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知一二。”这时候问这事做什么?他不解,但还是回答。
而燕奔下一句疑惑更深的话接在后头:“那为什么你会不知道自己本是灾星一颗?”
灾星?他说他是灾星转世?“你以为我愿意?”摺扇随主人微恼地摊开,扇起一阵冷风。“我不过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书生,这些人恐怕是看你我好欺负,才一路跟在后头,想要点过路费,说来要怪你才对。”
“怪我?”燕奔指着自己的鼻头。“为什么要怪我?”
“在下不过是个读书人,身虚体弱、看似可欺是应该的;你就不同了,身为武林人、闯荡江湖多年的快客,竟被人看来觉得好欺负,想出手敲上一笔银两,你说应不应该?”
“呃……!”没想到南宫靖云会如此理直气壮,一时间,燕奔无言以对。
能把自己的身虚体弱、看来好欺负视为理所当然的,世上恐怕只有南宫靖云一人。他心想。
“你们说够了没?”认为被眼前猎物忽视到极点的白衣人。其中一名蒙面头巾上比其他人多了巾边镶上几缕黑丝的人吼道。
看来,他应是带头者。
“喂,朋友,我们俩是一穷二白,全身上下一块碎银也没,要讨过路费去找别人,本大爷有事要忙,没功夫跟你们罗唆。”燕奔瞪着一票蒙面山贼,口气极差。
带头的人手指一点,下令道:“杀!”
眼见此状异于一般山贼打劫,燕奔才明白。“你们不是山贼?”
“你见过山贼身穿锦缎丝绸?”站在他身旁的南宫靖云叹息地提点:“唉,有时你真的很笨。”
说他笨?“是你说他们想要点过路费,这不是山贼是啥?”
“我随便说说你就信啊?”看情况也知道对方不是山贼。
“南宫靖云!”
“有事?”他挑眉,笑着恣意享受燕奔射来的怒火。
这时,白衣人的带头者再度喝令:“杀了他!”
他?不是他们两人,只有一个“他”?那会是针对谁而来?燕奔心想。
他在江湖上的仇家是不少,但有胆子报仇的屈指可数;也因为可以点名算帐,更没有人敢挑衅暗算,难不成有人这几年拼命吃熊胆、壮声势,决心找他报仇?
“慢着!”大掌往前一挡,燕奔带出掌风喝止白衣人的攻势,同时拉开嗓门,如雷震耳。“你要杀谁啊?”。
“与你无关,”十数柄白晃晃的刀锋指向南宫靖云。“滚!”
与他无关?“是找你的。”燕奔一脸贼笑,手指指向南宫靖云。
就说嘛!他燕奔在江湖上霸道是出了名的,敢上们找碴的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呵呵,威名仍然不减,不是找他的,哈哈!
“看来似乎是如此。”南宫靖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好像早习以为常似的。
“让别人花钱雇杀手,看看你这张嘴得罪多少人。”再嘴如刀、舌如剑啊!看你还有几年好活。
“在下是以德化人,君子遭小人妒害是常有之事;阁下以力服人,常言道:宁犯君子,勿犯小人。自然没人敢犯你了。”
拐弯抹角骂他是小人?口头不敌的燕奔恼怒的瞪他。
南客靖云则是轻挑眉锋,从容揭出几道徐风。
好!好样的!“我看你怎么过这一劫。”在身后挑了块大石坐定,燕奔跷起脚等看戏。
南宫靖云回眸。“你冷眼旁观一个文弱书生惨遭十数名冷血杀手杀害?”他是说笑的吧?
就在他回眸和燕奔交谈,被冷落许久的杀手们更是怒气横生,一声暴喝,众人便向南宫靖云袭去。
巧妙步法移形换影躲过十数把刀刃攻来,南宫靖云一双眼还是直瞄着看戏的人。“燕奔!”他真的打算冷眼看他死?
“看来你还有点功夫底子嘛!”看出他闪躲的步法如此巧妙,一时片刻还不至于有性命危险,燕奔难得的说起风凉话。
平常总被风凉笑话,今朝真是风水轮流转呵!他益发觉得自个儿脑袋灵光得很。
再度躲过杀招,是逃过数剑穿心的死劫,可也激起屡攻不下的杀手们的火气。杀手们的招式更加凌厉,也让南宫靖云躲得更为吃力。“燕奔!”
