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苏明珠干脆冷笑一声,便索性将她的嚣张跋扈落到了实处:“你方才不是已与母后认了是你不懂事么?怎的这会儿又叫本宫道起歉来?”
“你!”宋玉轮跳了起来,倒是一旁的泰安见状拉了她,貌似怯弱,却是以退为进道:“娘娘说的不错,本就是你不懂事,便是掐红了你的手腕,又算得了什么呢……”
方太后听着这话眉心微微一蹙,不得已,正待开口时,一旁的赵禹宸又将茶盏不轻不重的在案几上磕了下来,垂眸开口道:“姑母说的不错,两人都有错,朕已罚了贵妃抄百遍《女则》修身养性,玉轮气盛,回去便也一道抄了罢,也省的闲极无事,整日进宫来找什么娘娘、‘姐姐。’”
说什么两个都有错,各打五十大板,但实际上,这个百遍《女则》苏明珠原本就已经在“抄”了,也并不是因为和宋玉轮动手的缘故,赵禹宸这样的话,非但拦下了她的道歉,还又罚了宋玉轮,可以说是十足的偏袒。
苏明珠原本还有些诧异不解,但听到最后一句,心下便有些恍然,怪不得罚了宋玉轮,原来还是为了给他的“董美人”出气,对泰安公主这么不客气,只怕也是觉着这母女两个连累了董淇舒吧?
这么一想,苏明珠对赵禹宸这“偏袒,”就压根不以为意了,非但不觉感激,甚至一琢磨之后,还生出几分类似“看在董淇舒的面上才沾了光”一般的膈应之感——简直不能细想,越想越气。
而另一边,赵禹宸自觉为苏明珠出了一回头,原本还想看看她震惊感激的神情,说罢之后,先是不急不缓的放了茶盏,这才状似无意一般的转了眼眸——
迎面就瞧见了苏明珠对他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
赵禹宸一时间几乎都觉着是自个看错了,还特意又直起身子仔细的瞧了瞧,没错,真真的就是在对着他,苏明珠的眼珠子大,瞳孔明亮,这个白眼就也翻得格外的灵动清楚,毫不遮掩!发觉了他的目光之后,她甚至还故意一般,嘴角都噙了一丝毫不遮掩的冷笑!
苏明珠竟这般不识好歹!
赵禹宸又气又疑的攥紧了手心,他此刻正坐与主位的木榻上,苏明珠则与宋玉轮立下下首,正巧隔在了三步之外,他也听不到苏明珠的心声。
只不过,虽然不明这一个白眼的缘故,但赵禹宸真龙天子,如何肯在苏明珠的面前示弱?当下也是怒目回视,正待说什么时,苏明珠却又扭了头,不屑理会一般越过他,只朝着方太后福了一礼,便立刻换了一副神色,捂着眉心低声道:“母后恕罪,臣妾这病想来是还未大好,这一动肝火,头就又晕了。”
她还动肝火?她还头晕!赵禹宸只觉着自个的头才是真的又晕了起来,
“哎呦,这可耽搁不得,快坐下坐下,半屏,去宣太医。”偏偏太后却还当真信了一般,竟还连声叫人去扶了她坐下,还连声关怀道:“哀家这还有新罗来的嗅壶,最是醒人,你快闻闻试试。”
若不是赵禹宸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太后心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不带停的笑声,他只怕也以为母后就是这般纯善,是当真信了苏明珠这般作态!
苏明珠皱了眉,格外柔弱一般:“不敢,臣妾就不在这劳烦母后了,这便回去抄书自省,随后再来与母后请罪。”
“好孩子,身子重要,还讲究这俗礼做什么?路上可慢些。”
“是,臣妾告退。”
抄书?自省?身子要紧?看着两人的恭谨谦让,一旁赵禹宸的面色硬得只如一块磐石,几乎比宋玉轮与泰安公主的脸色都要难看一些。
将自个养大的太后嫡母,赵禹宸没法去怪,他咬了牙关,着实咽不下这口气,便打算着等苏明珠与他告退之时便要拦了,立马召了太医过来揭穿她的装模作样。
果然,苏明珠与太后福身告罪罢,转过身,目光从他面上扫过,只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便压根没瞧见他一般,径直扶了白兰的胳膊步履矫健的消失在了殿外!
赵禹宸:???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明珠:气完人就跑,真刺激~
赵禹宸:好气,越想越气!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2章 免权
不论赵禹宸的心里有多生气,他堂堂帝王,也总不能再叫人把苏明珠拉回去,与她一个“抱病”的妃嫔计较她的失礼之举。
苏明珠可以不要颜面,他可还是要的!
