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势简直是把莫北当成了关羽在请功啊。
“经理啊,你可得想办法把她脑袋里的水倒干净啊,项目成了她至少在总公司大佬们面前也挂了名了,可不能这时候就什么都不要了呀!”
余笑只是笑着听,听完了之后她拍拍林组长的肩膀说:
“我们还是要尊重员工自己的意愿。”
林组长那张糙脸上顿时跟被人一拳锤了脑袋似的。
吃完早饭在酒店门口集合出发,他看着莫北几次欲言又止。
莫北戴着眼镜,一直低头不说话。
忙了一上午,送走了来看现场的企业代表,下午那顿迟来的午饭照旧是要去城中村里解决。
余笑随手从莫北的手里拿过装着文件的袋子,说:
“还是那家凉皮肉夹馍的店吧,他们家有炒菜,再从隔壁买只烧鸡,今天下午还有的忙,大家辛苦了。”
看着褚经理的背影,莫北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午饭,他们吃的不太平。
小小的窄巷本该在夏日的午后安睡,却被一场嘈杂惊醒了。
人们探出头,看见一男一女撕扯在一起。
“我就是要离婚怎么了?我怎么就不能离婚了啊?我二十三岁跟了你,到现在都十三年了,我过过一天好日子吗?我离了你自己过日子怎么了?!”
女人拽着自己的书包,反手去挠那个不让她走的男人。
“妈!你不要我了吗?”
十岁的孩子在旁边哭,另有一个老妇人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往他妈跟前去。
“妈得先顾了自己!妈连自己都顾不好,配给你当妈吗?!”
男人说什么也不松手,大声嚷嚷着:“说到底你就是嫌我没本事!”
“老娘嫌你没本事,老娘跟着你累死累活十几年给你养了个崽!老娘是从前傻,现在聪明了!”
孩子哇地一声被吓哭了,老妇人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
“哭什么!你妈出去找野男人了!不要你了!”
那个女人冲向她,嘴里吼着:“死老太婆你说什么呢!”
坐在店里,混乱就发生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除了余笑,其他人都忍不住探头去看。
林组长叹了一口气说:
“有这个孩子在,这个妈八成走不了。唉,这个男人真是不行,人家十几年也对这个家付出了,离婚还非要闹着这么难看。”
林组长这话让余笑抬起了头。
她听着外面男人又吼着什么话,女人尖利的声音又把男人压了下去,不禁摇头:
“有的男人都觉得妻子是自己的财产,在心里给妻子划定了一个他觉得对方应该在位置,要是对方不呆了,对他们来说就是财产的损失。”
饭店的老板娘正好路过,听见她的话笑了一声说:“文化人就是文化人,那你说说,这男人这么没本事,又怎么把女人留了这么多年呢?”
“法子不都在那儿用着么,打孩子,说女方出轨,说女方嫌贫爱富……没有一招新鲜的,却都好用。”
说这句话的时候,余笑克制自己,没有去看莫北。
女老板送了菜探头看着还在争吵的两人,又问这个“大帅哥”:
“那你说该怎么办啊?”
余笑没有回答。
怎么办?够狠就完了。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答案,只是做不到罢了。
“刺啦!”
“啪!”
外面那个女人的包被扯烂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掉了出来,不过一本书、几件内衣内裤,还有件小孩儿的衣服。
挨了一个耳光的女人被头发盖住了半张脸,看看地上的糟乱,她一手抓着已经被扯开的衣领,一只手抓起了自己的身份证。
“我已经起诉离婚了,你之前打我的,我也去医院拍照了,还有证人,你们黄家在东林人多,孩子我要不来我知道,可我离婚,法官不姓黄吧?你再打,你今天打不死我,我今天就走定了!”
女人的眼神是冷的,比这夏天里往外冒着白气儿的冰还冷。
男人急红了眼,从路边的案板上抄起一把刀就要砍下去,被人抓住了手臂。
“放下!”
“放下!”
发疯的男人寻常一两个人止不住,更何况他手上还有刀,就在他要挣脱的时候,又有人冲上来,一个扳他的手臂,一个抱他的腰。
扳他手臂的那个人身材高挑,一只手试图夺刀,另一只手抓着他的头发往外抢。
“你们放开我!”
“你把刀放下!”
另一边穿着橘红色裤子的老板娘抓着被吓傻的人女人就往外跑。
莫北哆嗦着手打电话报警,看着褚经理在那儿奋力抢刀,她的眼泪都要吓出来了。
刚刚有人说男的打人了,他们才冲出来的,没想到居然会这样。
“当啷!”
菜刀掉在了地上。
仿佛过了好一会儿,余笑觉得自己手臂一疼,看见一条血线在上面渐渐形成。
……
今天对褚年来说是个好日子,他成功完成了自己的项目书,牛姐从省城跑来看过后对他大加赞赏。
“只要这份项目书在刘经理那边通过了,对方第一笔钱打过来,我就先分你个大红包!”
“嘿嘿,牛姐,红包不重要,我就想知道,这个项目还是我负责吧?”
穿着绿色裙子的牛姐笑得像一朵大丽花:
“设计方面当然是设计师负责,但是市场规划和具体执行我就交给你了,你现在身体不方便,要是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就让小玉去干。”
听见牛姐这么说,褚年的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在这个小小的设计室里,他总算有了个不会被人轻易取代的位置了。
“牛姐,您放心,工作方面我肯定做好,绝不拖后腿。”
“应该是我催着别人,让他们别给你拖后腿才对。”
说完了工作,牛姐下楼去拎了两个大袋子上来,对褚年说:
“我听程新说你老公一直在出差,你要是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开口,我前两天去了南方,看见他们那儿做的睡裙实在是好看,可惜我宽大,他们的版型小,这两件我图好看买的,想来想去只有你能穿。”
睡裙明明是给孕妇买的专款,褚年又不傻,还有两件衣服分明就是孕妇装嘛。
看着这些东西,他诚心实意地跟牛姐道谢,别的不说,一个孕妇碰到了这么一个大老板,真的是彩票中奖了。
“牛姐,这个是什么?”