“你我非亲非故,我干嘛救你?”
“你的侠义心肠呢?”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挑这时候落井下石!
“我早说过自己没啥侠义心肠。”上回就说了不是?“怎么,死到临头才知道要求人啊?”
“你的君子气度到哪儿去了?”他看错了,这燕奔根本和老实搭不上边;相反的,他……他老奸巨猾!他……!他狡诈多谋!
虽不愿承认,但——可恶!是他南宫靖云识人不清。
头一回着走眼的南宫靖云勉强闪躲之余,咬唇懊恼枉费自己聪明一世,竟对燕奔胡涂一时,触礁撞船,注定船沉人亡,真呕!
“是谁刚说我是小人来着?”燕奔吹声口哨,风凉依旧。
“你----”
话来不及说出口,南宫靖云一咬牙,移形换影落足燕奔身后,十数个刀尖无法立即收势,眼见就要刺上燕奔门面。
只闻十数个刀棍碰撞声化解一场危机。
他耍无赖就罢,这小子竟然耍狠!不知从哪儿拿来的短棍被燕奔握在掌中。
挡去力招后,短棍的主人讶然回眸,更带恼怒。“你、拿、我、当、挡、箭、牌!”一字字,咬牙切齿。
“阁下武功高强,区区小事怎会应付不来。”南宫靖云一点愧色也无,甚在带着“终于拖你下水”的得意浅笑。
“两个一块杀,”
被南宫靖云的闪躲惹出一身火气的杀手们立刻出声应和带头老的命令,刀剑直朝尚且争论不休的两人刺去。
“你真是个灾星。”燕奔一手勾住身后南宫靖云的腰,一手执棍挡开先一步冲上来的利刀,同时向后退跃数十尺。“遇上你,算我燕奔倒媚。”
“你……”
“安分点,在这儿等着我。”燕奔阻断他的话叮咛道。双手忙着将短棍拉开长度,节节旋扣进棍中玄妙的机关暗榫。原来他随身的齐眉棍可以巧妙地伸长缩短!“你——”“要吵嘴等事情解决再跟你吵。”燕奔卷起衣袖,准备好好打个痛快。谁要跟他吵嘴来着?他南宫靖云岂会看不清时机?
被阻断的话本想不说也罢,但不知怎的,手先神志一步拉住燕奔。被扣住的燕奔转身就是一句:“我不是说——”
南宫靖云口舌也先他理智一步地打断燕奔的不耐。“小心点。”啊?燕奔为之一愣。
没听见吗?南宫靖云瞧着他的表情思忖,为难与困窘荤红两颇而不自觉。“我说——小小点。”
叫他小心点?“你担心我?”听进他的话,瞧见微带酡红的俊秀脸孔,燕奔笑咧了嘴。“哈哈……你担心我!”
“燕奔!”瞧见燕奔后方已有数名白衣人杀来,南宫靖云扯动他的衣袖提醒。“他们来了。”
“冲着你担心我这点,方才陷害我的小事就不计较了。”神态依然悠哉的燕奔突然好心情地笑道,先前的气愤恼火仿佛是上辈子的事。“谁担心——”
燕奔两指点住他的唇,捂去他企图用来掩饰真心的话。
他唯一的右眸只见阳刚炽热的气息微吐在脸上,燕奔突然凑近脸的举动骇住正想拉开唇上手指的南宫靖云。
心音为之停顿,气闷便于胸,屏息以待。
“倒楣归倒媚,倒也挺有趣的。”燕奔黝黑的脸露出白牙笑道:“看来我这一路上不会太无聊。”决定了,等解决村子的事之后就拉他一块儿上雷京。
燕奔开始觉得这一趟差使会办得很有趣。
“我马上回来。”
把玩齐眉棍在掌中旋了几圈,燕奔单足借力使力跃向前,迎战杀来的白衣人。
须臾,刀棍相击声不绝,哀疼喊痛音不断,孰胜执败,转瞬间分晓立现——
☆蟠龙阙☆ 作者:吕希晨
第六章
这根本就是一辆载满金砖的宝车!
