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合约的第五条?”顾忍清隽的眉眼微挑,“需要我帮你复习一遍吗?”
叶栀念头一转,想了起来。她必须配合顾忍,在顾家人面前扮演一对恩爱的夫妻。
叶栀细细琢磨一番,顾忍就一直立在身旁,沉默不语地看着她。
“那我暂时先答应下来。”叶栀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吧。”
“嗯,到时候再想办法。”顾忍咬字清晰,重复了叶栀的话。他微一弯唇,微冷的轮廓舒展。
顾忍的目光幽深,他的眼睛黑又沉,但声线却又干净醇和,听不出半点别有用心。
他不动声色,叶栀便已经进入了他的圈套。
叶栀同意参加聚会后,顾忍很快就把此事告诉了顾家人。
虽然没有跟叶栀说,但是顾家的心里早就有了盘算,在那个时候,把叶栀公开介绍给所有人是最合适不过了。
聚会是两个月之后,但叶栀得从现在就开始准备。顾家帮她找了一个教导用餐礼仪的老师。
这天下午,叶栀停了半天的工作,推掉所有通告,专门用来学习礼仪。
法式用餐礼仪和英式又有着差别,英式的下午茶和晚餐礼仪,又是不同的。
餐桌的基本礼仪,是从摆盘开始的,正式的宴会中,刀叉的数量较多,就连酒杯也会分为四种。
使用餐具的方法应该从外到里,每一把餐具不能用错……
叶栀把这天下午学习的所有礼仪,总结成两个字,繁琐。
她的学习速度很快,一下午结束后,这些要点差不多都已经记下来了。
待到老师走后,叶栀仍在按照用餐的步骤,记忆着刚才教的一切。
叶栀坐在餐桌前,背脊挺直,仪态优雅,认真地拿起刀叉,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一次练习。
顾忍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看得有些出神,周身微冷的气场也变得温和。
管家缓步进来,正想开口,顾忍忽的微微皱眉,他的手指轻轻落在唇上,示意管家不要出声。
四下维持着寂静。
顾忍轻声走到叶栀身后,他微微弯腰,低头问:“学得累吗?”
叶栀抬起头来,对上了顾忍漆黑的眉眼。
叶栀摇头,她虽花了一个下午就学会了,但是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既然学了用餐礼仪,她得做到最好,以后一定会派上用场。
叶栀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她也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顾家的一员,也许是他们太过真诚。
顾忍:“你有没有吃晚饭?”
叶栀这才发现,肚子是有些饿了。因为时间匆忙,她只顾着要记住礼仪,连吃饭都忘了。
“走吧。”顾忍直起身,他忽然一笑,“我们今天去外面吃。”
叶栀站起来,拿起外套披上,跟在顾忍身后。他们在家里的车库挑了一辆很普通的车。
自从上次被狗仔跟踪后,顾忍特地买了几辆普通车,只有在两人单独出门时才会开出去。
汽车平稳地行驶,一路上没有受到打扰,在一条胡同外面停了下来。叶栀下车,蒙住了脸,继续跟着顾忍往里走。
顾忍停下脚步,叶栀抬头,看见的是简陋的构造。
在这条小小的胡同里,藏着一家餐馆,从外观来看,似乎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叶栀好奇:“我们今天吃什么?”
