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发上,褚年的妈妈耷拉着眼皮听完,假假地笑了一下说:
“亲家母,不是我一定要驳你的面子,余笑的身体,咱们两家都知道,您说您要把余笑接过去照顾,按说我也不该有意见,毕竟你是余笑的亲妈,谁不能疼孩子呢?可之前那个孩子,不就是莫名其妙就没了么?现在等了这么久才又盼来一个孙子,亲家母,这次啊这里面的责任,太大了。”
太大了?
余笑妈点点头说:“您说的有道理,那这样,明天我就陪笑笑去产检,这样呢,我们对余笑的情况都有数。”
听见这话,褚年妈说话的声调猛地提了一个度:
“亲家母,这可不是产检那么简单的事儿,那些医生是能给余笑洗衣做饭呢?还是能给余笑端汤送水啊?您心大,医生说好您就说好,我可不行,我可是眼睁睁看着一个孙子没了的,哎呀,那次我真是,心疼的要死了啊!这次啊,我无论如何,得守着余笑,我得守着她把我家的孙子安安好好地生下来才行。”
守着?
那怎么行?
卧室里,褚年坐在床上,已经暗下决心,要是自己真落到了自己亲妈手上,他就干脆收拾东西去京城找余笑,就算撒泼打滚儿把他们两个人的脸面当众扯下来往地上踩,他也得逼着余笑把他妈解决了。
在他的眼里,除了现在的余笑,没有人能制得住自己的这个亲妈。
房间外,两位母亲的“暗战”愈演愈烈,几乎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余笑的妈妈倒了一杯水递给对方,字字清楚地说:“亲家母,我们家笑笑身体不太好,多半是心情不太好,在家里憋久了,我觉得换个环境,她就能好一些。”
“哟?您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她余笑嫁来我们家,就心情不好了?”
“咚!”在房间里,褚年依稀听见了战鼓敲响的声音。
“暗战”,即将成为“明斗”。
他抓起手机,给余笑发消息:
“你妈知道我怀孕了,又告诉了我妈,现在两个妈都在咱家里,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走吧,你妈想让我去你家,我妈想住进咱家,现在你妈和我妈要打起来了。”
电话对面,在跟林组长他们开小会的余笑看了一眼手机。
抬起头,她对其他人说:“一份是时间表,一份是框架性的项目PPT,大家辛苦一点,尽量在我们第二次去赭阳之前完成,今天上午先到这吧。”
其他人离开了小小的临时会议室,余笑把手机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下,才想好如何回褚年的消息:
“我打发了你妈,你也让我妈先走吧,别累着她。”
想到刚刚伸手保护自己的“丈母娘”,褚年本来就有些憔悴的脸上多了些黯淡。
“我不累着她,我不去你家住,你先别告诉你妈咱俩的事儿吧。”
褚年把消息发出去,才觉得自己的语气实在是卑微。
离开的“褚年”的身份,离开了“能赚钱的儿子”的身份,他能感受到的温情和关怀都是属于“余笑”的。
客厅里,一直陪笑的余笑妈妈表情终于淡了下来:
“褚年他妈,话你得听全了,我可没这个意思。我家余笑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儿,咱们可都有数,您要是真想算旧账,咱们就捋清楚。
这些年为了能怀上孩子,什么雪蛤、阿胶我女儿没少吃,您找的那些中药她也喝了,结果胃肠出问题也不是一次两次,您说就这么折腾,她的身体能好么?她的心情能好么?之前她孩子掉了,我也觉得很对不起亲家,可说到底,之前孩子是我女儿故意弄掉的吗?流产有多伤身子一样是女人你不清楚么?你何必拿这种话来刺我们的心?”
褚年妈毫不示弱:“我清楚什么?我清楚我欢欢喜喜迎了个儿媳妇进门,以为自己马上要抱孙子了,结果孩子就没了!”
