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里正摆摆手,“现在请大家识字的站到前面来。”
稀稀拉拉上去两三个人,啧,看到这种情况,董里正越发觉得办村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一百户人家,祖孙几代,保守估计也近千人,可老一辈识字的就这么几个,怪不得穷呢,整日在地里扒拉,勉强混个肚饱,又扒拉不出银子来!
老李头推着顾父,“你怎么不上去,我看前面的几个人都没有你识字多,你们家几个孩子可都是你启蒙的!”
后面耳尖的人听到了,冲着里正大喊,“老顾也识字呢!”
顾父无奈,只好站到前面。
董里正看着众人开口,“我计划是需要两个夫子,现在咱们有四人。就像当初推选里正一样,这次也投票,同意哪位当选,就站在他后面。”
虽然大家不知道这四人的学问如何,但没关系,看他们的孩子就清楚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
其他三人的孩子成绩也不错,可跟老顾家的顾驰一比就差远了。大家伙不约而同,站在顾父后面。
其他三人看着各自身后孤零零的没几人,真是大写的尴尬。最后实在是顾父后面站不下了,大家伙才站在剩余三人身后。
结果一清二楚,最后选择顾父的人最多,排在第二的是一个王姓的老头,之前也读过几年书。
董里正开口,“这是大家的选择,可不能反悔了!那村学的夫子就由他们二人担任。等木匠把书桌打出来,选个吉日,咱们就开始上课!”
顾驰看到自己父亲当选,心里也很是开心。顾父年轻时出了不少力气,落下了腰酸背痛的毛病,如今能够教学,不出力气,对身子骨也好一些。
其他的人纷纷围上来,“老顾,刚刚我选你了,咱的要求也不高,不指望像三郎一样考个案首,咱们一步一步来,先定下一个小目标,考个全村第一名。”
顾父: 这个目标一点也不小。
顾家人喜笑颜开,最近真是好事连连,顾驰考中童生,顾父又成了夫子,唯独顾母有些不开心。
晚上躺到床上,顾父拉过她的手,“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顾母惊讶抬眼,“你怎么看出来了?”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你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我能不知道?你动动手指头,我就知道你要干嘛!”
听到顾父这么说,顾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即故作凶狠的开口,“就算你当了夫子,也是庄稼人,可不能有什么坏心思,看见别的夫人、小姑娘移不开眼,嫌弃我不中用,抛弃我这个糟糠之妻。”
顾父失笑,感情为这事担心呢,这都是没影的事。
顾父把顾母揽在怀中,“哪个夫人、小姑娘都没你漂亮,你能干体贴,给我生这么多个优秀的孩子,还不嫌弃我是个穷小子。在我心里,你就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顾母嘴角翘了敲,赶快压下来,“你惯会说好听的,我都四十了,早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
顾父抬眼望着她,昏黄的油灯光下,这张脸还和年轻一样好看,但也难掩眼角的皱纹,岁月的痕迹谁也抵抗不了。
“我比你大一岁,比你更显老,该是我担心才对,万一哪一天你不喜欢我这张脸了,又去找其他的小老头怎么办?”
顾母嗔看他一眼,“所以啊,你可要好好对我,几个儿子都和我一心,要是你哪天对我不好,有你好受的!”
顾父点头笑道: “遵命,夫人!”
话音落下,两人四目相对,齐齐笑出声来。
第二日顾驰要去县城,顾母找出拿的出手的衣服,让顾驰换上,要不是时间紧迫,她还准备重新做一件新的呢!
赶巧顾家这几日也在卖樱桃。樱桃算的上是个稀罕物,这东西要贵一些,寻常人家不舍花费几个铜板,所以也只有那些有钱人才会买上一些尝个鲜,倒是不能和黄金蝉一样大量收购卖钱。除了自家院里的樱桃,顾大郎、顾二郎也时常上山找寻山樱桃,拉到县城去买,多少也能卖几个钱。
顾大郎拉着顾驰在县衙门口停下,“三郎,大哥在这儿陪着你吧!” 不行,自己又要紧张了,这可是县衙啊,站在外面就能感受到那股威严的气势。
顾驰看着自家大哥双腿发抖的样子,笑了笑,“大哥,你去卖樱桃吧,这东西不能放,不然就不新鲜了,到时候我去找你。”
顾大郎点点头,“行,我就在东街那里,咱家的牛车你也认识,到时候喊我一声。三弟,别紧张,知县老爷也是人,和咱们一样!”
