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到第五只,迟疑地安慰他:“妈妈走了也没关系,玉哥很坚强的。”
……
一直叠到了第二十只,谢庭玉眼里的冷漠才微微融化。
叶青水回想起这些往事,不禁摇了摇头,低下头心里有些触动。
到底还是有些安慰的,原来他那时候的难过,不是欺骗她的,是真真切切的难过。
至于……他为什么会那么难过,上辈子叶青水没办法深入了解,这辈子也更没有资格过问。
临睡前,叶青水打了一盆热水洗脚,洗着脚的时候看见谢庭玉坐在书桌边,一脸稀罕地玩蝈蝈,玩了许久。
叶青水有些无语地挪开了视线。
男人骨子里跟狗似的,上赶着不要,甩掉了才稀罕。
……
中秋节的时候,叶家和杜家终于说通了婚事。
叶阿婆来把小儿子寄回来攒下的津贴,拿了出来,自己又凑了几十块,凑够了三百块的彩礼。三百块虽然不算多,但也算不小的一笔开销。
这边的姑娘谈婚论嫁,有时候甚至不要彩礼钱的,条件一样困难的人家,看对眼了提一袋小米、一篮鸡蛋就能谈下媳妇。
叶阿婆由此对这个三百块的儿媳妇,有些不满。
她有时会私底下唠叨儿媳妇的彩礼钱,因此不由得心疼起孙女:“水丫都没有彩礼。”
阿婆小小声地说。
叶青水的婚事办得非常匆忙,那时候流言疯长,不要说聘礼彩礼来不及考虑。连酒席都是匆匆地办过去的,叶阿婆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亏待了她。
在叶阿婆眼里,孙女长得又高又白,嫩嫩的,跟地里脆生生的小白菜似的,算得上这十里八乡顶顶俊俏的姑娘,还能吃苦耐劳,要是多留一年没嫁出去,彩礼钱那是能吓人了。
孙女继承了媳妇漂亮的脸蛋,媳妇年轻的时候,可是唱戏里头最俏的一个姑娘,惹人注意得很。现在她十七岁了,长大了,拣着爹娘的优点长,谁见了都稀罕。
叶青水听到这里,低下头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连忙扯了扯阿婆的袖子。
这句话被耳尖的谢庭玉听到了,他哪里能容忍这种误会发生。
谢庭玉连忙表决心:“等过年我把水丫带回家让父母瞅瞅,他们看过水丫了,肯定少不了彩礼。阿婆一起去吗?”
叶阿婆这辈子都没有走出过深山,更别论去遥远的首都。
她兴奋地问:“是那个可以看得到天安门、看得到M主席的首都吗?”
谢庭玉点头。
叶阿婆有点想去,又有些犹豫,她连饭都不吃了,净为难地想着。
叶青水回想谢庭玉冷冰冰的家人,纪律森严的部队,她才不愿意让阿婆好一阵折腾,结果热脸贴冷屁股。
叶青水说:“阿婆,首都很远,坐火车得坐好几天,天又冷,阿婆不是最怕冷吗?”
叶阿婆听了远、又听见冷,顿时打起了退堂鼓,她连连摇头:“阿婆、阿婆不去了。”
“我这把老骨头禁不住折腾哟。”
谢庭玉听见叶青水这一阵婉转的推拒,脸上的笑容不禁凝固。
……
叶家的房子盖了三个多月,初具规模。但要住,恐怕还得等到过年的时候。
然而叶家村这边已经入冬了,这边最高的山已经下起了雪,树上结的柿子打了白花花的雪,冻得吃不了了。
这是有经验的农民特意留下来给鸟当过冬的粮食。
初冬的时候,新鲜的柿子早就被叶青水摘了下来,做成甜甜的柿子酱,剩下的晒成了柿饼,用草绳一张张地串起来,红通通地挂在竹竿上晾晒。
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滴水成冰。叶青水盖的被子也厚了,屋子里也打起了火盆。
谢庭玉常常取笑叶青水,“穿得这么厚,胖得跟球似的。”
叶青水没反驳他,双手合拢呵了一口气。
她才不像谢庭玉的身体这么好,谢庭玉直到冬天仍旧是在地上打铺盖,连做一张小床都没有。地上的寒气那么重,他也扛得住。
叶青水看着谢庭玉,有点疑惑,想问他为什么不做张床,好歹没有那么冷。
上辈子他可是一点都不委屈自己,天气稍稍冷了,他就自己动手做了一张能伸缩的木床,凑合着睡了一整年。
但叶青水想了想闭上了嘴。
他爱做不做,被冻着的又不是她。
叶青水拨弄着谢庭玉的收音机,她听到收音机报道:
“明天将迎来入冬以来的最低气温,请各位同志注意保暖,准备好御寒衣物。”
叶青水暖乎乎地洗了一个热水澡,用热水袋把被窝捂暖了,才钻进被窝。
