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将军》(烽火情缘之二)——吕希晨
吕希晨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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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给他一次机会?呼延律龙叹笑,险些笑耸双肩。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是,律龙尊命。”
不问清楚实情,一味将过错扣在他头上,好一个父亲!而不管实情为何,只会在旁极尽羞辱之能事,无端挑拨

滋事,好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原来,他呼延律龙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这既定的事实,不论怎么做都无法让他们接纳他,将他当作自家人?
明明同姓呼延,为何将他推离到天外远,一点温情都吝于给予?
他呼延律龙在他们眼里究竟是什么?
倏地,风唳行的话在他耳边回荡——
会想结交你这朋友不是因为你的血统、不是因为你有什么丰功伟业,只因为你就是你,是我所认识的呼延律龙


倘若今日你是一个心胸狭窄、见利忘义的小人,就算你是正统的突骑施人,甚或是当今大唐天子,我风唳行看

到你会就象见到鬼一样避得远远的,连一步都不会接近,更别说还刻意跑来这里想遇见你……
想见他,突然间,他好想见到他。
“还有——”呼延尧的声音将次子的神智拉回,“不准再接近忻兰。”
闻言,呼延律龙终于抬起头,瞥向呼延蛟,就见一张得意的脸俯视仍半跪在地上的他。
“她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你这种人可以接近的。”呼延蛟得意洋洋喜形于色,凡事不如他这胞弟又怎样,

至少他赢得美人芳心,呼延律龙唯一在乎的女人不久将成为他的妻子。
“恭喜。”呼延律龙无动于衷地道了喜,“律龙告退。”语毕,在呼延尧的首肯下得以起身退去。
退至半途,呼延蛟的警告落下:
“记住,不准接近忻兰。”
“是。”呼延律龙回道,心中着实纳闷,他从未接近忻兰,全是她自己来找他,何来接近之说?
再者,他根本不在乎她是谁的妻,哪怕是他呼延蛟的妻都与他无关,真不懂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到底在得意些

什么。
可笑也可叹,突骑施的将来竟是交由这种人掌理。
若突骑施还有将来的话——
 
第六章
 
战事接连不断,急促得教人连叹息的时间都没有,以轮番上阵的方式,犹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上,仿佛没

有结束之日一般。似乎,能比出孰胜孰败的关键就在于哪方能撑到最后一刻钟。
风唳行撑着数夜未合上的眼勉强自己看进案桌上的布兵图和地形图,正忙着设法找出能打开这僵局的方法。
这时,带骑兵上阵而返的江慎行疾冲进主营。
“将军。”
“情况如何?”
“老样子,敌我两方相互斯杀,突骑施军完全没有停止的打算。”江慎行说道,神情和风唳行一样疲惫不堪。
轮过一巡的兵卒可以有短暂时间休息,但主帅副将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一连三天,靠的是不远处可听闻的斯

杀声提振精神。
“突骑施是被逼急了吗?”风唳行躺进椅背,揉揉酸痛的颈子,“毫无章法的出战,不象是那位武夷达的作风

。”
之前两次作战可以看出冷静自持的领军作风,但此次就像无头苍蝇般乱窜,丝毫没有秩序,十成十的蛮人作风

,只会以自己的一命杀他大唐兵卒几条命来抵的战法,除了杀与被杀,完全没有其他转寰余地的野蛮战法。
“现下不是去猜想那个武什么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的时候,如今将士轮番上阵,虽然也有休息的时候,可一样会

疲累不堪的;再这样下去,真的是比哪方人数多,战到后来比谁的兵卒剩下最多的一方取胜。”江慎行提醒道


风唳行盯着布兵图和地形图许久,终于出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啊?”江慎行愕然,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吐出无关紧要的话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没错。”他的唇角咧开一抹浅笑,“咱们来做虎穴。”
做虎穴?虽不懂,但总觉有些不妥,江慎行迟疑地问:“虎子是……”
风唳行指着自己,朝江慎行呵呵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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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呼延律龙眯眼远眺,大唐主军的旗帜就在两军交会互战的后方,他的面前。
“总算逼出躲在后面缩头藏尾的主帅了!”一位部落将领驾马挪近至呼延律龙身边大喝道,“这下子我突骑施