顾忍微微偏头,声线低沉地吐出三个字:“厉家菜。”
厉家菜是宫廷菜的传承。
和别的餐厅不同,厉菜家没有点菜之说,他们每天只提供自己的菜色,并且每天只有一桌。
在90年代,厉家菜已经达到了人均1600元的消费。
价格不是最重要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如果想在这里吃一顿,起码需要在半年前开始预订。
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在这个其貌不扬的地方,能享受御膳级别的晚餐。
作者有话要说:厉家菜真的有这么牛逼,英国前首相和美国前总统都慕名而来。
今天也是真情实感羡慕叶栀的一天。
第53章
厉家菜的分店很少,这条胡同里的算是最正宗的店,一日一桌,绝不破例。
其他分店的位置较为容易订到,但这家店接待外宾,来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叶栀走进这间仅仅11平方米的屋子,最早的厉家菜就从这里开始,声名远播。
他们坐下来,宴席已经订好,只等待每道菜端上来。
这家店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别的客人,叶栀看了看顾忍:“这里似乎挺难预定的。”
顾忍垂下眼眸,视线落向叶栀,云淡风轻地提了一句:“嗯,我也是几个月前才订的。”
以前顾家来这边吃过几顿,顾忍没有去过分店,只知道这里的厉家菜最正宗,自然也要让叶栀来尝尝。
顾忍没有说出口的是,之前预定的时候,他没有想过,会和叶栀一起来。
现在,生活里多了叶栀,一切似乎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们落座后没多久,菜就慢慢端上来了,最新鲜的用料,最原始的做法,将宫廷菜肴展现出来。
熏肉、翡翠豆腐、青松鲜贝、驴肉扒牛肚……
叶栀一边夹菜,一边在想,她也不知道这些菜到底是什么价格。
这里可以算是最难订位的餐馆,比起别的分店来,想必是要贵得多。
不过,仔细想想,她可是连几十万一颗的荔枝都敢吃的人,遇到什么价格的菜,都不会觉得烫嘴了。
光线虚虚地笼罩着叶栀的脸,她冷白色的皮肤在灯光下被笼上一层轻浅的光。她望着手里的鲜贝出神。
顾忍神情微动,他极深极黑的眼凝视着叶栀:“在想什么?”
“今晚吃的是中餐,下午学到的用餐礼仪都没有用上。”叶栀的语气有些遗憾。
顾忍牵起唇角,自然地接了话:“那以后我们去吃西餐?”
“好啊。”叶栀点头,她动了动筷子,继续吃饭。
窗外夜色已渐渐沉了下来,顾忍深黑的眼眸骤然亮起,仿佛星光万丈。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叶栀没有发现,在潜意识里,和顾忍待在一起,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的一种习惯。
从餐馆中走出后,是一条窄窄的胡同,胡同里只有寥寥几盏路灯。
昏黄的灯光被裹在灯泡中,尽管朦胧得有意境,但却只能勉强看清路,对顾忍来说,却不是条好走的路。
顾忍顿了顿脚步,迟疑了片刻,叶栀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叶栀刚走出第一步,就意识到了不对,她微微弯了弯身子,探头往胡同的入口处看去。
胡同里光线昏暗,但叶栀是能看清路,顾忍就看不清了,她必须想个办法。
叶栀刚想着从包里拿出手机来,准备照亮胡同,为顾忍提供亮光。
下一秒,顾忍在叶栀的身后开了口,声音还带着一丝隐约却又明晃晃的脆弱。
“叶栀,我看不见了。”
顾忍修长挺拔的身子站在原地,连步子都没准备挪,顾忍看出了叶栀的犹豫,提出了一个建议。
“要不你牵着我走?”
暗含私心。
叶栀转头看了顾忍一眼,叶栀的动作落在顾忍的眼中,因为他的夜盲症,被解读成为了另一个意思。
顾忍以为叶栀心疼他,所以准备伸出手主动拉他了。
没想到,叶栀立即开口说了一句:“等一下,我把手机里的手电筒打开,你就能看得见了。”
十分不解风情。
手电筒的光不合时宜地落下,把顾忍的满满私心给打断了。
顾忍眉心紧了紧,看着已然清晰的道路,面不改色地装着可怜,他假装四处扫了扫,迟疑地开口。
“好像还是有点黑。”
叶栀奇怪地看向四周:“挺亮的啊。”
顾忍轻叹了一口气:“可能我的症状加重了。”
叶栀一听到这里,快速朝顾忍走了一步:“你没事吗?”