叶青水体质虚寒,因此容易受凉,睡到半夜的时候手脚经常冻得发僵,被冻醒。可能是早些年不注意身体,现在叶青水已经很懂保养自己了。
从夏天回来开始,她就一直坚持喝中药调理身体,吃有营养的食物养着身体。养得现在头发丝黑润发亮,脸颊红润。
叶青水脱下厚重的棉衣,舒服地躺暖洋洋的被窝里,很快入睡。
然而地上打着铺盖的男人,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皱起来的眉眼愈发冷峻。
男人挺直的脊背跟成一条线,绷得紧紧的,此刻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严峻的问题。
谢庭玉在想:这小丫头可真冷漠。
虽然大男人睡个地板不算什么,但是南方的冬天确实很冷。湿冷湿冷的,寒气能钻进骨头似的。
他心灰意冷地摁掉了自己精心调到的气象台。
静谧的冬夜里,谢庭玉听见了叶青水香甜的、微弱的呼吸声。规律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睡下了。
他想了想,心一横,抱着自己的被子朝着床走去。
……
夜里,谢庭玉心满意足地睡上了软软的床,女孩儿的床干净轻软,掺和着一股香甜的气息,这是他睡了几个月的床……
他躺在床上,感觉很安心。
谢庭玉睡了一会,伸出胳膊搂住了她,捂着她冰冷的脚,捂暖了,很快又睡着了。
睡到半夜,叶青水忽然觉得好热,跟贴了个火炉子似的。
她被热醒了。
叶青水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跟谢庭玉脑袋依偎着脑袋,挤在一块睡。
刚从梦中醒来的叶青水神志还不清明,恍惚地仿佛觉得跟做梦似的。
直到她听到男人含糊的声音,“水儿,怎么不继续睡了?”
叶青水看清了他的轮廓,恨不得拾起枕头扔在他脸上。
她用脚踹了踹谢庭玉,把他踹醒了,他睁开眼睛,溶溶的月色落在他漆黑的眼眸里,那道剑似的浓眉轻轻皱起。
他强打着镇定地说:“我……我、地上太冷。”
“熬不住。”
叶青水看见他这幅理直气壮的模样,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床。
她朝他扔了一只枕头。
谢庭玉哎哟地接过了枕头,他语气有些隐隐的可怜,“水儿,外边都下起雪了,现在零下温度了。”
他打着商量地说:“你看……我睡另一头,这样行吗?”
他看了她一眼,“你的脚那么冷,还是我给你焐热的呢。”
叶青水的脸不可遏制地腾地红了,她又气又躁,靠着床上的横梁坐了起来,不说话、也不回应他,直到被窗口漏出的冷风吹了吹,吹得冷静了下来。
她听着冬夜里呼呼的北风声,感受着脚上暖洋洋的温度,最后她一声不吭地扯着自己的被子睡了下去。
黑暗中,谢庭玉抿成一线的嘴角忍不住地,渐渐上扬。
最后无声地笑了。
银白的月光落在她脸上,衬得她的面容愈发柔和、稚嫩,他的水儿,果真有一颗柔软的心。
谢庭玉慢吞吞地挪到了另一头,平静地睡了下去。
但是心头热得一片翻涌,宛如经历了一场火山熔浆的喷发,滚烫的熔浆流淌过,烧得他的心寸寸化成灰烬。呼一口气,连冰冷的空气吸进了肺里,都没办法降低这种温度。
谢庭玉闭上了眼,窝心得不行。
叶青水疼他。
明明就是嘴硬心软。
第052章 (大修请重看)
叶青水并没有很快入睡,她把脑袋靠在枕头上,窗子漏下几缕月光,她听着耳边微弱的呼吸声,有了一种恍惚的错觉。
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似的。这种深夜的静谧给人一种踏实温暖的感觉。
凌晨四点多,叶青水醒来的时候发现谢庭玉搂着她的脚睡着了。
叶青水默默地伸回了自己的脚,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起床去柴房。
清晨,谢庭玉被一阵哐哐的敲敲打打的声音吵醒。
他看见叶青水正埋着头刨着木板,随意扎的头发上沾着几缕卷曲的木屑,她手里的动作虽然笨拙、却很有章法。
叶家正在盖新房子,捡几块不要的木料方便得很。
谢庭玉看见眼前的这一幕,愣住了。他问:“水儿,你做什么?”
