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兰于是紧咬着下唇思索了片刻,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所知的全说了。
她说,主要是青瓷那四个在和青釉那四个斗。而且在她看来,是青瓷那边先挑的头。
“她们一直挺瞧不起青釉她们的,觉得她们不过是卖身进来的丫头,跟宫女不能比。而且……”减兰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才敢继续往下说,“而且皇宫就是个染坊,她们几个打宫里出来,心眼总归多些。平日里那几个没少给青釉她们使绊,青釉她们又斗不过,只能忍着了。”
叶蝉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近来好像确实是几个宫女凑到自己跟前侍候的时候越来越多了。青釉先前掌着事、白釉年纪小和她比较亲近,相对还好,兰釉红釉经常一连几日见不着面。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减兰跟着又道:“奴婢再说个事,您可能不信,但奴婢可以发誓这话是真的——那天的事情,真只有青瓷一个动了手,青釉左不过是为奴婢争辩了两句。红釉和蓝瓷也就是在旁边看着,真的。”
看来惹事的主要是青瓷,这是个必须按住的刺儿头!
叶蝉心里有了数,转而问她:“那周志才那几个宦官呢?你熟不熟?他们现下是怎么个意思?”
“他们……奴婢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不多,只知道他们现在都愁得慌,因为夫人您不爱用他们。”减兰说罢又坦然道,“不过人好像都还可以。宫里许多宦官都可会见风使舵了,但奴婢刚进府那些天,既见不着君侯也见不到您,也没受他们的欺负。有一回青瓷来找茬,还是周公公找了个说辞来把青瓷叫走的,后来还叫小臧补贴了奴婢一些银子。”
那些银子最后还是落进了青瓷的荷包。减兰想起这个有些憋屈,不过也罢了,钱是她自己递过去的,青瓷看在那些钱的份上,待她也宽和了几天。
叶蝉稍松了口气,看来这几个宦官还没掺和到纷争里,那事情就稍微简单了一些。她还以为,正院里已经在暗中掐成了一锅粥了呢。
减兰看着她沉吟的样子,迟疑着站起身,低着头说:“奴婢斗胆,给您出个主意。”
“你坐下说。”叶蝉把她又拉了回来,减兰道:“奴婢觉得,您该把那几个宦官用起来。宫里除了六尚局是女官掌事以外,其他许多小差事都是一个女官、一个宦官管着,但宦官常常实权更大,这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宫女除非自己愿意留在宫里,否则日后都要出宫,宦官能用得更久;二是因为这个宫女能出宫的关系,心思总难免会清高一些,不像宦官只能死心塌地在宫里做事。所以有宦官不用,奴婢觉得您……有点亏。”
叶蝉暗自一吐舌头。按照减兰这么说,她是有点亏。
她跟着追问道:“那你觉得,我若把宦官用起来,他们能压住青瓷青釉那两边么?”
减兰毫不犹豫地点头:“肯定能的!”
叶蝉问说为什么?宦官也不是人人都手段高明吧?减兰答说:“那倒确实不是人人都手段高明。可是比起宦官,宫女都是姑娘家,总归面子更薄些,要拉下脸来斗个高下,青瓷一定斗不过他们的。”
青瓷都不行,就别说青釉了。
叶蝉听完这番话,可算大致有了主意。一种要指点江山般的感觉令她心中畅快,她笑着摘了个玉镯下来给减兰:“谢谢你啊,这个给你。”
“……”减兰微微窒息,转而又局促不安起来,连连摆手,“一点小事,夫人您别……”
“拿着吧,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不打扮得更好一些?”
这话叶蝉夸得真心实意,减兰都被她给夸懵了。
亏她前阵子还觉得夫人在成心磋磨她,现下看来……夫人为人还挺好的?
然后她听到夫人又轻松愉悦地跟她说:“你帮我把周志才叫进来,就说我有些事要交待他做,不让他们闲得慌了!”
减兰一时走神,就被她带得也轻松了下来,噙笑点头应了声好,起来边往外走,走了几步在乍然回神。可她紧张地转头看时,夫人已经悠然自得地吃上桌上的酥糖了,显然没在意她的礼数。
☆、第51章 第 51 章
待得减兰把周志才请进来, 叶蝉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觉得还是开诚布公地说吧!