这话何等的诛心,余笑的妈妈侧头看了一眼卧室的门,她的性格一直不好,为了女儿才几年来都在褚年妈妈的面前忍气吞声,真没想到,从前不过是用鼻孔说话的这个亲家现在跟个疯婆子没什么两样。
近在咫尺的“疯婆子”还在说个没完:“要我说,正好褚年不在,我这个当妈的替他把他媳妇照顾起来是应该的,回去我就收拾几件衣服搬过来,我自己的孙子我自己照顾,不用你们操心了。”
“褚年他妈,余笑是我的女儿,当妈的为孩子操心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实话说吧,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家笑笑嫁过来这么些年也没跟你在一起住过,孩子被我养的娇气了,真不敢给亲家添麻烦。”
余笑妈站了起来,照顾自己女儿这件事是她的逆鳞,褚年的妈妈在知道自己女儿怀孕的时候还这么一副态度,她绝不会让她照顾自己的女儿。
褚年妈坐着不动,冷冷地笑了一下,就在她想说什么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妈,您干吗呢?余笑怀孕了之后一直休息不好,您别闹她了。”
“什么叫我闹她?褚年,妈妈是来看妈妈孙子的!你怎么说的好像妈妈是来找事的一样?儿子我告诉你啊,你儿媳妇怀孕了之后脸面都比天高了,和她妈两个人在你家里骂我!”
电话另一边,“她儿子”的语气不疾不徐:“您之前和她都在家门口吵起来了,就别在这个时候添乱了。”
“我怎么叫添乱了?我关心我自己的孙子……”
“妈。”余笑的声音压低了一点,“回去吧,您之前跟我说多买一份保险的事情,我考虑一下。”
说起那份保险,褚年的妈妈脸上表情高兴了起来:“褚年,我跟你说,那个保险一年投十万,三年后返三十五万,我怎么想都觉得合适啊,你妈妈爸爸这辈子都没有什么本事,都要靠你养着……褚年啊,妈妈是把一辈子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
卧室里,褚年的心里五味杂陈,那些话他听过千百遍,以前是觉得骄傲,现在却觉得可笑。
就像从前他觉得余笑的爸妈帮自己不过是看自己有潜力有本事做长线投资,现在想想,人家只是为了自己对余笑更好一点儿。
余笑妈看着亲家被女婿的电话支走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回头看见站在卧室门口的“女儿”,她习惯性想说两句,看着女儿可怜兮兮的的样子,怒火也就淡了。
“行了……你婆婆这是更年期,她说话你就当放屁,不理她就完了,只要好好跟褚年过日子就行。妈这就收拾东西,褚年什么时候回来,妈再把你送回来。”
只见“余笑”摇了摇头,轻声说:
“妈,您也太累了,回去休息吧。”
“唉?你这孩子?你一个人在这儿能干什么?你看看你把这个家给折腾的……”余笑妈习惯性想要说女儿,想起来她还怀孕呢,只能再忍下去。
“我今天就不该为了争一口气把你婆婆叫来。”
“妈,我住这儿上班方便,您别担心我,我没事儿。”
想起来女儿现在终于去上班了,余笑的妈妈表情有些欣慰:“你上班了就好好干,别以为自己怀孕了就什么都得让别人迁就你,大着肚子上班的多了去了……褚年能把他妈管住了,我也算有点放心,你呀,就算怀着孩子了,也得多想着褚年,知道吗?”
终于也送走了余笑的妈,靠着门,褚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累,发自内心的累。
“当当当!”外面有人敲门,褚年回身开门,嘴里说:“妈,你是不是又忘了拿什么?”
门外站着的是他自己的亲妈。
“余笑,我想起来,你是不是上班去了呀?要我说呀,这班儿你也别上了,好好在家保胎,我刚才走得急忘了跟你说,我之前在眼光娘娘那认识了一个老姐姐……”
低头看着自己亲妈踩在门槛上的脚,褚年不忍心挤门。
就听见耳边,他妈说:“我跟她约好了,周二我就带你去,让她带着你在眼光娘娘那儿转转,肯定能把这胎转成孙子!”
周二?
“不行!我不去!”
一听到被拒绝,褚年妈妈的脸又拉了下来:“余笑?你这是干什么?给脸不要了是么?我告诉你,孩子你已经弄丢一个了,我……哎?!”
