睡眼,满脸的不情不愿,皱着眉头看向他,瓮声瓮气地嗯了声。
陆绍廷将她扶起来,半哄半命令:“喝完药再睡觉,等明天醒来就不难受了。”
景舒窈虽然不乐意,但潜意识里看见陆绍廷这张脸,就对他言听计从,乖巧地接过碗,慢慢将药饮尽。
随后她一撇嘴角,不高兴地嘟囔:“……苦。”
陆绍廷被她这副孩子气的模样看得忍俊不禁,将早就备好的水杯送到她唇边,语气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出的和缓:“听话,喝点热水,不然会引发炎症。”
发着烧的景舒窈像个乖宝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喝完水后,她重新躺回被窝,裹紧身上的小被子,半阖上眼。
陆绍廷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打算等她睡着后再出去。
满室寂静中,景舒窈突然开口:“陆绍廷。”
他垂眼,“嗯?”
她却无言,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就在他几乎要以为她不打算开口时,她道:“你的嘴巴好软噢。”
陆绍廷:“……?”
这小姑娘即使病了,也仍旧语不惊死人不休。
“其实我本来打算,拍吻戏的时候故意多NG几次来着。”景舒窈红着张脸,脑子混沌不清,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不过你知道嘛,我是个正经人,怎么能用这种手段占你便宜呢。”
陆绍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所以?”
“所以、所以……”她拿被角遮住脸,又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眼中水光粼粼:“跟你拍吻戏,就、就很开心。”
陆绍廷微侧着脸,从景舒窈的角度,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逐渐模糊,快要昏睡过去的时候,她听见他低声:“我知道一个快速治感冒的办法,你想不想试试?”
景舒窈半睁开眼,“什么呀?”
“很简单。”陆绍廷望着她,眼底笑意浅淡,语气哄骗似的温柔:“我亲你一口,把感冒传染给我。”
这句话缓缓落下。
景舒窈定定对上他视线,半晌,她笃定道:“陆绍廷,你在勾引我。”
话音刚落,陆绍廷低笑出声,俯下身去贴近她,二人呼吸纠缠相绕,暧昧因子氤氲开来,难舍难分。
他嗓音低沉,含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哑:“我觉得,你说得对。”
说完,他轻抬起她下颌,不给她任何反应时间,便吻上了她的唇。
第15章
景舒窈觉得自己似乎是身处在梦中。
她好像看到陆绍廷吻了她,唇上触感和在水下时一模一样,但此时他不是顾云卿,她也不是苏尧,彼此之间的感情更是不同。
此时此刻,她是景舒窈,他是陆绍廷。
他是她不管不顾追逐了七年的人,她却只是他生命中留不下痕迹的过客。
思及至此,景舒窈突然就酸了眼眶。
就好委屈,想哭。
他给她的吻温柔缱绻,没有掺杂任何令人不适的欲/念,干干净净纯纯粹粹,像是卷着清冽松香的风拂过她唇畔。
景舒窈心想,这场梦如果永远都不要结束就好了。
不论真假,都无所谓。
待陆绍廷将二人之间距离拉开些许,景舒窈突然瓮声瓮气道:“……你不正经。”
语气不忿,却更类似抱怨,还是软趴趴的那种。
陆绍廷轻笑,敛眸瞧着她,抬手捏捏她柔软脸颊,云淡风轻:“我本来就不正经。”
景舒窈定定与他对视着,接受到这个答复,她一时有些懵,半晌才眨眨眼问道:“你、你还有两幅面孔呢?”
陆绍廷不答,只替她扫下贴在颊边的碎发,“睡吧。”
“可这也不能是你亲我的理由呀。”景舒窈生病的时候意外的话唠,她顺势蹭蹭他掌心,眸中光影清透,“你又不喜欢我,怎么可以亲我。”
女孩面色潮红,长发在枕边散开,空气中萦绕着她发尾透出的似有若无的淡香,柔和得一塌糊涂。
陆绍廷本欲将手抽回,不曾想她会这样,掌心触碰到那片温热柔滑的瞬间,他突然就不想再动作,只想将此时此刻维持下去。
他指腹贴上她脸颊,轻轻摩挲着,低声:“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你?”
