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顾冬雪几乎觉得自己头部的血管被这三个字轰的暴裂了,她几乎分不清现在是何时何地,脑中心中耳中只有“圣旨到”那三个尖细的字,和上辈子一样的音色,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冷漠。
“姑娘,姑娘……”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耳边忽然传来顾信带着哭音的喊叫声,这一声哭音却将顾冬雪唤醒了,无论如何,这一世,她不能再让信哥儿夭折在这冰天雪地中,让他走的那样的凄惨,那样的寂寞,那样的寥落。
“姑娘,你怎么了?”绿草心中对顾冬雪如此激烈的反应有所了解,她刚开始也是吓了一跳,一位姑娘听到的那一番闲话变成了事实,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只是当她看到那手捧着明黄卷轴的,穿着一身暗红色宦官服,面白无须的大太监问了一句候在门边的驿丞什么话之后,便径直朝着后面走去,连看一眼他们这个方向都没有,心瞬间落了下去,看这样子,这圣旨并不是冲着他们顾家来的。
“姑娘,他们到后面去了。”绿草轻声道,用眼神示意了张家人所住的地方。
顾冬雪也平静了一些,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自认为提前知道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可是在察觉事情真正要降临那一刻,她除了害怕恐惧,竟然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这是万万不行的,顾冬雪心里想着,这次是虚惊一场,下一次可未必了。
没过一会儿就见那传旨太监从后面走了出来,他似乎在拒绝驿丞的挽留,径直朝着停在门边的马车走去。
“饭,咱家就不吃了,皇上还等着咱家回去回话呢……”太监的声音尖细,顾冬雪模模糊糊的听到这句话,从窗外看去,就见到那大太监又示意旁边跟着的护卫,说了几句话,也听不太清楚,只不过见到张家所有的成年男丁都被随后而来的护卫带走了,张通本人更是被两个护卫架着往外面的囚车走去,这次他们来竟然连囚车都带了,莫非张通的罪名有问题,现在要重新审讯了。
看到这情形,顾冬雪心里不禁疑惑,不过,张家女眷并没有被带回,那就说明她们还是要被流放望青城,这却间接的证明了张家的罪名只可能加重,而不可能减轻。
想到这一点,顾冬雪的心砰砰乱跳,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前世他们顾家发生的那场大祸与张家不无关系。
焦虑无奈中,第二日,十一月初一这一日,一大早晨,便有人来通知,说是连苍山的官道通了。
这次顾家一行人和张家人是同时上路的,只是少了家中男丁的护持,张家的老弱妇孺更是步步艰难,顾邦正即便有心想要帮忙,却也自顾不暇,山路虽然可以通行,可是毕竟是雪地,马车难走,走到稍微陡峭的地段,人便要下马车,让下人推着空马车走,顾家三位主人,包括顾邦正在内,都不是孔武有力之人,这种路走的自然艰难,顾冬雪他们都如此,张家人更是几乎一步一步往前挨着,也不知挨了多少鞭子,之前的那两个连走也不能走的妇人早已没了气,被差役们埋在了山道旁的林子中,因为雪厚地硬,他们连坑也没有挖,就那样直接埋在雪里,等雪一化,直接便暴尸荒野了,成为丛林中的那些豺狼虎豹的食物。
“造孽哟!”杨妈妈感叹,顾冬雪看着杨妈妈怜悯的神色,心中却在暗自祈祷,但愿这一辈子她们都可以避免暴尸荒野的下场。
第二十九章:张大姑娘
“水儿,水儿,你怎么了。”顾冬雪一行人正巧走到最难走的一段路,顾家三个主子都跳下了马车,就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是那哭喊虽然撕心裂肺,可是声音却并不大,且沙哑的像是被沙粒刮着嗓子。
顾冬雪朝前看去,就见到一名中年妇人半跪在地上,怀中靠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那少女纤弱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少女面色青白,双目紧闭,对那妇人的喊叫丝毫没有反应。