牛姐把褚年举着瓶子的手摁了下去。
“这个是我听我有了孩子的朋友推荐买的,洗液,你知道的,怀孕了得更注意嘛,进口的。”
褚年:不,我不懂。
第53章 今天真高兴
派出所门口,余笑看了一眼手臂上包着的纱布,对特意赶来的李主任致歉:
“一点小事,真是麻烦您了。”
“这哪里是小事!东林这个地方的治安真的很成问题,我会跟你们上级部门反映的,两个人动手撕扯到动刀十几分钟了,你们派出所就在街对面,这是怎么维护当地治安的?!”
李主任第一句话之外都是对当地警方的不满。
送他们出来的小警察说不出话。
东林是城中村,人员结构复杂,治安管理的难度很大,就今天这个事儿,巷子那么窄,人那么多,他们警察进去光跑就跑了六分钟,说是跑进去,不如说是挤着蹭进去的。
余笑的另一边站着的是这次和他们一起在赭阳的法务,姓江,知道莫北报警了之后,余笑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他给找来了。
“褚经理,咱们就是坚决不调节,申请司法鉴定走程序是么?”
“对。”
“那好,事情交给我就行了,这案子好办,我大概率怼的那孙子(zei)去吃牢饭。”
看一眼名叫江今的法务,余笑说:
“麻烦你了。”
回到酒店,坐在床上,余笑才开始后怕,银晃晃的刀光在她面前闪来闪去,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那个胆量敢去夺刀。
抬起没受伤的手捂住眼睛,她依稀还能看见血渗出来的画面。
就在这时,她接了一个电话。
“听说你受伤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记错了,是把你派去当当了战地记者。”
面对池谨文难得一见的讽刺语气,余笑只能干笑:“董事长,是我自己莽撞了。”
“最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要用成绩说话,就不是别人能动动嘴皮子就把你抹下去的。”
余笑知道池谨文说的是最近一些董事想把她从赭阳调走的事情,在做好了总结交回公司之后,她大概也就知道自己没事儿了。
但是能被董事长这样直接肯定,她还是高兴的。
“谢谢您。”
“我是在实话实说,又不是在刻意夸大地夸奖你,有什么好谢的。”
通话刚结束,她的门又被敲响了。
“褚经理,我买了些保鲜膜,你要是想洗澡的话可以用。”
站在房间门口,莫北的脸上很纠结,递出了保鲜膜,她的神情比保鲜膜的外包装还要复杂。
“经理,那个、那个调职申请,我能先撤回吗?昨天、昨天我妈给我打了电话了,谢谢您为了我的事儿这么忙碌……”莫北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低得更低了,“她骂了我一个小时,我还有点不服气,可是今天我知道了,是我想错了。”
“什么调职申请?我记得,按照公司规定,口头申请是没有任何效力的。”
“啊?哦!是!”莫北激动地点了两下头,下意识地跳了一下才说:“经理你好好休息,你你你今天见义勇为太帅了,我我走了!”
目送着莫北离开,余笑握着保鲜膜无奈地笑了笑,心里高兴的小泡泡却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真好。
她说不出来是什么真好,却觉得有这么一刻在,这一天的忙碌、惊惶甚至身上挨了浅浅的这一刀,都有了点儿意义。
像是伸手穿过了时光之河,给了另一个人一个响亮的耳光,说:
“嘿,醒醒。”
那个人就真的醒过来了,站在三岔口,她走上了另一条路。
高大的“男人”站在房间门口,虽然有伤,还是高兴得想去撸铁。
春风得意马蹄急,说得就是褚年。
虽然天气明明很热,明明又忙了一天的交流对接,回家路上褚年还是走得精神抖擞,直到他看见一个人站在小区门口。
“爸?你怎么来了?”
在等他的人是余笑的爸爸。
余笑爸爸背着手,哼了一声说:“天这么热,你怎么走回来了?”
“那个……我多活动活动。”
“活动是应该的,对孩子好。”
说完这句,“父女”两个相对无言。
过了大概十秒钟,余笑的爸爸开口了:
“褚年不在家,你一个人得谨慎点儿,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年纪也不小了,做事越来越毛躁,你看看你刚刚走路的样子,哪里像个要当妈妈的人?”
褚年点点头,说:“哦。”
“去医院做检查了吗?”
“之前做了,结果都挺好的,就是我自己……那个,爸,要不你进去歇歇吧。”
“不用了。褚年不在家,你别以为自己就能撒野了,好好回家,好好休息!”
这话褚年又不爱听了,可也没到想吵架的份上,只说:
“嗯,知道了。”
说完,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塑料袋,黑色的,湿淋淋的。
“拿着,我今天钓的王八,找水库边儿的饭馆给收拾开了,我和你妈一把老骨头了血压都不低,这个东西也就你吃还行。”
王、王八?
“啊?爸我不会做啊。”说完褚年觉得哪里不对,又改口说:“那什么,王八我不会做啊。”
好像也不对。
看着余笑她爸发青的脸色,褚年第三次说:
“爸,王八我不会做啊。”
得了,“父女”二人都想起了之前骂“老王八”的旧事。
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尴尬。
褚年喃喃:“爸,王八……”
“你别说了。”
褚年安静了下来,连气儿都不敢喘了的那种。
“拿着。”
把自己的劳动成果塞进“女儿”的手里,余笑爸爸背起自己的鱼竿往地铁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