“梆”的一声吧们关上,也不在乎会不会伤到自己妈了,褚年一阵儿气虚,还没来得及走去卫生间,就直接吐在了余笑妈妈刚擦好的地上。
外面还回荡着不依不饶的叫骂声。
摸摸自己的肚子,褚年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自己吐出来的东西一样。
第25章 赖球是男人的共性
该如何摆脱现在泥泞又无力的生活呢?
褚年觉得这个题比考研数学难五百倍。
首先工作是一定要继续的,其次……
周日的早上,褚年站在卫生间里,湿哒哒的拖把被架在桶上,水淋淋漓漓滴答下来的声音,是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昨天他辛辛苦苦擦了地,拖把没冲干净,过了一夜就生出了更可怕的气味,从厕所里往外蔓延。他只能忍着恶心再冲一遍,当然,冲的时候又吐了一次。
“我得先把身体调整好。”
他看着镜子里的“余笑”,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脸颊都凹陷了下去。
真正的余笑从来没有这么憔悴过……大概吧,褚年试图想起曾经的余笑是怎样的,只记得一个很单薄的影子,给他洗衣做饭,给他换床单被套。
认真想要回想那张脸,褚年想起更多的是她大学时候的样子,长长的头发,总是笑,一靠近,就让人觉得安心。
那时候的余笑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洗净脸,褚年摸了一些傅锦颜送的化妆品,努力揉一揉脸,让自己看着精神起来。
她还要去医院检查身体,然后问一问医生怎么能把身体调理得好一点。
宫斗小说里写了一百种能够让人失去孩子的办法,提起怀孕后的保养,说的就是喝汤喝药,让抱着“观摩学习顺便解闷”心态的褚年一阵恶寒,他就算再没有尝试,也知道瞎吃药是肯定会出事的。
于是,社区医院的小护士再次看见了那个戴着口罩的“宫斗剧上头女士”。
“护士,您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要是想体检,有什么注意事项么?”
“没什么,你抽个妇科检查的号儿就行。”
小护士看着这个女人,叹了一口气说:“且不说你的孩子,你好歹别亏待呀,气色一次比一次差。”
褚年点点头,他自己已经意识到了这点了。
“那个……”褚年又压低了声音,“您知道转……转男孩儿是个什么原理么?”
小护士瞪大了眼睛,她也凑近了压低了声音:“您这是拿我这儿当宫斗剧大百科了呀?”
褚年:“……”
“这个就没啥好说的了,谁信谁是负的智商二五零。”小护士拍了拍“她”的肩膀,“谁跟你提了这个,你把她带去个三甲医院同时查查脑科和精神科吧。”
褚年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
等血常规结果的时候,褚年就坐在抽血室外面的椅子上,医院里的气味儿一直在通过他的鼻子刺激他的胃。
在他旁边,一个男人扶着一个女人坐下了。
“哎呀,别动,我还疼着呢!”女人捂着自己肚子的一处呲牙咧嘴。
男人身上扛着大包小包,拍拍女人的后背说:“好老婆,咱还是去三甲看吧,你看你疼的,这边医生我怕水平不行。”
“行了行了,那点钱留着还房贷吧,医生都说了是胆囊炎,做手术也就是个小手术。”
夫妻二人的穿着都很简单朴素,说话间也是计较着那一点钱,透着穷的无奈。
褚年看见了他们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又默默移开了目光。
也许,大学时候那个爱笑又可爱的余笑,也没想过有一天会一个人在医院里孤零零坐着等检查结果。
因为他也没想过。
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手臂有些酸痛,才想起来自己还一直用棉签堵着手臂抽血的位置。
“啪。”沾了血的棉签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里。
周日下午五点,余笑出现了在公司的健身房里。
天池集团最不缺的就是楼盘和房子,他们一行人在京城被安排住的就是公司的接待公寓,从地下可以直接通到公司。
穿着T恤,余笑在椭圆机上热身,周末公司的健身房很空旷,只有几个撸铁达人在镜子前面比着举哑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