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苏绿也冲他点了点头,顾漾却已向前迈出一步,与苏绿并肩而立,手指很自然地接过苏绿手里的垃圾袋,偏过头来看苏绿。
“夜里没睡好?”
苏绿老实点头:“天热,房间里干,睡得不太舒服。”
顾漾沉吟了片刻,没有再开口。
苏绿正思索着如果顾漾问些别的,她该怎么应答。对方居然不问了,气氛虽然有些尴尬,却让苏绿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大概是陡然放松下来,又或许是人字拖太不贴脚,突然间,苏绿脚底一打滑,整个人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从楼梯最上面的一层台阶坠下来。
她下意识地抱住脑袋,屁股往下栽,她以为自己要在楼梯上骨碌碌滚了,却没想,耳后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重物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后一刻,她也并未与地面亲密接触,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被顾漾拥住的那一刻,苏绿的想法是,顾漾的洗发水一定是生姜味的。
还有一个想法——她好像太胖了。
顾漾抱住她之后,两人并未如苏绿所料的那样停下来,而是被地心引力带动着,在台阶上滚了几圈。
苏绿被护得很好,所以她一点没觉得疼。
她却听到了身后身体与大理石台阶不断撞击的声音,然而,就算撞得再厉害,顾漾哼都没有哼一声。
滚了几圈之后,两人终于停了下来,苏绿慌慌忙忙去看顾漾:“你没事儿吧?”
不知道是太慌张,还是她脑子抽了,苏绿下意识地直接扯开顾漾的T恤,要看他被撞到的地方。
顾漾皱着眉头:“我没事。”
他不慌不乱地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裤脚他还没来得及理,所以苏绿清楚地看到,他脚踝的那一块区域,一层皮破开了,渗出了一点点血。
这还只是她看到的地方,还有很多地方她看不到。
夏天这个时节,腿上破皮自然是最疼的,尤其是等待伤口结痂的过程,更是碰都不能碰。
苏绿捂着额头:“你就让我摔下去吧……”
顾漾原本还慢悠悠地整理衣服,一听苏绿这话,立刻站起身,只留给苏绿一个倔强的背影。
苏绿:“……”
她一直盯着顾漾看,这时候才注意到,顾漾原本抱着的吉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楼下,已经摔裂了。
苏绿这下终于明白,她摔了之后听到的那声撞击声是什么了。
顾漾面无表情地捡起了吉他,转过身,又回了房间。
苏绿心中不禁涌上一丝愧疚,她简直对自己无语了,穿什么不好,偏偏要穿人字拖?要是顾漾说些什么也就罢了,偏偏对方什么也没说。
苏绿用力拍着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是猪。
E·F·L人人都知道顾漾多宝贝这把吉他,他有很多乐器,最宝贝的却是这把吉他,组合的很多经典歌,都是他用这把吉他一丝不苟地拨出来的。
顾漾为人一向大方,贺之斐找他借乐器,他从没有不答应,唯有这把吉他,贺之斐没跟他讲就用了,被顾漾狠虐了一把。
但是现在,吉他坏了。
苏绿正懊恼着,不过片刻,楼上又是一声轻微的门响,顾漾没事人一样走出来,弯下腰,捡起苏绿要扔的那一袋垃圾,径自下了楼。
“我来吧,我来——”然而,没等苏绿的手碰过去,顾漾已经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去了。
她以为他正在为那把吉他懊恼,谁知道他只是把吉他送回房间,就来替她扔垃圾。
这一刻,苏绿心里的愧疚到达了顶峰。
所以在顾漾回来之后,苏绿连忙拽住了他:“顾漾……”
顾漾眉头微皱,不解地看着她。