顾忍看着只离了自己半米的叶栀,顺势伸出了手,他那双修长清瘦的手拉住了叶栀的衣角,因为用力,骨节微微凸起。
“这里就可以了。”
叶栀信了顾忍的话,贴心地把手电筒的光照在他跟前的路上,顾忍走一步,叶栀手上的光就停留在哪里。
车子停在胡同的外面,叶栀一边帮顾忍照着灯,一边忍不住絮絮叨叨地提醒着顾忍。
“你拍夜戏什么的都要小心,特别是以后我不在的时候……”
叶栀话还未说完,顾忍突然松开了叶栀的衣角,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刚好走出了胡同口。
外面明亮的灯光瞬间倾泻了下来,顾忍眼前的景物也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顾忍沉默着,一言不发,走到了车子旁边,但是他还不忘帮叶栀打开了车门,然后自己坐进了驾驶座里。
此时,路灯很亮,映在顾忍微冷的侧脸上,他的眼底又带了点无可奈何。
叶栀感觉到顾忍的情绪突然起了变化,但她也没多问。
顾忍发动了车子,车子行驶进了黑夜中。
顾忍突然生气了,虽然叶栀还未猜到原因,但是她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改变。
但她却没有意识到这个改变意味着什么。
叶栀没有去深想,她思考了一会,偷偷地半侧过身子,假装在看一旁的风景,其实余光瞥向了顾忍。
顾忍的手覆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搭在上面,手指修长分明,仿佛一件冰冷完美的雕塑。
顾忍察觉到叶栀在偷看他,他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却缓慢地收紧了手,掌心覆在方向盘上,是他沉默的克制。
叶栀斟酌着开口:“那个……”
听到叶栀开口,顾忍心一动,他没看叶栀,心底却浮起一丝细小的愉悦。
话到了嘴边,顾忍却只淡淡道出一句:“什么?”
语气不轻不重,寡淡疏离。
叶栀听到顾忍的声音,心蓦地沉了下去,满腔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顾忍依旧没有看她,侧脸清冷分明。
叶栀怔怔地望着顾忍。
顾忍不说话的时候,薄唇紧抿着,下颌微敛,凉薄的轮廓仿佛浸透了冰雪的冷淡。
那样好看的一个人,此时却像被冰雪包围了一样,每一寸都是冷清的弧度。分分寸寸,都是化不开的寒冷。
这样的他太冷,冷得叶栀觉得她的心都要冻起来了。
叶栀忽然觉得,他们现在好像变成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顾忍那样不可接近,那样冷漠,遥远得像触不可及的冷月。
叶栀心里一浮现起这个念头,她就觉得心里酸涩得不行,难受得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叶栀直觉自己不喜欢这个认知,她非常非常不喜欢,她再想下去,酸涩的感觉都要淹没她的心脏了。
叶栀有些委屈,她没有再看顾忍,收回了视线。叶栀侧头看着窗外,眼角隐约泛着一丝泪意。
她抿了抿唇,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叶栀也说不清楚,为什么顾忍不理她的时候,她会这么难受,会这么不开心。她如果再去深想其中的原因,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落下泪来。
顾忍刚说完那句话,他就后悔了。
顾忍眉头皱起,他有些懊恼,他刚才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他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他向来冷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理智了?
半晌,顾忍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侧头看向叶栀。叶栀看着窗外,看不清她的神色。
顾忍张了张嘴,他想开口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沉默着。他的手覆在方向盘上,指尾不自觉微微攥紧,泛着一丝苍白。
这场意外开始的冷战,还在持续着。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车子停下,顾忍开了车门,他从一侧下车,瞥了叶栀一眼。叶栀没看他,垂头下了车。
叶栀正要往前走,这时,她看见地面上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勾勒出高大修长的身影。
叶栀抬起眼睛,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黑眸。
顾忍站在叶栀面前,垂下眸子沉默地望着叶栀。他凝视着叶栀,眼底翻涌着深沉的情绪。
很早以前他就意识到了一点。
他的云淡风轻,他的假装平静,他的克制隐忍,在叶栀的面前,所有情绪都会顷刻消散。
全都变成了一句……不忍。
从前是这样,现在依旧是如此。
叶栀没有往前走,顾忍也没有后退半步,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心情复杂纷乱。
这时,顾忍忽然落下一声叹息:“抱歉。”
顾忍这一声抱歉,似乎在雪地里落下了流转的日光,那凝结化不开的雪,倏地散了。
叶栀心一跳,她认真地凝视着顾忍,心里漫起了一丝丝难言的情绪。
顾忍的声线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加低了几分,轻轻地敲在叶栀的耳侧。
顾忍注视着叶栀,喉间漫起极低的声音,语气珍重缓慢:“刚才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