今日一定可以斩下敌军主帅的头颅,大获全胜,哈哈哈哈……”腰斩一名大唐骑兵后,这名将领自以为是的豪

迈大笑,又冲进唐军中斯杀。
是被逼出来的吗?呼延律龙有些不确定,长年的争战阅历让他有份警觉,不认为战场上有如此顺利的事,何况

敌军主帅据报是大唐三名将中神秘不为人知、鲜少人见过的智将。会战数次,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出现,却也

只是遥远的模糊身影,根本看不清他的面貌。
是真是假根本不能辨别,说不定是伪装,故意引他上当。
“冲啊!谁取下大唐灵武将军的头颅,谁就能受族人公认封为武夷达!冲啊!谁砍下敌军主帅的头谁就是新任

武夷达!”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怒吼,立竿见影收得成效。
顷刻间,杀声四起,不绝于耳。
“杀啊——杀啊杀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突骑施兵驭马奋勇杀入敌阵,直直朝大唐主军旗帜疾冲,一心一意只想取下敌军主帅头颅

,没有人听见呼延律龙大声急呼有诈。
就连击鼓的号令兵也丢下战鼓拔刀驭马冲上前去。若他砍下大唐主帅的头,得到武夷达之名,他家里那口子一

定会对他另眼相看,呵呵!
该死!呼延律龙只有双腿一夹,加抽一鞭赶冲在最前头杀开一条路。
可恶!他们难道没看见两旁忽然增多的大唐骑兵吗?只看到眼前大唐主军旗帜下为首的白色战袍,连自己将领

在旁喝令都不顾。
而这方静待蛮兵冲进陷阱的风唳行啧啧称奇:
“慎行,我的脑袋似乎很值钱啊。”
“是很值钱。”极不赞同此 计的江慎行与围在两人身边的骑兵一样拔刀警戒四周,“您不是派人装成蛮兵,用

突厥语放话说砍下灵武将军的脑袋就是新任武夷达吗?”
“你不赞同?”
“此计太危险,您一点武功都不会,骑术也糟糕透顶,竟然还故意穿上御赐白银战甲引人注目。”江慎行不悦

的睨他一眼,连从来都不穿、还险险就拿去当铺典当的战甲都派用上了,可见战况已不如主子脸上的轻松。
“逃命的时候就不同了。”风唳行依然神色轻松道,伸手拍拍战场上极配合不乱动的乖马儿,“等敌军一入陷

阱,我答应你立刻以飞快的速度冲回主营。”
江慎行抿紧嘴,眼见突骑施兵冲势惊人,神情紧绷到了极点。
“将军——”
“咦?”
“您可别死在战场上啊。”
“慎行?”
“末将以为,您最适合的死法是在故乡吃鲈鱼不小心给鱼刺噎死,所以,不准您死在这儿,务必小心。”
什么叫最适合的死法是被鱼刺噎死!风唳行努努嘴:
“慎行,你愈来愈牙尖嘴利,小心我拔光你一口牙!”
江慎行意外地回以一笑:
“等这场仗结束后再拔也不迟。”
“你可得回营让我拔牙噢。”
“末将遵命!”
和江慎行斗完嘴,见突骑施大军已在百步之内,风唳行立刻向后喝道:
“大家听着!和以往一样,咱们既然被称作散涣军就不必太执着于上战场,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胜败其

次,保--”
“保命为先!”身后兵卒十分有默契接喝,声落之前已全数疾冲向敌军。
风唳行顿时傻眼,在看到江慎行回眸一笑后立刻回神。
这些同袍啊!他摇头,立刻照计划驾马向后扬长而去。
突骑施兵见白色身影渐远,跑在最前头的立刻策马急起直追,孰料四面八方忽然出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唐