苏绿翻出自己所有的跌打损伤之类的药膏,这是那次被砍事件后苏大红替她准备的,满满当当装了一盒,唯恐她哪天脑抽了又受伤。
顾漾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事实上,对自己喜欢的女孩的请求,他根本没有推拒之力。
就这样,顾漾极其难得地被苏绿请进了房间。
窗外阳光正灿烂,不远处的几棵高树上,一群蝉叫得正欢,苏绿的这间卧室不同于任何一个顾漾见过的女孩子的卧室,这里充满了男性的冷硬感,直到苏绿捧出药箱,看到码得整整齐齐的药盒,顾漾才找到了一丝苏绿是女孩的真实感。
苏绿不知道顾漾此刻的想法,她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感慨,苏大红果然是一个少女心十足的男子。
在苏绿的威逼之下,顾漾换了一条短裤,这下他的伤口就很明显了,除了脚踝那里,腿关节也擦掉了一块皮,腿上也有淤青,这会还泛着红,再过不久应该就青了。
苏绿低着头,替顾漾涂药,药还没打开,就被顾漾接了过去:“我来吧。”
苏绿小声嘀咕:“顾漾,你不用这样……”
她话音还未落就被顾漾打断:“你是女孩子。”
“哦。”
不知为什么,苏绿的情绪突然很闷,尤其在这一刻,当她紧盯着顾漾专注的侧颜时,她心头的郁闷之感愈发强烈。
“你怎么了?”注意到苏绿蔫蔫的神色,顾漾问道。
苏绿摇了摇头。
下一刻,一双温暖的手掌落在她的发顶:“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不疼。”
顾漾的话一向不多,给人的感觉也多是冷硬,但这一刻,苏绿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暖。仿佛一片羽毛停在她肩头,看似轻柔无力,却给她带来了很多温暖。
苏绿忍不住弯起了唇角:“笨蛋。”
看到她的笑容,顾漾也笑了。
……
E·F·L另外三人忽然注意到,苏绿和顾漾之间的气氛变了。
虽然形容起来和之前好像没什么区别,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最细微的差别也是差别。
令人奇怪的是,顾漾脚踝结了一块挺大的疤,大家问起来,他只说是不小心摔了。陆然还注意到,顾漾最近练歌也不用之前那把吉他了,换了一把全新的挺贵的吉他。
巧合的是,苏绿也用的同品牌的吉他,她这把和顾漾那把只有一点点细微的差别。
“这款好用吗?”贺之斐忍不住问。
他的钱都花在车上了,赚的多花的也凶,好的乐器不比车便宜,难得见苏绿和顾漾买了差不多的吉他,他也想换一把。
“我也想买一把。”陆然点点头,“挺不错的这款。”
“带我一个。”纪书舟接话道。
三人约了改天出门挑一把,苏绿还在一边兴致勃勃写着歌,顾漾的脸色却不知为什么突然臭了。
贺之斐当然不知道,这两把吉他是顾漾和苏绿一起挑的,在顾漾的小心思里,这是类似情侣款的吉他(自认),好了,现在所谓的情侣款想也不必想了,只能充当所谓的队友款了。
他心里悄悄记了贺之斐一笔。
“阿嚏!”贺之斐猛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最近我是空调吹多了吗?”
苏绿塞给他一张纸巾:“快走开,我灵感都被你打没了。”
《重生》这首歌的创作终于进入了最后阶段。
它是苏绿学写歌以来创作时间最长的一首歌,事实上,它也只是苏绿写的第二首歌而已,对比第一首《初恋》,它的情感转换更加强烈,低沉到极致,绝望到极致,因而,破茧成蝶、凤凰涅槃的那一刻才最为澎湃。
苏绿不夸张地说,这首歌耗尽了她大半的精力。
苏绿也不知道投入市场之后,这首《重生》会收获什么样的评价,它不是一首迎合当下市场的歌,它表达的情感足以把一颗平静的心撑爆。
苏绿只是想把它写出来而已。
这一天,窗外阳光明媚,树上郁郁葱葱,一切的场景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苏绿丢下笔,一脚踩在桌子上:“我写完啦!”
E·F·L其他四人不约而同地朝她看过来:“写完了?”
