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心,似乎更贴近了。
靳心不知道梁又熙与白冷裔是如何救出自己,只晓得他必须“暂时失踪”
一出医院就得搬进梁又熙的大厦里。为了不造成别人的危险,靳心同意了,而璩安雅则是会有人暗地里保护她正常上下班。
“我妹妹会不会有事?”
“我也有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
“我要躲多久?”
“很快。”
“为什么他要杀我的那天不直接报警?”
梁又熙解释:“就算警察可靠,但毕竟不是人赃俱获。李伍元是派别人杀你,他仍有办法脱罪,我看过他太多手段,因此另有做法。我是希望一次让他全盘皆输。”他要给李伍元的罪名,可不只教唆杀人一条而已,等着他的将是一连串的罪证确凿。
电梯门打开,梁又熙带着他走到c座?
“你不是住在B座?”
梁又熙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我怕你跟我同住会不习惯,想还是让你住c座比较好。”
“没关系,给我一问房间就好了,反正……上次住你的客房,我也住得很习惯。”靳心状似无所谓地说。
梁又熙收回c座的钥匙,改而开启B座的大门,慎重道:“请进。”
一个看似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对他们两人而言却是另一个不同的开始——
“你想李伍元会找上这里吗?”靳心提着安雅为他整里的简单行李进入。
“我在天母还有间房子,那里才是他们知道的住处,这里是用别人的名字买的。”
“那就好。先说清楚,我什么都不会煮。”他开过梁又熙的冰箱,是典型的单身汉类型。
“我也不大会,你要吃什么,我去买。”
“巷口大马路上有间‘蓝坊’咖啡馆,我要吃咖哩鸡饭,还有热巧克力,那边的咖啡也很棒,你可以试试。”等这件事情过后,他决定去找秀姐学煮咖啡。
没多久,热腾腾的午餐买了回来,两人坐在客厅享用。
“我想问你,那天李伍元问你花多少钱打发我,你怎么也说十五万?”他原本只是随口说,因为他只记得与梁又熙有关的钱数目是十五万,就是那套西装。毕竟那次印象太深刻,不过他没想到李伍元竟然会用来套梁又熙。
“他先问过你?”梁又熙很是意外。
“对。”
“他真是够奸诈,还懂得套我的话。十五万……我们的认识不就因为这十五万开始吗?”
“万一我说的不是这个数字怎么办?”
“我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船到桥头自然直。”梁又熙喝了一口香醇的咖啡,神情怡然自得。
就算说错,他还有十几种回答备用,根本不用担心。既然已经将自己的生命豁出去,就真的什么也不怕了,只是满高兴靳心和自己这么有默契。
靳心狐疑地望着他。“你是这种个性的人吗?”他认定梁又熙就是那种凡事都会小心谨慎、计画妥当才会执行的人,怎么会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随性理论?
“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我总会有办法的。”
“假如那天李伍元当场就要杀了我,你怎么办?”录音带里只提到梁又熙的一个办法,但情况总会有意外。
“第一,我够了解李伍元;第二,我绝不会让你死的。”他对自己相当有自信。
靳心无言,继续吃他的咖哩鸡肉饭。
“希望我说会舍命救你吗?”梁又熙故意地问。
靳心皱眉。“别来这种方式,我最不想欠人情。而且,假使你这么做,我也会觉得你很蠢。”
“对我温柔点嘛!”
“不要,我在吃饭。”靳心冷淡拒绝。已经平安度过,那就好了,如今他只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快点结束,回归正常生活。
梁又熙突然正色问:“靳,当时你怕死吗?”
靳心看着他,毫不迟疑地说:“我信任你。”那时,他的确信任梁又熙,虽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他就是全心信任他,即便是死,亦不后悔。
之后,梁又熙安静了。
满室,只剩下咖啡香与咀嚼的声音。
半个月后,星期一早上,李伍元办公室不大平静。
因为有几个立委开记者会,当着记者的面拿出一大叠有力证据,指证李伍元在上一次立法委员选举期间有贿选行为。因为时机将近年底立委选举,话题相当敏感,马上就引起检调单位的注意,与他党的关切。
记者会开完,办公室内电话不曾停过,有李伍元的朋友、选民以及记者。
同时间,“汤振集团”的发言人指称李伍元在担任评估重大工程案子时,曾收受得标公司的贿款,还接受招待,并且名下还有几笔来路不明的大款项。一时间,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新闻又吵得沸沸扬扬。政商勾结、贿选的恶名一个一个加在李伍元身上,办公室立刻关上门,不对外开放。
记者在办公室外等不到人,随即包围李伍元在光复南路的家。
看见楼下的众多记者,李伍元把窗帘拉上,气愤地摔坏一只名贵的蟠龙花瓶。
“该死!”
梁又熙站立一旁,神情清冷。“委员,该怎么善后?”
“你还敢问我?!”李伍元愤恨咆哮。
是谁出卖了他?到底是谁?!