叶青水头也不抬地回道:“给你做张床。”
谢庭玉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塞。
他在叶青水身边蹲下来,凑近她,看见她没穿棉衣,鸡心领口里露出的一截白玉似的脖颈,风一吹,额头薄薄的微汗缓缓滴下。
谢庭玉说:“水儿你把木头放一边,我自己来做。”
叶青水听了,放下了才锯了一半的木头,把它们统统交给了谢庭玉。
……
初冬,一场雪下完后,杜家终于答应松口把杜小荷嫁到叶家。
原来是杜家老大思来想去,认为既然人已经确定要嫁到叶家,在家里多留一天就多浪费一天的粮食,干脆早点把人嫁了省事。
然而叶家的新房子还没有落成,就这样挑这种不尴不尬的节骨眼巴巴地把女儿嫁来了叶家,着实不太体面。
于是叶青水把自己的屋子让了出去。
家里最大的两间屋子一间是叶青水的父母住,另一间是叶小叔的,但叶小叔入伍的时候跟侄女换了房间。
叶妈倒是很想把自己住的房间让出去。然而她的丈夫英年早逝,把这个屋子让出来当新房,名头上不太好听。
叶妈还担心女婿心里多少有些意见,正想劝住女儿,这件事还是算了。女婿那样讲究的城里人,哪里能让他住那么寒碜的屋子?
谁料谢庭玉听完水丫这个决定后,非但没有意见,应和起来反倒很积极。
他听到这个消息心一下雀跃了起来,小房间,这不就意味着他不用睡木床了吗?
他言辞恳切地同叶小叔说:“原本这间屋子就是小叔让给水儿的,咱们住了很久也够了。现在是小叔娶媳妇要紧。”
那语气,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直把叶小叔这个大男人感动得不轻。
叶小叔现在已经彻底扭转了对谢庭玉的印象,这个侄女婿虽然废柴是废柴了些,家务活一窍不通,但是脾气好、又通情理,还是个知识分子,水丫没看错人。
谢庭玉说完之后,面含微笑地回屋子,他兴致勃勃地把他那张新做的简陋的小床拆了,扔到柴房里当柴火烧。
搬屋子的时候,谢庭玉承担了搬屋子的重活,叶青水整理房间,夫妻俩配合起来,没多久就把新房间捯饬得整整齐齐。
谢庭玉搬着东西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调,从他身边路过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悦。
叶青水起初有些不解,还以为他真的很热心。后来收拾东西的时候,琢磨过来了。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谢庭玉琐碎的东西有些多,等把物品全都摆到新屋子的时候,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了起来。
仅容两人住的几丈宽的屋子,再架一张木床意义不大。翻个身,腿长的谢庭玉都能翻到叶青水的床上。
谢庭玉擦了把汗,脸上有着隐隐涌动的笑意。
叶青水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心里腾起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种感觉具体表现出来就是,她的脸突然腾地就红了。
叶青水让出房间给小叔的时候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想起来了也不好再回去把房间要回来了。
晚上,窗外的寒风呼号,嗖嗖地刮动这薄薄的窗纸。
叶青水打了一盆洗脚水,脱掉袜子把脚丫放进水里。
这个原本是非常寻常的动作,只不过因为多了一道目光的注视,变得别扭起来。
谢庭玉目光灼灼地盯着浸泡在水里的脚丫,喉结滚动了一下。
冬天温度极低,水盆里薄薄的水雾缭绕,小姑娘白皙的脚丫隐没在水下,氤氲着水汽,朦胧得跟一截白笋似的,细腻柔白。女人的脚丫跟男人的差别也太大了。
这让谢庭玉不禁地想起了一句诗:“六寸肤圆光致致,白罗绣屧红托里。”
她这双踩过水田的脚丫,出乎意料的小巧圆润,静静的夜里,光听得到她拨弄热水的声音。
叶青水以前不觉得屋子大有什么区别,这屋子陡然缩减成原来的三分之一大小,她跟谢庭玉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抬起头,看见他眼帘低垂,眼神灼灼地冲着她的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