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事情已经占了他生活的全部，他没有心里承受能力再接受其他的讯息。
　　抱着仅有的一线希望，他拨通了那个电话，但是电话铃声响到断，也没有人接。
　　电话那头张茗楚到达海城已经好几天，联系不到孟晗，又去了滨海看老爷子。
　　孙老爷子现在身体状况不错，不过还是讲不清楚话，看到张茗楚，半天都没想起来。
　　老人老了很多机能都蜕化掉了，记忆力也不如以前。
　　等探望完老人才发现自己忘记带手机。
　　跟现在的年轻人不一样，张茗楚失明多年，对手机的依赖心并不是很强，但，当她看到是孟晗打过来的电话时，还是拍了一下自己脑袋。
　　明摆着这几天有重要的事情，怎么会忘记带手机。
　　之前在瑞士的时候归心似箭，回国以后倒没有那么迫不及待的见到他们了。
　　与当时孟晗的心情一样，她也是害怕孩子对她有芥蒂。
　　毕竟当年孟晗是不清楚情况，而她是主动消失的。
　　并且，当年所有的朋友在得知她失踪的消息以后，都以为她死去了。
　　多年后，当张茗楚再一次踏进这片土地时，才真正体会到近乡情怯这句话。
　　张茗楚的内心非常不平静。
　　她买回来孟晗所有的电影拿回家看，从他二十一岁出道，到现在已经有十五年，作品不多，但是部部都是经典之作，从大学毕业那年开始他就走上与父母亲预定不一样的那条路。
　　他真是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张茗楚记得初中时候的孟晗，还是个羞涩的小男孩，他偷偷的跑到练琴房看她拉小提琴，又偷偷的买了早餐，每天放进她的课桌里。
　　孟晗大概是追求她的人里面最小的一个。
　　小了四岁的小学弟.......
　　她的眼睛里面带着极淡的微笑，目光里面带着淡淡的柔情，手里面是一张彩色的老照片。
　　那个年代国内还没有数码相机，照片是从胶卷里面洗出来的，当年照相倒是很普遍了，但是很少人能够有一台胶片相机。
　　当时小学弟拿着一台海鸥牌相机，羞涩的跟学姐说：“我能给学姐拍照吗？”
　　当时的孟晗也是走在时尚尖端的年轻人。
　　现在他更是今非昔比，男人的黄金时代，又多金。
　　张茗楚倒是没有想过跟他复合，她这次回来是为了孩子。
　　孟晗的电话打了很多次终于打通，在对面接起来电话的时候，他几乎要以为对方说你打错了。
　　结果对面出现温柔的声音：“是孟晗吗，我是张茗楚。”
　　对方的声音实在是太熟悉，孟晗端着水杯的手抖了一下，水杯砰的一声掉道地上。
　　十八年了，本来以为她都死了，她的声音再一次在电话里面出现的时候，孟晗的脑子里面出现了几秒钟的卡顿。
　　对方以为他不记得自己了，继续说：“我回来不是纠缠你的，我想看看女儿现在怎么样。”
　　十几年没有再一次出现在自己耳边的声音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孟晗懊恼的搓了搓头顶。
　　出现了无数次的问号。
　　这些年她到底去哪里了？
　　她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女儿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对方看孟晗还没有回应，安安静静等待了一分钟，说：“我在这边用国外的手机号码不是很方便，等下办好了新的号码再给你打过来，如果你不想见我，也可以派人跟我接洽，我只是想看看女儿。”
　　对方在电话里面沉默了几秒钟：“我在瑞士看到了你们的报道，那个......应该是我女儿吧。”
　　孟晗注意到她的措辞，用的是“我的女儿”。
　　那边有挂掉电话的意思。
　　“等等。”虽然有点头疼，但是孟晗更害怕对方在几秒钟以后再次消失，上次她消失之前还好好给他打了电话嘘寒问暖，然后就消失了。
　　“你在哪，我现在可以出来见你，有些话我一直都想问你，你先别换号码，如果电话费太贵，我帮你充值就好了。”
　　对方沉默了几秒：“我在孙老师这里，滨海，你现在过来？”
　　孟晗更头疼了：“好，我现在过来，注意不是你的女儿，是我们的女儿。”
　　张茗楚的脸上烧的慌。
　　她以为孟晗只是迫于责任没有办法才会带着孩子的，毕竟对于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来说，现在时光恰好，何必要跟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这么大年纪的女人纠缠在一起。