兵马,从北、东、西三面向他们冲来;转眼间,东、西两面的夹击军已逐渐往他们后方并拢,眼看就要将他们

包围在中央夹击无法逃脱。
果然如此!大唐的灵武将军竟然以自己为诱饵!呼延律龙俯低身子加快马匹冲势直追那抹白色身影。
那人是怎么料到突骑施兵一定会中他的计?怎么知道以自己为饵定会让突骑施兵像饿犬见到肉一样失去理智地

急扑向前?
该死,果然和他所想的一样,这是个诈术!
唯今之计只有逮住他以要挟他命令唐军退兵休战。
心念一定,呼延律龙立刻抽动鞭子,不顾身后多少将士呐喊,他知道现下只有擒王才能扭转危势。
老天爷!后头那个人当真穷追不舍啊!风唳行策马疾奔,握缰的手因为紧张频频汗湿,早知道就不该穿这身战

甲,什么用都没有就只会增加他的负担,连唯一傲人的逃命术都无法顺利施展。
身后马蹄哒哒不绝于耳更加深这份紧张,难道他风唳行当真得死在战场?
他心想,若真要死,他宁可像江慎行说的被鱼刺噎死。
回头欲看身后追赶的人究竟和自己有多少距离,一个不小心却漏看前方横亘在途中的残木,马匹一个颠簸,白

银战甲拖着他往地面跌,逼出他狼狈的尖叫,还有战甲撞上地面又和自己身躯碰撞的剧痛。
早说这战甲没什么作用的,风唳行气恼地抱怨着,忘了自己正在逃命。
就在一晃眼,银亮的大刀挥过半空落在他眼前,在他还不及反应之前,一刀大飞他头上盔甲,连带斩断他束发

丝带。
倏地抬头,错愕染上双眼,与马背上的人相同——
“你!”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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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律龙!
风唳行!
“你竟是——”无法置信的愕然让呼延律龙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收刀跳下马背,看看掉落地上的白银盔甲

和仍坐在地面的风唳行。
开什么玩笑啊?他竟是大唐将军!?竟是大唐三名将中的智将!?
“你到底是——”风唳行也是一脸惊诧。
“荒谬!”呼延律龙丢下大刀,猛力拉他起身激动的摇晃,“你说!说你是奉命伪装成大唐主帅诱我突骑施兵

进攻的饵!”
被摇到晕头转向的风唳行困难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一定是奉命伪装,否则怎么可能……”呼延律龙双手无力垂下,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他无法冷静自持,转

身背对风唳行,频频因喘息而耸动的双肩是长年累月无法卸下的重担。
无法置信的何止他一个。
“你是突骑施的武夷达?”风唳行卸下沉重的战甲,移身到他面前,抬头望着高过他的呼延律龙,重复问道,

“你是吗?”
呼延律龙转过身背对他,偏偏风唳行又走到他面前,“你是吗?你是突骑施的武……”重复的疑问,瞬间被收

进他宽阔的怀里。
再怎么笨的人都懂这意味着什么答案。
“告诉我,你不是大唐的……”
“就像你不愿承认一样。”被拥入怀的风唳行闷声中带有似笑非笑的叹息,“如果不承认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我也可以,只是能吗?”
呼延律龙被他的疑问震住,千头万绪一时间竟让他理不清究竟是错愕两人的身份,还是痛心两人的处境,亦或

是无法再像之前一样相会的绝望?
绝望……他竟因此感到绝望?
相似的感受也重重袭上向来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的风唳行。
才说过认识他是他风唳行的幸运,现在竟成为了不幸!忍不住心里苦笑,相谈甚欢的朋友竟是不得不面对的敌

人,还是敌军主帅!
“呵呵……”苦涩的笑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呼延律龙的战袍上响起。
“你——”呼延律龙握住他双肩,看进一张似啼非笑的苦涩表情,让他顿时停口不语。
风唳行扭动肩膀挣脱他的箝制,抬手拨开凌乱长发,笑声未止,边摇头道:
“我的运气一向极差,怎知还能坏到这地步?”一手揪住左胸,突如其来的痛如刀般刺入心口,让他痛得屈下