强硬跳上车掀帘人内,燕奔翻阅置于角落叠放整齐的书堆,每一本都和南宫靖云临行前赠予村长的一样,书内放着金砖,只有散乱在车板上的才是一般的书册。
大约算了下,有二十本动过手脚的书,意即有二十块金砖在这仅能挡风蔽雨的简陋篷车内。
“连一百两都要赖帐的人竟然有二十块金砖!”遇上这等事能不发火怒吼的只有作古的圣人!“南宫靖云!”
“别这么大声嚷嚷嘛!”南宫靖云呵呵直笑,依然气定神合。
“金砖本来就不是我等着被抢才随身带的,这些东西应该给需要用的人不是吗?”
气头上的燕奔哪理他那么多。“你骗我!”
“我没有。”他无辜摇头。“我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是你自己不信的。”
“鬼才知道你把黄金藏在书里。”他依然回吼,怒气未消。“故意不明说,好看我出糗对不对?”
南宫靖云非常老实地点头,想到方才他和村长谈话时的茫然表情,又忍不住地笑出声。
“南、宫、靖、云!”他要宰了他!
燕奔沉声一吼,扑向盘腿坐在车中的人。
转眼间,燕奔健壮的伟岸身躯顺利将南宫靖云压在下头。
只是,仍然止不住他的笑。
“还笑!”他怒目以瞪,眼前是张笑意盎然的俊雅面容,还有 一只遮住理应和右眸一样噙着笑意的左眸的眼罩。
看见这只黑色眼罩,燕奔的火气就如风吹烟雾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心口掀疼。
如果没有意外,这只眼该跟右眼一样都能看见他,燕奔心中如是想着。
“哈哈哈……呃……”被一双专注的黑眸锁住,恐怕任谁也笑不出来。南宫靖云这会儿才感觉到燕奔的重量。“你很重。”
“是你太轻,跟羽毛似的。”他说,似乎没有起身的打算。
羽毛?南宫靖云哼笑一声。“至少比芽菜好听一点。”
“你不痛?”
“什么?”
右手指尖轻抚上遮蔽南宫靖云左眸的眼罩,重复道:“不痛吗?”
隔着眼罩的轻抚令南宫靖云浑身一震,别开脸不说话。
“是因为受伤才瞎的吧?”若不是因为受伤留下伤痕,就根本不需要眼罩遮掩,他猜想。
“谁说要受伤才能——”
“不痛吗?”燕奔打断他的话,强硬地要求答案。
“不痛。”南宫靖云翻了翻白眼,才正眼看压在他身上的人。
“那就好。”
“你起不起来?”南宫靖云屈肘欲起,因为动弹不得而作罢,只能问身上的人是不是心情转好,肯放人了。
“暂时这样又不会少你一块肉。”燕奔皱眉道。干脆挪身好方便自己以他单薄的胸口为枕,双手缠扣在他腰间。“平常你老睡在我怀里,现在换我睡一次行不行。”
“谁老是睡在你怀里?”南宫靖云失笑,因为他挪身他才能屈肘勉强撑起自己,看见枕在自己胸口的人的脸。“不过就那么一次而已。”
“那就当还我一次不行吗?”
“我说不行你就会离开?”
“当然不会!”说得多理直气壮啊!
“既然如此,何必问我。”真是!南宫靖云松肘躺回车板,一切随他。
就此,狭窄的空间不再有任何声音。
南宫靖云望着蔽天的车篷,若有所思。
不曾让人这么近身,更不曾靠近别人身躯的他竟对燕奔破了例,他就对他如此信任和放心?
呵呵,恐怕他是陷了下去呵。
陷了下去——这局该如何了结?他思忖,很难得的竟找不到答案,看来他的渊博才学在此似乎无用武之地。
许久许久,直到他以为燕奔真的就这么睡着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
“南宫靖云。”
“你不是睡了?”
“我是想睡,但是——燕奔顿了顿声,双手撑地,支起一半身,凝目俯视,眉头深锁。
“但是什么?”