要她委婉地表达“我想让你帮我压制住青瓷”实在太难了, 万一周志才再意会错了, 不是节外生枝吗?说来她也不太懂为什么大家在这样的问题上似乎都不肯直说, 非得九曲十八弯地拐上一拐,让对方摸索, 或许只是觉得面子上比较好看?
她就坦坦荡荡地道:“近来正院里的一些纠葛, 想来你也知道, 我不喜欢家里这个样子。减兰说你能压住事, 那就试试看吧,侍女也好宫女也罢,你挑一个出来和你一起领头,其他人便日后都归你们管。”
她太直白了, 周志才发了蒙。
叶蝉继续说:“这人不急着挑,你且可以先琢磨几天。日后怎么一道把人都管住,也由着你们商量着来。不过,只一样……”她顿了一顿,“归根结底, 我要的是上上下下都安心做事,不许闹出什么有的没的,你把分寸给我握住。”
她才刚满十五岁, 尚有三分稚气未脱,瞧着19 当前是第: 21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还没减兰成熟。然而这话竟颇是慑人, 周志才复又怔了怔, 赶忙跪地一拜:“是, 下奴知道了,夫人您放心!”
“那日后就有劳了。”叶蝉颔了颔首,“哦,还有个事。”
周志才屏着呼吸,洗耳恭听。
叶蝉扫了眼减兰:“我知道减兰出身低,可她当下毕竟是侍妾身份。日后在正院里,但凡她没得罪我,按规矩就是半个主子。你把这一条给我立住,谁敢越过我欺负她去,我要她好看。”
减兰一直垂首站在旁边,乍听见这番话,不禁一阵讶然。其实叶蝉倒不是为她,她想的是,青瓷不是爱找减兰的不痛快么?那正好给周志才递个把柄,让周志才名正言顺地去开个头。
接着她又稍微交待了几句,周志才一一应下后就告了退。依旧是减兰送的人出去,走出屋门,她就有点虚的慌:“周公公……”
周志才回过头,减兰踟蹰着道:“那个……夫人待我好,但您不必特意关照我。我若给您添了麻烦,先给您赔个不是了!”
她说着一福,周志才赶忙避开。有夫人那话在前,他哪儿还敢受减兰这个礼?再说,他现下心里也还念着减兰的好呢。
两个多月了,他们几个宦官都没怎么在夫人跟前露脸。夫人笄礼的时候,刘双领倒给他机会让他提了个膳,但之后也没起什么别的作用。反倒是减兰,也不知她是怎么跟夫人开的口,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把他推到正院第一等的位子上去了。
周志才朝减兰拱手说:“您别这么客气,日后咱都好好侍候夫人,日子还长着呢,咱得相互帮衬着。”
减兰点点头:“您说的是。”
周志才四下看看,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她引到了墙根处不起眼的地方,又说:“但有个事,我还有点拿不准。夫人适才说,宫女也好侍女也罢,让我挑一个出来领头。这是真让我挑啊,还是她自己心里其实有合眼的人选?”
减兰被他给问住了,锁着眉头思忖了半天,道:“我觉得……夫人若说要你挑,便是真要你挑吧。”
刚才那么多话夫人都直截了当地说了,何必在这点事上兜圈子呢?
周志才沉吟着点了点头:“那行,我想想吧,这事多谢您。”
打这之后,正院里就变天了。两边领头的青釉和青瓷都觉得有点奇怪,不懂几个默默无闻的宦官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但见夫人对他们的进进出出习以为常,便也不好多嘴,只能客客气气地一起共事。
至于挑谁出来一起领头,周志才琢磨了一晚上,就大致有了分寸。首先这人必须得从青釉或者青瓷里挑,另外那六个都是她们手底下的,想硬拎上来把她们压住,可能有点难。
那他自然选青釉。
青瓷为人实在尖酸刻薄了些,心气儿又高,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他把她找上来,那是自找麻烦。
周志才拿住了这个主意,下一步就是压住青瓷了。夫人护着减兰、青瓷却看减兰不顺眼,这里头的矛盾是现成的,可他要激出个事儿却有点难,主要是他不敢让减兰在君侯面前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