　　她回来当然不是跟孟晗求复合，当年她一个人抗下所有的事情就这样走了，把孩子丢给了远房亲戚的盛明哲。
　　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是这句“我们的女儿”，让她陷入到更久远的回忆里。
 
 
第99章 
　　孟晗给盛倪请了个一对一的家教补习，这个时间点恰好是家教上门的时间, 他在外面摔了东西, 两个女孩子惊慌失措的看着外面。
　　比起盛倪的谨慎和担心, 小杏是觉得影帝大人跟普通人太有距离。
　　小老师小杏是S大的大一学生, 下学期大二，成绩优异, 当年高考成绩在海城排名靠前。
　　自盛倪来了以后, 孟晗联系了几个朋友才找到了一个这样合适的人选给盛倪补习全科, 小老师学习成绩很好，讲的也很好, 但是也会好奇这家大明星跟小姑娘的关系。
　　来了很多次, 都没有看见孟晗跟盛倪有太亲密的举动，与其说是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那种不可言说的关系，她宁愿相信这只是一个亲戚家的小姑娘。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影帝, 小杏老师发现影帝除了对盛倪会表现得稍微亲昵一些，对身边的任何人都表现出来礼貌的疏远。
　　因为孟晗开的时薪非常高，小姑娘家里确实也挺困难的, 补习一个月的收入，够她大学开销一年的。来之前就签好了保密协议, 不能对外面提起任何关于这家人的事情。
　　所以就算再好奇, 她也不会多问一个字。
　　而且盛倪也确实很乖巧，再加上她眼睛看不见了，就更招人怜爱。
　　孟晗敲门进来的时候，小杏在给盛倪讲最后一道题。
　　看见影帝冷着一张脸推门, 小杏下意识的就感觉一阵凉飕飕，今天的影帝大人看上去更冷了，而且心事重重的样子。
　　“孟老师，我先出去一下。”
　　“嗯。”孟晗礼貌的点点头：“今天你提前下课吧，最近几天都不用来，补课费我还是会照常结算给你。”
　　小杏逃也似的跑出房门，气场好可怕。
　　他到不是对身边的人特别严格的性格，只是性格使然，实在是不会对人表现出亲昵，久而久之就成了人人敬畏的形象。
　　但是从小到大的家庭教育让他看上去非常有教养。
　　小杏老师出去以后，孟晗拉开椅子在盛倪面前坐下，头好大。
　　“倪，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你必须要有一点心理承受能力。”孟晗抓了一把茂密的头发。
　　注意保养发际线和身材的男人，今天不知道揪掉了多少根头发。
　　对面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看着爸爸，虽然看不清楚，但是能感觉到爸爸现在挺烦心的。
　　她就更小心翼翼了。
　　爸爸今天的表现太古怪了，难道说她的病情不是很乐观，难道说爸爸要结婚了，所以不能要倪了？
　　被抛弃过的孩子永远都活的小心翼翼，孟晗也感觉出来了。
　　“不是，你不要这个样子，是爸爸吓到你了吧。”孟晗在屋子里面徘徊起来：“能不能跟爸爸去阳台，我想抽根烟，慢慢说。”
　　保养得当的老男人对自己要求挺严格的，不抽烟就是其中一项，今天要不是太烦心，他也不会想要抽两口，一旦复吸起来很难戒掉。
　　盛倪跟着孟晗走到阳台，约莫着爸爸抽了两根烟，才用略带着沙哑的嗓子跟盛倪说。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要消化一下，就是——”孟晗想了很久：“你妈妈刚才给我打电话，她回来了。”
　　“啊？”盛倪没有反应过来。
　　孟晗提到妈妈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想到了马群，但是这又不可能，马群跟孟晗没有半交集。
　　其实孟晗自己都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
　　与其说之前守护的是一段感情，不如说是一段执念，对于年少时有些东西放不开也放不下。
　　但是真的当张茗楚重新出现的时候，作为一个成年人他要考虑太多。
　　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意图，是不是打算带走女儿，有没有组织家庭，这些年到底在哪里，到底因为什么才一直不肯回来，而现在又突然出现。
　　当然还有一个特别关心的问题——她的眼睛是不是跟姑娘的眼睛一样，都是看不见的。