“你太瘦了,胸膛像块砧板似的,躺得我好难过。”
“你——”南宫靖云右眸倏地大瞠,首度被他气得无法如以往一般口若悬河。
气瞪的眼看着燕奔收回一手按上自己结实的胸膛,自顾自地点了头。“看来得想办法让你长点肉才行。”他可不想抱块砧板睡。
“你——噗!哈哈……”
不行了,哈哈哈哈……南宫靖云笑得蜷起身子,像尾被热水氽烫的虾。
呵呵呵……普天之下只有燕奔能让他这样一会儿气、一会儿笑,像个疯子似的,南宫靖云边笑边想。
浑然不觉自己方才惹人生气不久又逗人发笑的燕奔,只是 一睑疑惑的看着身下笑颤着身子,一时半刻还止不住笑的南宫靖云。
他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南宫靖云果然是个怪家伙。
***
才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去汲个水就回返的燕奔还没看见驴车就听见交谈的声音,才往前几步一探究竟:
同样的拦路事件又起。啧,难得过了几天安稳的说。他不悦地嘀咕在心里。
这回找上门的是三名骑马的中原人,个个眉宇间神闲气定,一看就知绝非泛泛之辈。
“说你是灾星转世还不承认。”燕奔缓缓走到被逼下车的南宫靖云身旁,将水袋交给他后一边闲话家常,一边拿出短棍准备“动工”。“之前是东瀛人,现在又是中原人,看看你做人多失败,东瀛和中原的人都得罪过了,接下来突然跑出胡人我也不意外。”
“英才总是招妒。”南宫靖云无奈地耸了肩。“旁人的嫉妒我可管不了。你真要怪我也只能怪我才学渊博,自招其祸。”
“你还真敢说。”燕奔瞄了他一眼。“脸皮忒厚哪你。”
“燕兄言重了。”
唉……斗不过。燕奔摇头,决定转移目标,扛棍上肩,走向三匹骏马。
“你们要一个一个来,还是全部一起上?”狂妄的口气不因人比骏马矮了一截面有所改变,他勾勾手指,不耐烦地道,“我的意思呢,最最好全部一起上,一次解决,你们方便,我也方便。”
“大胆!”骏马背上的其中一人厉声喝道。
不过——燕奔老兄似乎只当它是东风吹过而已。“你们最好下马,我可不想伤了这三匹骏马。”像是审察般看了看,他点头。“这三匹马身强体健的,肯定能换不少银子。”这更坚定他要保全马匹的决定。
“你----”
方才口喊大胆的人气得咬牙准备骂人,前头的男子立刻扬手阻止。
那家伙是带头的啊?燕奔看见他动作,又瞧了眼他身上的衣衫。
嘿嘿,韬文锦是高官显贵之人才穿得起的衣料,看来这家伙来头不小啊。
“三番两次派人偷袭南宫靖云的人就是你这浑小子?”
“大胆!竟敢对——”
“闭嘴。”身着韬文锦衫的男子喝止属下放声,扯缰来到最前头。“在下朱逢棠,特在此地恭候南宫公子大驾。”
朱逢棠?恭候大驾?燕奔回头。“你认识他?”询问的语气很不满,仿佛只要南宫靖云点头说认识就等同犯下滔天大罪似的。
幸好,南宫靖云的回答是:“朱公子,在下与你素昧平生,何来恭迎大驾之说。”
不该再逗留太久,唉,瞧,又被找到了;只是——这回是哪方人马?南宫靖云心底盘算着。
朱逢棠……莫非是——原来如此。南宫靖云唇角扬笑,他知道是谁了。
“你我心照不宣,南宫公子。”
“喂喂,你们说话就说话干嘛拽文?听都听不懂。”被冷落在一旁的燕奔非常不快地抗议。
“对这种人只有拽文才能应付啊!”南宫靖云呵呵笑道:“我说朱公子,你找错人了,在下不过是一介穷酸书生,不值得你如此大礼相待。”
“哈哈哈……只怕南宫公子是嫌在下庙小,容不了你这尊大菩萨。”朱逢棠含笑棕眸闪过深沉。
“在下习惯以天为盖,以地为庐,多谢朱公子美意。”南宫靖云拱手一揖,拉着燕奔就要上车。“走吧!”
“不是偷袭?”一头露水的燕奔不放心地问。
“朱公子不是那种人。”丝毫不担心被人偷袭,南宫靖云转身背对朱逢棠等人上车。
只有燕奔还警戒地面对众人,倒退地踏上车板坐定。
“南宫靖云!”朱逢棠终于有所行动,策马来到车前,隔着燕弃与南宫靖云相望。“你应该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你一意孤行,无法避免接踵而来的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