顾驰看着顾大郎紧张的样子,没有拆穿他,点头应下,“大哥,我知道了!”
告别顾大郎,顾驰走上前,和门口的衙役说明来意。衙役领着他从侧门进去,穿过青石路面,过了一个小门,引到偏厅,这里就是娄知县会见私人的地方。
不多时,娄知县过来,面无表情,落座之后,上下打量他几眼,严峻的目光使人无所遁形,似乎就这么一眼,就能看出对面的人品行如何。
第42章 县学
娄知县那严峻的眼神, 似深井寒潭, 顾驰背脊仍旧挺得直直,平稳心头的紧张之感, 不折不扣的迎上他的视线, 周全的见过礼。
几息间,那股萦绕在周身的冷峻视线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平和和赞赏,当县令久了, 第一眼总是忍不住板着脸, 探身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他这双眼虽不是火眼金睛, 可也能看出个**不离十。
顾驰这小子,眼神清明, 眸子中有淡然, 但也能看出眼底的紧张, 周身散发着俊雅,还有那蓬勃的朝气, 如正在抽节的青竹,坚韧而有旺盛的生命力。
这才是少年应该有的样子, 如若顾驰表现的少年老成, 毫不紧张害怕, 娄县令反倒是要怀疑他的品行了。
娄县令看上去四十出头, 和顾父差不多大的年纪, 但因经年无风吹日晒, 倒是看上去更年轻一些。
自周朝建立后,娄县令就被分配到临南县,如今已然过去八载,虽勤勤恳恳、一心为百姓当家做主,临南县在他的治理下,百姓的生活也日益好转。可惜的是,整个河省有上百个县城,临南县因地势陡峭、群山林立而交通不便,加之人口多,除了辛苦种田,无其他谋生手段,至今是宛阳府下面有名的贫困县。
天高皇帝远,既贫困,有用的资源还要紧着其他地方,河省最出名的便是种粮大省、人口大省,在这种环境下,娄县令有心无力,只能尽自己所能,让百姓更加好过。
由此可想,当他知道自己所管辖的县城出了顾驰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才,是多么的激动。江浙富饶,文风昌盛,古今不少大家名士就出自那里。而临南县要想富裕,也要有人才支撑,种地能带来温饱,却没办法带来更多的东西。
如今出了顾驰这么唯一一个连夺县案首和府案首的好苗子,娄县令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时机还不成熟,他按捺在心中,一切都等顾驰考过院试在做抉择。
娄县令仔细问了顾驰读书的历程,还有周遭村子百姓的情况,整个过程和蔼可亲,倒是像在话家常一样,顾驰慢慢放松下来。
娄县令抚着胡子,“县学的李教谕昨日找我商量,给你一个可以去县学读书的机会,这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你可愿意?”
顾驰闻声赶忙点头,起身作揖道谢,激动开口,“多谢大人和教谕的看重,学生自然愿意,必会勤学不缀,不辜负您们的期望。”
能去县学读书,这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喜事。要知道,朝廷有令,科考需回原籍考试,因此各地方的书院,并不接受外来的学子,除非是家里有钱、或者有权的子弟,亦或是举家搬迁,在当地定居的学子。
除了这两种情况,跨书院读书的操作太难,每次科考的报名和作保,都是书院统一负责,除了上述两种情形外,书院是不会报名的,除非找到一家愿意帮忙的书院,不然就会丧失掉考试资格。
娄县令接着勉励顾驰几句,因有来客到访,顾驰告退,整个会面的过程十分简单。
出了府衙,顾驰心头的喜悦和激动还在。回想起娄县令,不得不说,当官的人,严厉时可以很冷峻,平和时又可以如春风般和煦,这似乎是他们必备的技能。寥寥几句谈吐,更是每一句切中要点,没有多余的废话。
宦海无涯,除非远离官场,但即便不做官,人情世故、交际往来也是不可缺少的,自己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顾驰来到东街时,顾二郎还在卖樱桃,“三弟,你去找个茶馆等着。”
顾驰摇头,“大哥,咱们两个一起。”
此时正是各类果子成熟的季节,自然不只有他们一摊,顾驰想了个法子,买一斤送半斤,倒是没多久就处理完了。
二人又把冬日收集的山货、晾晒的草药拿去铺子卖过之后,顾大郎驾着车回去。
顾家人听到顾驰要去县学的好消息,又是一顿庆祝。
吃饭时,吴氏夹了一片肉放进嘴里,还未咽下去,一股恶心之感涌上心头,她难以置信的摸着自己的肚子,难不成自己有了?