一个差役走到那妇人和少女身边,探出一只手在少女的鼻端探了探,对那班头说:“还活着,不过气息微弱的很。”
“长的倒是挺漂亮的,只是命不好。”那班头无所谓的感叹了一句,“拖着走,等没气了就扔了。”
一条人命在他口中很是无足轻重,反而让人听出了不耐烦之意,他这是在嫌弃那少女没有彻底死去,她是流放途中的犯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们就不可能放了她,免得落了个私放犯人的罪,可是只要没了气,那便任由他们处置了。
“看着些,已经死了好几个了,这一路的确不好走,天气又不好,但是人死了太多,到宁北卫那里也不好看。”
那班头的目光在张家众人面上逡巡了一遍,像是在数数还剩多少人,然后对原先那个探少女鼻息的差役说道。
那差役应了一声,便招呼着另一个同伴,二人同时出手,想要拖住那少女的双脚,就这样将少女在雪地中拖行。
“你们要做什么?”抱着少女的妇人双臂紧紧的护住少女,面带惊恐的看着那两个差役。
“干什么,你家这丫头现在能自己走吗?不能自己走,我们兄弟二人来代劳,偏你这妇人还不领情!”之前探鼻息的那个差役道。
“你们还以为自己是大宅门内的夫人小姐吗?”另一个差役啧啧嘴,往雪地中吐了一口浓痰,“难道还想要坐人家那样的马车?”那差役的目光示意的方向正是顾家的马车。
而差役的这句话就像提醒了那妇人一样,她对旁边的另一位妇人哀求道:“三弟媳,你帮我看一会水儿可好?”
“大嫂,你要做什么?”那妇人疑惑的问道,“你……不是真的想去求人家吧?”她的声音很小,顾冬雪他们这里并不能听到,不过看那两人的神情和目光,也不难猜到她们二人此时正在说什么。
顾冬雪看着那少女纤弱的身体和青白的面色,心中已经决定,若是那妇人真的求到自己这里来了,她会让那少女坐上马车的,并不是她有多心善,而是以己度人,若是当年在他们流放途中,在信哥儿或者自己撑不住时,有好心人载自己一程,说不得性命也不会丢在半路上,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上天让自己活过来了,并眼睁睁的看着上一世自己所经历的磨难在别人身上体现,她很害怕若是自己无动于衷,冷漠对待的话,她与信哥儿今生的下场还会如此!
就当结个善缘,做个善事,但愿有个好报吧!
“大嫂,我说你就不要给我们惹麻烦了,你这一去,人家若是答应了,大姑娘享福,我们说不定会挨骂,人家若是不答应,再和那些差爷们告我们一状,我们大伙儿说不定还要挨鞭子,你们说我说的是不是?”
顾冬雪已经决定要施以援手了,可是似乎有人并不愿意看到那张水能坐上马车,大声嚷嚷道,那些差役们自然也听到了张家人的争执,却并不管,只抱着胸站在旁边看着,一副看热闹不嫌台高的架势,更没有将那少女的一条性命放在眼里。
“是啊,大伯母,你就不要添麻烦了,差爷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你何必节外生枝,还要生事,我们家已经是如今这种情形了,大家其它的也不求,更求不了,只求能够活着走到望青城,能够活这一条命罢了,你一会这样一会那样,那些差爷们不耐烦了,你以为我们大伙会有好果子吃?”
一个年轻媳妇紧跟着说道,她声音清亮,一番话说的噼里啪啦的,既快又响亮,语气听起来比之前那个妇人要好许多,且含着语重心长的劝导意味,不过这话听在张家大媳妇耳中,与之前张家二媳妇的话并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不怀好意的想要她闺女命的人。
“二弟媳,熊哥儿媳妇,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们娘儿俩给你们带来麻烦了,水儿都这样了,你们难道真要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那些人拖在雪地上,不用片刻就能将她拖死,这样就不碍你们的眼了,你们就心满意足了?”
张家大媳妇几乎咬牙切齿恨恨的道。
“哟,大嫂,你这话我可不敢当,说到心满意足,我想大嫂你应该是最知道这种感觉的,你和大哥娇惯源哥儿,将他惯的无法无天,才给张家惹得这样一场大祸,要我们这些人都陪着你们丢命受苦,你现在还好意思说我们心满意足,你才是真正心满意足的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