李伍元环顾站在他身边的人。这几个人都是他的亲信,但如今他看每个人都有嫌疑。那两场记者会应该会使检调方面很快就有动作,而他们指证历历,连他自己也无法巧妙转圆,看来真的是有人在他背后桶他一刀,而且还是不留情的结实两刀。是想他让翻身不了吧?
可他是李伍元,在政界打滚了数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会怕这区区的小事吗?
“想扳倒我,还不成气候!”他一副姜是老的辣的口吻指示:“你——下去。”李伍元任意指了一个人。“跟那些家伙说,两个小时后我会开记者会,要他们去办公室等。”
“好的。”
他又指着另一名亲信。“等记者一走,你穿我的西装,引开剩下记者的注意力。阿超,阿豹呢?”
“委员,阿豹自从那天晚上去‘运昌’后,只跟我联络过一次,再来我要汇钱给他,他也没跟我联络。”
“委员,你想有没有可能是……”梁又熙语带保留地说。
李伍元锁紧眉头。“是吗?”
阿豹已经帮他杀了一个人,一直都是向钱看,他也喜欢跟他做单纯的金钱交易就好,这次居然没来领钱,难道真的背叛他了?
霎时,几个方案在他脑子里盘旋,他却感到有些慌。他怕的不是收贿,而是杀人的事情曝光,就真的一败涂地。
“委员,我有个建议,不知道你要不要听听看?”梁又熙适时开口。
“说。”
“我建议委员先去楼下跟记者稍作解释,让外界认定你不会有离开的迹象,然后再依照委员的计画,另外开一场记者会引开这些记者的追踪,之后我会安排一艘船先让委员离开台湾避难,等雨过天晴后,委员再回来。”
最后,李伍元决定采用梁又熙的计策,先对记者说明,暂时解套后,随即搭上车子离开,中途就甩掉跟踪的记者。午夜时,由梁又熙与另外两个亲信陪同他到港口。
海风徐徐,冷意逼人,潮浪声拍上岸,一波一波而来,彷佛要将岸上的人一并吞噬入海。
梁又熙站在李伍元身后,定定看着他的背影,眼露阴沉。说实在的,他相当佩服李伍元的能力。他能在政坛屹立不摇,果真是有一定实力。只是,他不该拿别人的尸体来作为他成功的踏脚石。
一将功成万骨枯——但他这人不配!
“委员,说真的,我实在很佩服你下午对那些记者所说的话,就算情势对你再不利,你依然有办法扭转过来,真的很厉害。”也证实他要对付李伍元,光是这些证据还不够。可惜就算李伍元再厉害,百密终有一疏。
“什么时候还说那些话,船呢?”一夕之间,天地变色,李伍元察觉事有蹊跷,却已容不得他静心思考,当下他只能先求自保脱困,其它日后再说。
“委员,刚刚我去买晚餐的时候,看见即时新闻,连警察都在找你了,我看这事闹得有些大了,不如——投案吧?反正我相信以委员的口才……”
“梁又熙,你在说什么?!”转过头来瞪着梁又熙,却见到他嘴角飞快消逝的笑容。
远处,警笛声愈来愈近。
梁又熙回头。“糟糕!警察竟然追来了——,”
看着梁又熙,李伍元又是一阵头皮发麻。他瞪大眼,慢慢往后退,对于现今的状况,他有些无法掌控。
“委员,你要去哪里?还是投案吧,这样会比较好……”梁又熙好言相劝。
“梁又熙,是你吗?”李伍元咬牙切齿地问。
“委员,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来劝你投案的……”梁又熙的笑容看不见半点真切情意,有的只是满满的虚情假意。
“统统不准动!”
一时间,警察包围了小港口,荷枪实弹,没人敢不当一回事,纷纷举高手。
“梁又熙!你这家伙!”李伍元气愤地咆哮。
警察上前将四人全部逮捕,铐上手铐。
“我们犯了什么罪?”梁又熙质问警察,却没有警察理会他。
李伍元露出不解的神色!不是梁又熙出卖他吗?
“李伍元,我们怀疑你与一件谋杀案有关,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其余的人也全部带上车!”
看着梁又熙与自己的两个亲信都被押上警车,李伍元耳边尽是警笛声,他真的迷糊了。究竟是谁背叛他?
第十章
自从那晚新闻报导梁又熙被带到警局后,已经整整一天没消息。
靳心相当紧张,白冷裔打电话来则说没事,要他放心。
“真的没事?”
“放心,我认识的梁又熙没那么容易就束手就擒,我包准他会平安返家,只是……”
“只是什么?”