景舒窈眼底亮起光芒,“真的吗真的吗!”
他笑,“你猜。”
景舒窈撇撇嘴,赌气似的阖上双眼,像是在告诉他“我不高兴了我要睡觉不理你了”。
陆绍廷哑然失笑,将手收回来,倒也不做声,就这样坐在床边,等着她安然入睡。
月色洒在他脊背,他看着身前的影子,眸中情绪翻涌,晦暗难懂。
不等思绪蔓延,身后便传来某人不甘心的声音:“喂。”
陆绍廷无声弯唇,没回头,只发出个简单音节:“嗯?”
“就是……你有没有那种……那种……”
“哪种?”
她自暴自弃般用被子捂上脸,“就是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啦!”
他终于侧首看向她,回道:“应该有。”
景舒窈瞬间垮下脸色,声音闷闷的:“……谁呀?”
陆绍廷不答反问:“你觉得会是谁?”
她不情不愿地猜:“宋若韵?”
“不是。”
景舒窈想了想,又陆陆续续道出几个名字,都是娱乐圈中一二线小花,大多与陆绍廷有过工作方面的合作。
她只顾着自己猜,却没想到这就暴露出自己这些年在默默关注着他,陆绍廷看破不说破,饶有兴趣地将她说出的名字挨个否认下来。
最终,景舒窈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了,泄气道:“不会是圈外的吧?”
他只是笑笑,淡声:“你还有一个名字没有提过。”
她困惑的皱起眉头,“谁呀?”
陆绍廷凝视着她,眼中柔和情愫不加掩饰,看得她一阵心跳加速,似乎逐渐明白过来他想说什么。
……这、这场梦也太好了吧?
景舒窈脑中茫茫然一片,她莫名萌生出些许怯意,突然就不敢听到那个名字从他口中道出。
陆绍廷正欲开口,谁知景舒窈却突然伸出双手,慌乱地盖在他眼前,遮挡住他看向她的视线。
心跳如擂鼓,她一语不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下意识的行为,只能紧张兮兮地遮着他的眼睛。
不想陆绍廷微微一顿,抬起手来轻轻覆上她手背,却没有将她的手拿下来。
“我知道是你。”他轻笑,低声:“景舒窈,你遮住我也知道。”
轰隆。
景舒窈听见自己脑中传来巨响,瞬间击中她胡乱纷飞的思路,所有杂念灰飞烟灭,她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
“七年前,我见过你。”他道,嗓音平静低缓:“不是只有你记得。”
话音落下。
景舒窈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其实她曾想过,当自己再站到他面前时,他还会不会记得自己。
应该早就忘了吧,毕竟对他这样优秀的人来说,她根本就是不值得记住的人物。
可是两千五百多个日夜过去,她仍旧清晰记得当初,明明是两条迥乎不同的人生,却因偶然而交错的那一瞬间。
-
七年前,景舒窈十七岁。
那时她满腔热血进入娱乐圈,拒绝家里的帮助,全凭对演艺事业的喜爱,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圈子里横冲直撞。
可这世上并非努力就有好结果,每个圈子都有隐藏的规则链,每寸都精准卡在人的底线,失去与拥有并不完全对等。
自小予取予求的景舒窈迟迟才明白这道理,她不愿去接受那些规则,所以注定碌碌无为。后来在某日,她拍完龙套戏份后,趁剧组收工离开的空挡,她躲到拐角角落处,蹲下来默默掉泪。
当时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景舒窈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路过此处,本朝前走的步伐停住,随后转向她这边。
啪嗒,啪嗒,鞋底踏上地面的声音像是敲在她心上。最终,停在她模糊视野中的,是双做工精致锃亮的黑色男士皮鞋。
她擦掉眼泪,抬起脸去看他,发现是名眉眼俊逸的男人,见她满面泪痕的模样,他顿了顿,递给她两张素净纸巾。
景舒窈认得他,他叫陆绍廷,是这部剧的男主角,也是当红一线男星,前不久刚斩获多项国际大奖,是圈中最炙手可热高不可攀的存在。
她抽抽鼻子,伸手接过纸擦擦自己乱七八糟的脸,脸颊因不好意思而有些发烫,她嗫嚅道:“谢谢你噢……”
陆绍廷颔首,神色没什么波动,仍旧是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怎么自己在这里哭?”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低声:“我觉得自己很无能。”
“……为什么?”