只不过就算不计较,面色上的阴沉难看却总归是难免,苏明珠躲出去之后,看着赵禹宸的脸色,连素来一点就着的宋玉轮都有些心虚了起来,也不计较道不道歉的事了,没说几句,就在方太后的好声劝和下服了软,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一并告了退。
殿下空荡了起来之后,赵禹宸对着太后便立即收了面上的神色,默默低头又用了一口茶,有意也起身离去时,对面的太后却又忽的开了口:
“哀家年纪大了,越来越不经事,这宫中庶务也常觉着力不从心,等得陛下立了后,哀家便也能歇歇了。”方太后神情慈和,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对面只隔着一方小案的赵禹宸却是清楚的听到了太后郑重的心声——
【今日怎的忽的插手……不像是临时起意……是为了淑妃?】
这句才想罢,太后便又无意一般的继续道:“若不然,现在就叫她们小的练练,贵妃且罢了,倒是淑妃,这两年协理六宫,倒是一向仔细,从未出过纰漏。”
赵禹宸垂了眼眸,一时间却是忽的想到了方才苏明珠在时,母后心内一片纯粹的欢笑声,分明他才是母后膝下亲手养大的儿臣,可是母后对着苏明珠时都能轻松随意,笑的开怀,为何对着他时,便只剩了这般诸多戒备,小心试探?
心中这么想着,但多日来,对母后言行也算有了准备,赵禹宸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摇了摇头:“母后春秋正盛,又处处稳妥,旁人远远不及。”
说罢,赵禹宸心下闪过刚刚得知的陈御厨之事,眸光便又是微微一沉,他顿了顿,便又开口道:“既说起这事来,儿臣记得,之前是贵妃淑妃一并协理,后来,怎的便只剩了淑妃一个?”
方太后眨眨眼:“贵妃不拘小节,行事难免粗心了些,之前出了些许小错,便索性丢了开去,这事倒也与陛下提起过。”
这么一说,赵禹宸的确是有些印象,那时苏明珠刚刚进宫不久,理事之后不单是接连出了错,甚至还借着职务之便公报私仇,明目张胆的将合该关雎宫的鲜花盆景都扣去了自个宫里,只嚣张的连些许遮掩都无,他得知之后,便也只觉苏明珠就是这般自私无礼,之后由淑妃管事,却是不计前嫌,丁点不曾苛待过昭阳宫,甚至还诸多退让,由着苏明珠掐尖好强,衣食住行处处都要超过关雎宫一头。他便觉着还是淑妃大家出身,果然不凡,满意之余自然便不再多问。
谁曾想,淑妃表面公正知懂事,背地里却也是个偏私狭隘的,借着协理六宫之权,在御膳局陈内监身上动的手脚不说,还将不问世事的无辜太妃都牵连了进去!
先帝生前便极重礼教,又最是忌讳后宫干政、外戚专权,后宫之中凡是嫔位以上的,便都是恪守规矩,谦卑柔顺,素日一声嬉笑都少闻。而其中又已文太妃尤甚,尤其先帝驾崩之后,行事便越发恭谨小心,只如庙中苦修的僧尼一般,清心寡欲,只一卷卷的抄经祈福,殿门都不多出一步。
想到自幼便待他都是诸多照料,从无一句恶言的文太妃,此刻却只因着董氏的一己之私,如今还病倒床榻不能起身,赵禹宸的声音便愈发沉了下去,对原本诸多欣赏淑妃也彻底失望起来:“贵妃淑妃皆为妃位,掌管六宫本就不甚妥当,凑巧今个说起了,儿臣想着,既是贵妃不理事,便将淑妃的协理之权也罢去是了。”
“这……”方太后闻言越发诧异,她原本暗自疑心是淑妃背地里说了什么,招了陛下来出头,谁曾想,她故意提起这事来,非但没叫董氏掌权更多,反而还将原本的协理之权都收了回去?