身子蹲在地上。
呼延律龙跟着蹲身。“你怎么了?”
“别管我。”朝他虚弱一笑,风唳行推开他,“别忘了你的身份,还有我的身份。你我是敌——”
未竟的话被突然逼近的脸震回喉间,没入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口中。
约莫半响,嘴上的压迫令他窒息,无力支撑自己,跌坐在地,隔出两人原先毫无缝隙的紧密。
呼延律龙内心的错愕不亚于他,他……对他做了什么?
风唳行愣愣抬手捂住嘴,傻傻地望向以错愕目光笔直瞪视自己的呼延律龙。
呼延律龙深吸一口气,在听见他提醒他两人的身份立场时,理智顿时抽离,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直至看见

风唳行愕然的表情,才知道自己先前脑中的一片空白是何缘故。
“为什么吻……我?”该是女子才会问出口的话,竟变成自己要说的话,风唳行拍了两下脸颊,会痛,是真的

,不是在作梦。“你——”
“若我说你风唳行是我有生以来首度在意挂心的人, 你会如何?”呼延律龙看着他,黑眸染上哀伤。
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悬念着凡事一笑置之、安然若素的他,一直错以为是羡慕他有他无法学会的云淡风轻、随

遇而安,直至方才他点醒两人的处境,激得他失去冷静。他终于知道,那日的胡思乱想并非错乱,而是他心底

的盼望,若他是名女子……
然现在一切改变了,彼此间恐怕不只是敌人,而是他毕生想躲避的人吧。自嘲心想,呼延律龙起身退开。
这场仗,哪方胜出已经明确。
“在我之后突骑施还会出兵南侵,你要务必小心。”回营后他的命运是败将之身,依突骑施的族法和他自身的

立场,只有一死谢罪。
在他之后?这四字让风唳行回神,这才看见他欲走的身影,赶紧起身上前拉住他。
“此话何解?”
呼延律龙回头,低首盯视臂上的手。
“什么叫在你之后?”
“此番战役已定,若我返回突骑施,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一场战败?”荒谬至极!“你——”风唳行忽而噤声,凝眉思忖,顿悟。“你追上来是为了捉我好要挟

大唐退兵?”
能运筹帷幄布阵杀敌的人,会差出他的用意并不让人意外。呼延律龙无言颔首。
“为何不动手?”
这一问,问得真蠢!呼延律龙怒瞪向他,抽回手跨步,不到两步又被拉住。
“不说吗?”大唐主帅就在他面前,难道就这样错放,白白送上一条命?
“若你不懂,又何必说。”
老天爷!“你不说我怎么会懂?难道对我,你也要用对突骑施人一样的淡漠生疏,什么话都不说,也不为自己

辩解?”
“辩解?”呼延律龙冷哼一笑,“辩解什么?为何不动手捉你,还是为何吻你?”
提起方才令他傻愣的事,风唳行竟双颊微红,默然无语。
此举被呼延律龙以为是对他的厌恶,他甩开他的手。
“辩解何用?没有人会听我的辩解,自小就没有。”他再度转身离开,仍旧又被拉住。
“那是他们不在乎你,但我不同!”急忙喊出的话,连他自己听了都呆愣住,心想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不同?”一张为难的表情还算不同?呼延律龙又问,“你哪里不同?说啊,你与那些人有何不同,说不出

来是吧?你与他们无异,在他们眼中我什么都不是,甚至是有朝一日可能背叛突骑施的叛徒!”
他的嘴巴怎么老是吐出怨言?如果不悦就该说,若不说,除了泰然处之外根本不该有任何埋怨,是他自己选择

接受而不作任何抗拒的不是吗?若是如此,就该像他这般顺于天命、随遇而安,才能让自己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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