景舒窈不明白他这种大人物为何会有闲心来关心她,但她觉得自己现在急需一个倾诉对象,于是便道:“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同行,不论她们入行比我早还是比我晚,现在都比我优秀好多,我……这个圈子跟我想得有些不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陆绍廷闻言,沉默数秒,随后用陈述语气对她道:“你喜欢演员这个职业。”
景舒窈毫不犹豫地肯定回答:“我喜欢。”
“那你就不必想着要急匆匆追上谁的步伐,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步调向前走,继续你的梦想。”他嗓音低沉平淡,“这条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走法,你没必要按着那些规则来。”
景舒窈愣住,怔怔瞧着他,目不转睛。
他们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入尘埃,一个从容俯首,一个狼狈仰视,无处不彰显着他们的天壤地别。
——太阳离人类真的很远很远,东升西落,周而复始。
可是就在此时,她觉得,自己触碰到了太阳。
然而还不等景舒窈有所回应,不远处便有人喊陆绍廷的名字,似乎是他的经纪人,他招下手算作回应,随后对她微微颔首,言尽于此不在多说,他先行离开。
留景舒窈蹲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背影,心底一团乱麻,从未有过的奇妙情愫初冒萌芽,挠得她心痒。
那短暂瞬间,对他来说也许只是一时兴起的怜悯,但对景舒窈来说,是她记挂了七年的念想。
他是她随波逐流的人生中,唯一的坚定不移。
永不会忘。
-
景舒窈懵懵地盯着眼前的陆绍廷,不知何时她将放在他眼前的双手放下,脑中乱糟糟的。
陆绍廷神色如常,他将她手臂重新挪回被窝中,动作似乎有半秒停顿,他顺势替她掖了掖被角。
第一次给人掖被角,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困难。
陆绍廷垂下眼帘,正思索着,却听景舒窈喃喃道:“这场梦好长噢……”
他弯唇,并不否认,他掌心贴上她略微发烫的额头,道:“乖,该睡觉了。”
景舒窈喜欢他掌心的温度,很舒服,她无意识蹭了两下,退烧药的药效渐渐上来,她开始困倦。
尽管如此,她却还不忘嘟囔:“陆绍廷,你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话音刚落,陆绍廷轻轻笑出声来,不知怎的便有种云开月明的感觉,连同眉间与心头的乌云也被吹散。
“你什么时候,才能说给我听呢……”
他低声:“等我愿意说的那天。”
“好呀。”景舒窈吃吃笑了,睡眼朦胧地回他,“我会努力的,努力成为能分享你心事的人。”
陆绍廷心中微动,他开口,最终还是缄默以对。
“毕竟人要是一个劲憋话,心里会憋出问题的嘛……”
“你看看我,平时就经常拉着我妈妈逛街闲聊,就很开心啊……”
她断断续续地往外倒鸡汤,却终究不敌逐渐沉重的眼皮,阖眼陷入梦境之中。
陆绍廷听着她平稳轻柔的呼吸声,在这片浓重夜色中,便是这般细微声响,也被放大数倍。
他静默半晌,将视线收回,无声站起身来,离开了卧室。
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好像也关上了此夜难得温柔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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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舒窈醒过来的时候,莫名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关于昨晚的记忆模糊不清,她只记得自己是发烧了,然后……然后怎么了?好像有人在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