苏绿用力点头。
下一秒,掌声响起来,E·F·L全员都知道,苏绿写这首《重生》经历了多么纠结的过程,不夸张地说,头发都掉了快一半。
原本和她步调一致的贺之斐已经写到第二首第三首了,写歌比吃饭还容易的陆然更是在这段时间里创作出了五六首足以放进新专辑里的佳作。
“唱唱看。”顾漾冲苏绿抬了抬下巴,一行人从客厅转移到练歌房,苏绿拿起谱子,拨起吉他的弦。
“成品要看编曲。”苏绿拍了拍陆然的肩膀,“兄弟,靠你了。”
唱歌之前苏绿脸上还挂着笑容,在她开唱的瞬间,她脸上只剩下肃然。
正要拍手的贺之斐也停下了动作,一本正经地盯着她。
“在火海中醒来。”
“遭受谩骂和背叛。”
“死的大门已打开。”
“用力挣扎和呼喊。”
“无用。”“无用。”
第一句,顾漾的视线便已牢牢攫住了苏绿。
他看到苏绿埋头奋战的无数夜晚,也听过她哼出的《重生》片段,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当那些片段被联结起来的时刻,产生的效果居然如此惊心动魄。
苏绿穿着一双印着悲伤蛙的拖鞋,裤子也是破洞裤,这副造型要多散漫有多散漫,但她的嗓音……
那里蕴含着最深沉的绝望,能把人心脏捏碎的绝望。
音符之间弥漫的,是从地狱中爬起的人的倾诉,每一句,都让他的心跳无缘由地加速,都让他为之颤栗。
顾漾在等待下一个片段,因为他知道,这首歌叫《重生》。
然而,下一个片段,他等到的依然不是希望。
苏绿的嗓音中,蕴含着更为浓郁的绝望,是最深沉的黑,叫人连呼吸也失去了力气。
顾漾忍不住握紧了手指。
另一边,贺之斐的嘴巴从刚刚就没有阖上过,纪书舟和陆然的表情比此刻的苏绿还要严肃。
《重生》终于到了副歌部分。
绝望到了极致,反面就是希望,这一段,彷如破开了阴云的光亮,由死向生,但也因为前一段的绝望阴沉,这一段才显得尤为震撼。
顾漾放缓了呼吸。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他的心脏会抽痛。
他没有预料到,《重生》的成品会是这样的,与其说这是一首歌,不如说苏绿创作了一首地狱史诗。
E·F·L里,公认的创作强手是他和陆然,他们的创作速度快,水准写不错。
苏绿一共只写了两首歌,一首《初恋》,一首还未发表的《重生》。
现在,顾漾非常清楚,苏绿是有天赋的。她是把握人心的高手,总能创作出抓住人心的曲子。
如果说《初恋》让人怀念让人酸涩的话,这首《重生》让人颤栗。
这是一种可怕的能力。
贺之斐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苏绿的肩膀:“我知道你为什么花了那么久时间了。”
“如果是这一首歌的话,是会要很久。”陆然深深呼了一口气,“因为我的心脏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情感波动,我必须停下来歇一歇再继续。”
最重要的是,即使他想创作这么一首歌,也把握不了这种情绪,或者说,在陆然的创作生涯中,他从未想过尝试这一种类型。
“很厉害,真的厉害。”纪书舟感叹道,“我觉得这首歌可以作为我们新专辑的主打歌,你们觉得怎么样?”
“不合适。”苏绿第一个摇头,“个人风格太强烈,不知道歌迷会不会接受。”
E·F·L第三张专辑《Five》大卖,粉丝,包括圈内人都在等着他们的新专辑。
如果新专辑销量崩盘的话,粉丝们会失望,也会给看不惯E·F·L的人借口。所以对五人来说,第四张专辑必须成功,想尝试新的完全不同的风格,必须等销量稳固之后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第98章 萌芽
《重生》在E·F·L里还是发挥了一定作用的,具体表现就是,每一个人的创作都更投入了。
在五人里,苏绿平时起床的时间不早不晚,一般在中间,最迟也比贺之斐稍早一些,但最近几天,她一下楼就能看到贺之斐埋头苦干的身影,对方收敛起嬉皮惫懒的性子,专注的样子颇有几分帅气。
“早啊大驴。”
“早。”苏绿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大概是《重生》创作结束了,她没了心理负担,这几天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睡眠状态,只是前段时间积蓄的困倦还没消散干净,每天起床之后,苏绿都觉得自己比以往更困。
顾漾、陆然和纪书舟也冲苏绿打着招呼,不过他们正忙着写写画画,连头也没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