　　不过这些问题和疑惑在见到她以后都会得到解释。
　　孟晗握住女儿的手腕，发现她手都是冰凉的，是怕的。
　　他的这种反应让孩子感到害怕了。
　　“没事的乖女儿，爸爸过来找你只不过是因为你妈妈突然出现了，不是之前那个妈妈，是生你的那个。”
　　生她的，也就是张茗楚？
　　但是之前爸爸跟她说妈妈过世了呀，盛倪带着不解看着孟晗，她在这件事情上有自己的判断力：“为什么会现在出来，过去的十八年她都去哪里了，现在她要来做什么？”
　　一连几发问题都是她很疑惑的事情。
　　而且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妈妈的出现，她现在出现是要做什么？
　　从盛倪的本心上来讲，她不愿意去原谅她。
　　凭什么原谅，凭什么现在说出来就出来，这些年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如果当年不是她自私的走掉，自己也不会这么多年都生活在盛家。
　　“所以，您要去找她？”盛倪的手比之前更凉了。
　　孟晗点点头：“她这次回来其实不是要找我，而是要找你，这些年她在国外，其实也一直都挂念你，只不过她在日内瓦的医院，没有结束治疗没有恢复光明，她也就没有回来的打算，现在她的眼睛好了，是接你去日内瓦治疗眼睛的，换言之这样看来也是一件好的事情，这个结果比我们预估的都要好，你妈妈她已经做了第一代的手术，等你去了日内瓦，马上就能进行康复治疗，我问了你妈妈，这次的治疗周期不会有这么久......”
　　“所以你要去找她，把她接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当知道这个人不在了的时候，其实盛倪是明白和了解她当时的苦衷的，自己把这个并不存在的妈妈想象的很美好，这种心情就跟局外人看事情总是能坦然处之的感觉一样。
　　但是当自己真的涉足其中，发现其实原谅和理解并没有那么容易。
　　尽管说当时她情非得已，但是事情有没有到绝境，她为什么要把女儿丢给盛明哲夫妻啊。
　　其实孟晗对这段往事也是一知半解。
　　张茗楚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她已经是个二十一岁的成年人了，但是孟晗还小，还不到十八岁，那年孟晗刚刚高中毕业，申请到了去斯坦福的高额奖学金，准备出国。
　　这其实是在高二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的，斯坦福在高三那年就已经给孟晗发了offer，所以这个高三孟晗过得也是比一般高三学生要轻松很多。
　　这一轻松就出了事。
　　当时孟晗跟张茗楚刚刚相恋，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是体力和经历旺盛，两人私底下待着，不知不觉就做出脖子一下不可描述之事。
　　等到张茗楚发现自己怀孕了的时候，已经是孟晗快要出国前夕。
　　作为一个相对于比较成熟的人，张茗楚没有想过要孟晗为这件事情负什么责任，比起来她年纪大，自己也应该控制自己。
　　基于这种想法，她其实是想把孩子给打掉。
　　但是当时那个时代比较保守，无痛人流三分钟的广告也没有现在这么普及，张茗楚找了好几家医院，都是要亲属签字才能做手术。
　　她再犹豫了一下，就过了流产最好的时间，再坚持做掉的话，她以后都会有不能生育的危险。
　　当时的张茗楚也是年少气盛，躲到滨海老家就把孩子偷偷摸摸的生了。
　　事情不凑巧，她生完孩子没多久，眼睛就开始急速恶化，当时的孟晗应该是在美国。
　　也是凑巧，张茗楚以前经常在欧洲演出，人脉和认识的人也多，当时恰好有朋友就认识瑞士的医院，做这方面的专题研究，张茗楚跟那边取得了联系，但是如果参与治疗，以她的收入和经济水平，是没有办法雇人在消费如此之高的瑞士给她带孩子的。
　　坚持把孩子带到了一岁多以后，张茗楚算是彻底的失去了光明，找不回恢复眼前光明的希望，意味着孩子也会跟她一样，步入她的后尘。
　　无奈之下只能把孩子托付给当时也有同样大的孩子的马群。
　　张茗楚跟盛明哲也算是远房亲戚，加上还有孙老师这一层关系在，张茗楚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出去那么久都不能回来。
　　一次次的治疗失败其实已经很磨练人的心智了，加上对孩子无穷无尽的思念，这些年张茗楚过得其实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