赵禹宸也料到母后闻言定会多想,不欲多听,此刻便干脆起身退了几步,只干脆道:“儿臣不孝,母后本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还叫您这般操劳,若是人手不够,儿臣回去再下旨,叫宗室府里再选些通读诗书的女官进来,为母后分忧。”
宁肯从外头选女官,也不要这现成的二妃插手,看来这是主意已定了。方太后闻言,虽还不明缘故,但见状却也不再多问,只一副夫死从子的态度利落应了。
赵禹宸见状便也不再多留,只又屈膝行礼说了一句“劳烦母后,”便也跟着告了退。
行到寿康宫门外,赵禹宸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又与身后的魏安吩咐道:“你随后亲来一遭,就说朕才知道了文太妃发病的事,记起幼时太妃对朕诸多照料,特备了些养身的滋补之物,请太后送去,再另备出一份来,多添三分,特地留给太后。”
如果是之前,他或者也会临时起意给太妃送东西,但却不会多绕这么一圈,径直也就叫人送了,至于母后那边,他素来视太后如生母亲近孺慕,底下只要有了好东西,不拘时候,凡觉着好用的便都要先给寿康宫里送去,这一次也未必会想到特地也再送一回。
但这几日来听着太后对他的诸多心声,他心寒之余,却比以往更添了十二分的留意谨慎,方才对着泰安母女且罢了,后宫之事既是已有太后操持,他便不该越过母后随性处事。他给太妃送东西是因着念着旧情与心怀愧疚,但同样是长辈,放在旁人眼里便会多嘴多心,说他看重庶母,反与母后不睦,故而另备一份再送与母后才更合适一些。
这其间种种考量,虽然琐碎,但已赵禹宸的教养阅历,他只有愿意,便也能够做的处处周全,只不过——
太周全了,便流于礼数,未免失了真心与亲近。
魏安虽不明缘故,但自小伺候大的陛下,却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主子的情绪低沉,不敢多言,只恭恭敬敬应了,见赵禹宸不开口,才又小心翼翼建议道:“小人已问过下头兽苑的人,说千秋园的仙鹤都是下午才往水边去,方才已赶了来,陛下可要再去瞧瞧?”
赵禹宸来寿康宫前,便去了千秋园的亭上,还问了水边为何不见白鹤,他身为帝王,一国之君,虽只随口一问,却自有人小心留意,殷勤准备,好叫他能受用顺心。
若是从前,赵禹宸也会夸赞魏安细心得用,可此刻闻言,心下却是只觉满心无趣,只摆摆手上了御辇,便吩咐回乾德殿处理朝政。
魏安闻言虽心下叫苦,但职责所在,却也不得不劝了一句:“葛太医才嘱咐了,不可太过劳累,太后娘娘也特地吩咐过,眼见了您憔悴了不少,叫小人们好好劝着养养……”
赵禹宸自然不会在乎魏安一个内侍总管的劝阻,不过提到了白鹤与葛太医,他倒是忍不住的想到了一个才把他气的不轻的人。
“去打听打听,方才贵妃往哪边走了?”想到这人,赵禹宸便住了脚步,开口道。
魏安躬身应诺,片刻吩咐,便也从守门的侍卫口中得知:“贵妃娘娘一刻钟前出宫往西边去了。”
昭阳宫在寿康宫的东边,一听这话,赵禹宸便立即猜到了,苏明珠这是又没回宫,反而借着这出门的机会指不定又去哪耍闹。
赵禹宸早有预料的开口道:“宣葛太医来伺候。”
葛太医,是自之前的叶仕仁“告老”之后,赵禹宸新提上来的六品医正,医术未必算是顶尖,但为人憨直,却是有一说一,不论对着谁都从来不知婉转推诿,若非凑巧遇上了赵禹宸这异状,以他这处事,只怕这辈子也到不了御前。
赵禹宸所看重的,也正是这葛姓太医的直言不讳,他手指无意的敲着臂下的扶手,便似有似无的冷哼一声,又继续道:“叫他径直去昭阳宫,给贵妃好好诊诊她的‘病’!”
魏安立即明白了陛下这是想去戳穿贵妃娘娘,只不过他自个将御前伺候起主子与贵妃交手的场景挨个过了一遍,隔着三步外的地儿口上恭敬应了,心下却是忍不住的叹息一声——
为什么总觉着陛下这次也讨不了好去呢?
第23章 家信
“等贵妃回来,就召葛太医立即进来请脉。”从昭阳宫的宫人口中得知贵妃还未回来之后,赵禹宸便与魏安吩咐道。
魏安明白主子的意思,自是立即应了,又下去嘱咐了葛大人就近候着听宣不提。
只不过赵禹宸虽然打算的很好,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一等,便足足的等了多半个时辰,这一碗茶水喝了又添,直喝的没了丁点滋味,也没听着苏明珠回来的动静!
刚开始还有些着急,这越是等,赵禹宸反而还越是平静了下来,他拦下了昭阳宫侍从们要出去找主子立即回来的举动,抱着“朕倒要瞧瞧你能在外头拖到什么时候”的打算,干脆还叫魏安去给他拿了宽松的便衣软鞋,就在昭阳宫内殿里自自在在的换了,便丁点不客气的转到了苏明珠的书房,打算不拘什么,随意拿本有字的翻翻,权当是打发一阵子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