“靳心,我劝不动他,我想你或许有办法劝他。又熙想买李倩和她母亲的命,你帮着我劝他吧,那两个女人跟这件事根本没有关系,实在没必要牵连进来。”对于梁又熙的决定,他实在无法插嘴。他俩虽是朋友,但他又是双方的中间人,实在无法主导买主的想法。
“我知道了。”靳心神色明显一沉。
“那就拜托你了,再见。”
挂上电话没多久,大门打开,梁又熙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另一名陌生男人。
“靳。”
陌生男人并没有跟着进来。“梁先生,那就先暂时这样,有问题我会再来跟你讨论。我先走了。”
“谢谢你,杨律师。”
直到杨律师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内,他们关上门后,靳心才开口询问想知道的内容。“你请了律师?”
“要不然谁能保我出来?”
“警察抓了李伍元,你会有事吗?”
梁又熙重重往沙发上一坐。回想在警局不断重复的问话,让他实在很疲累。不过一想到他被保释出去时,李伍元看他的模样,就够教他开心个三天三夜不睡也行。
“李伍元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出卖他。”
“我是问你会不会有事!?”他才不管李伍元会如何。
“我——当然不会有事。李伍元要我帮他做事,却又怕我出卖他,从来就不跟我有所牵扯,除了他本人和我几个亲信外,没人知道我是他的助理,外人都只当我是他的未来女婿,而他跟我有关的证据,也都被我处理掉了。就算是外面跟我接触的人,现在也不会想跟我扯上关系,因为这样一来跟我这边断了,就不会去扯上李伍元,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他深知人性弱点,比起李伍元喜欢以金钱暴力来达到控制目的还管用。而且建立在互利共生的条件下,双方更是相互牵制,谁先倒下,其他的人也未必能继续存活,因此彼此都有掩护对方的共识。
“李伍元应该还有人马吧?”
“人马?靳,我跟在李伍元身边可不是白学的。他是让我明白金钱的伟大、谎言的厉害,可惜他的人马很早就被我收买。什么亲信,统统都不是了。”他苦心布局的计画终于看见成果。
他跟在李伍元身边那么久,但他真正开始信任他却是在一年前。无妨,这样的等待是值得的。
“良知也是不可或缺的——去杀两个女人,也是在你的计画之内吗?”
梁又熙眉头拢起,想来该是白冷裔多嘴了。“靳,他想杀你,我不过是回敬他而已。”
“梁又熙,你是不是丧心病狂了?假如说谁想杀你,你就杀谁,这社会还会正常吗?”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什么叫不用管!?难道你要杀人,我还要放鞭炮庆贺吗?”
梁又熙瞪着靳心,怒意腾腾吼了回去:“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靳心愤怒拽起他的衣领。“我不是圣人,看见讨厌的人也会想揍他,可是假如你害死她们,不就和李伍元一样了?你可以让他倾家荡产、名誉扫地,一辈子翻不了身做乞丐都没关系,但是,就是不能杀她们。那是性命,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东西。你劝我要看开,但你呢?你却没有看开,已经让李伍元到这地步就够了,放手吧!一辈子让自己活在憎恨之中,对谁都不是好事,你母亲也是这样希望的。”
“别说得你好像知道全部。”听见母亲两个字,梁又熙心底有抹痛。
“你没看她日记最后一页吗?她希望你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她也说自己的日记不会留给你,可见她根本不想让你知道上一辈的旧恨,不是吗?”
靳心说得没错,这本日记本来是要跟着母亲的遗体火化,是他在整理时偷拿走的,因为他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母亲,想藉由日记来明白母亲究竟在想些什么,结果却让他看见一个大秘密。
他知道母亲选择原谅,但他可不。李伍元毁了他的家,就该付出代价。
梁又熙默默垂下眼帘,低头不语。
“我们都会有情绪,一旦发泄得差不多就该停手,再继续下去只会让自己与旁人跟着受苦。我已经慢慢能体会了,你呢?你喜欢现实,我就跟你说现实。假如她们母女没死成,知道是你害他们全家,再回过头来报仇,是不是永远就不会有停止的一天?”
梁又熙微微一笑,讽刺靳心看轻他。“靳,我做事从来不曾出错……”
“梁又熙!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事情……”
梁又熙搂着他,闭上眼。“我明白,你说的我都懂。可能跟你一样,明明知道,却选择当鸵鸟不愿去想,因为这些是支持我撑过来的动力。没有愤怒,我大概早就打退堂鼓了,或许我天生就是坏胚子吧!”
“少跟我装傻!白冷裔这两天跟我说了你很多事情,他说你已经努力把伤害减低到最小,可依然懊悔没办法救出上一个情人。”
“……那个时候我刚好在香港。回去的时候,事情已成定局,我来不及救他……”他也曾经试着找到蛛丝马迹,李伍元要杀人却有另外的人代劳,因此他始终没有办法探得内幕,这次是他趁李伍元的一丝疏忽,巧妙偷藏了一张照片,又让“律帮”的人逼供阿豹,真相才得以曝光。
“不是你的错。”
“嗯。”
该怪什么呢?很早之前,他就曾问过自己这问题,只是看不透就是看不透,现在依然是如此。他还是不明白为何他的人生是这样,有什么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