苗氏给她端来清水漱口,“大嫂,你这是有了吧!”
顾母打发顾二郎去找来下村的大夫把脉,果不其然,吴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苗氏笑看着她,“咱们不愧是妯娌,怀孕也赶在一起。” 她的肚子虽还不太明显,但也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吴氏手掌抚在肚子间,心心念念的大胖小子终于来了。顾大郎也很是激动,咧着嘴傻笑。
三喜临门,顾父顾母满脸喜色,小儿子学业有成,孙子们一个接一个,人丁兴旺,顾父还成了村学夫子,他们老顾家为人善良、不做坏事,好运接二连三的降临。
吴氏看向顾驰,自三郎考中童生,家里的好消息都是因他而起。而自己和大郎的身子骨都没有问题,生下二丫之后过了五年,才又重新怀上身孕,还是恰好赶上今天,因着要为三郎庆祝才被发现,难不成这个小叔子,就是天生的旺命,旺家里的每一个人。
想到这儿,吴氏眼神亮了亮,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三郎都是大功臣,以后可要好好对待小叔子。
村学选在五月十五正式开学,大家自觉的去学舍打扫,拔去地面上的杂草,木匠打制的书桌也已送来,崭新干净,散发着木头的清香。
因着总共两位夫子,每月四百文钱,家家户户平摊,每户每月只需缴纳四个铜板,这么下来,村里的人倒也没有怨言,基本都能负担的起。
十五日一大早,各家的孩子挎着布包,搬上板凳,正式开启学习的生涯。
好在顾父年轻时读过几年书,加之又有给三个孩子启蒙的经验,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每月都要缴那几个铜板,一个孩子要交钱,几个孩子也是要交钱,为此,大部分人家都会将家里的适龄孩童送过来,不分男女,女孩识几个字更好说亲,抱着这种打算,村学的屋子里坐的满满当当。
两个夫子,分了两个班次,大人将孩子送来时,都想着要将孩子送到顾父的班次里,顾家三郎就是由老顾头启蒙的,水平肯定高。
顾父无奈,最后决定将六岁以下的孩子由王老头教导,六岁以上的就由他自己教导。
大宝大丫自然也在顾父的班次里,二丫年纪小,就在另一个班次。
村里的孩子野惯了,坐半个时辰还能忍受,一下子要坐一天,中间就那么一小会儿休息时间,各个都有些不太适应,四处张望,读书太没意思了,好想去下河摸鱼。
顾父拍拍手,“讲课之前,咱们先选出一个学子,平时夫子不在时,负责检查学习任务和监督不认真读书的孩子,有谁愿意担任这一职?”
管人,多威风啊,男孩子们齐唰唰举起手。
啧,都是调皮爱捣蛋的孩子,不是说顾父不相信他们,而是村里的孩子野惯了,要找一个更沉稳的才能让人放心。
他点了点,“大宝,就由你担任!” 自己这个孙子之前已经读过大半年书了,也更方便帮助其他刚开始启蒙的孩子。
其他小朋友不这么想,凭什么是大宝,一个六岁的小萝卜头,学舍里还有七岁、八岁的大哥哥,这才是应该当选的。
王卓突然站起来,“顾叔,不,夫子,大宝还是个孩子,我不服,我愿意和他比较,最后胜出的,才能被当选。”
顾父点头同意,“好,你想怎么比?”
王卓晃了晃拳头,“自然是比扳手腕,谁力气大谁才能当选,遇到不听话的孩子,打一顿就好了。”
大宝连连摇头,扳手腕多疼啊,“不用了,就你当吧,我不比了!” 王卓随他父亲,小小年纪身子骨就很壮,有两三个自己那么胖,大宝可不愿和他比较。
王卓嗤笑一声,“大宝,你个怂货,白长那么多肉!”
大宝眨了眨眼睛,“我这是虚胖,没什么力气的!”
顾父汗颜,大宝可真不愧是自己的孙子,比不过就赶快认输。自己年轻时也是这样,打不过就赶紧站到一边,趁别人不注意时偷偷上去踩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