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恩不报，与禽兽何异？我自幼熟读诗书，若做出此等行事，今后教我如何见的众人？公子此言乃定欲陷我于不仁不义，若如此说，老朽唯有一死了。”
肖子风也沉了脸，铿然说道。
楚笑梧吓的双手乱摇，“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我自己一人有此不便也就罢了，万不敢连累二公子啊。”
“楚公子此言差矣，古人一饭之恩，尚纹身吞炭，孜孜以报，况救命之恩？彦之能为父报恩，高兴还来不及，那里说的上连累？公子不必再推辞了。”
楚笑梧此刻只想怒吼一声，把肖子风赶出门去，永远不见他才好。可是他从小受的就是尊老敬老的教育，实在是打死都没办法冲着这个看上去和他老爹一般大的人怒吼。没奈何，楚笑梧只得挖空心思，费尽口舌的拒绝肖子风。
而肖子风却认准他是仁义为怀，才不肯接受他的牺牲。更是死心塌地的要把肖彦之嫁过来，越说越是感动，最后简直是声泪俱下，甚至要跪下下求楚笑梧接受。
楚笑梧都快哭了。
这那里是要报恩，分明是报仇来了。忘恩负义固然可恨，这报恩报成这样还不如忘恩负义呢。原来这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楚笑梧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早知道昨天肖子风要把女儿嫁给自己的时候爽爽快快答应下来不就完了。不管怎么说，就算被逼成亲，好歹总比娶个男人回来强吧？
算了，还是招了吧。楚笑梧牙一咬，说了实话，“肖世伯，我实话告诉您吧。其实我并没有什么隐疾，我昨日只是一时推脱之言罢了，所以与令公子联姻之事，实属无稽之谈。”
楚笑梧以为他这一招，肖子风最多不过重提前事，要把女儿嫁他罢了。万没料到肖子风此刻早先入为主，认定他心怀仁厚，不忍连累他人，所以这话也只当是借口。索性连听也不听，只是坚决的一挥手，“公子不必再多说了，这件事我已经决定。老朽这就告辞，请公子预备一下，改日便把犬子送过门来。”
说完，不顾楚笑梧拦阻，拱手而去。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楚笑梧呆立半晌，是欲哭无泪。
突然，他愤怒的抓着头发，悲愤的仰天大喊，“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天空白云悠悠，自管自的飘着，对楚笑梧的问题连反应都没有。
楚笑梧问天无语，只好转头问身边的小安，“小安，你说，我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没有，少爷你虽然喜欢恶作剧，欺负欺负我，但是还真没做过什么大的坏事。”小安老实的回答。
“那我是否不孝父母？”
“那更不会啦，老爷夫人死的时候，少爷你还小着呢。”
“那我救人有错吗？”
“绝对没有，我天天听倪婶子念佛经，佛书上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少爷你救人一命，将来一定有好报。”
“好报？这叫好报吗？”
楚笑梧直问到小安的脸上去。
小安简单的脑袋里也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他实在很是同情楚笑梧，所以就拼命的想着要安慰自己的少爷，一边想一面嗫嚅着，“也许，也许，”
“也许什么？”楚笑梧渴望的问道，他实在是太想为自己目前这种处境找出一个答案了。所以病急乱投医，任何人的话都想要听一听。
“恩，我前个听说书的先生说，天将降大任于什么人的时候，就一定要让他很多难，很多苦恼，而且还要饿他，打他，反正不让他好过……所以，我想少爷你将来一定是个大人物……”
砰，楚笑梧再次坐到了地上。

天错之合（弱水）

 

 
03

“我该怎么办？”
楚笑梧问天问地问自己，难道当真要他娶一个男人回来做老婆不成？
“少爷，你快拿个主意出来啊。”小安也急的是团团转。
主意？他能有什么主意。
肖子风下定决心要赶鸭子上架，而他，就是那只被赶的可怜鸭子。
“少爷，实在不行的话，咱们逃吧。”
小安看着显然已经六神无主的楚笑梧，鼓足勇气提出他脑子里想到的唯一可行性办法。
逃？楚笑梧思前想后，居然发现自己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了。
楚笑梧实在很想哭，真真是天下奇闻。人家逃亡是因为有人报仇追杀。他倒好，逃亡是为了怕人报恩。原来这个世道已经变的如此险恶，不但害人的时候要看清楚对方是什么人，敢不敢害，能不能害。连救人的时候也一样要睁大眼睛先看清楚救的是什么人，敢不敢救，能不能救的。
象他，就属于典型的救人无眼，结果逼得自己要背井离乡，流落在外。
“好吧，小安，你去收拾收拾，我们连夜就走。”
楚笑梧哭丧着脸吩咐道。
“我这就去收拾，少爷。”
“少爷啊，你这一走，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着啊？”七伯一听着楚笑梧要离家逃婚，立刻痛哭起来，拉着楚笑梧的手不肯放。
“拜托，七伯啊，我是出门，有不是去打仗，别闹的好象是生离死别行吗？”楚笑梧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劝说着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家人。
“我舍不得少爷你啊，不如我跟着少爷一起走吧。”
楚笑梧瞪着眼前七伯比冬天的雪还白的头发，比弓还要弯的背，努力闭了闭眼睛，勉强让自己的情绪平定下来，这才温和的开口，“七伯，你已经八十岁了，出门不太方便，还是留下来看家的好。”
“呜……”
天刚一擦黑，楚笑梧就带着小安，鬼鬼祟祟的溜出自家大门，看着熟悉亲切的大门，楚笑梧不由的悲从中来，不可抑制。
他可爱的家，温暖的床，好吃的辣子鱼，美味的玉楼春，就此就要说再见了。世界上还有比他更惨的人吗？楚笑梧一步一回头，走三步退两步的出了楚家的大门。
恩？奇怪，为什么有人在往他家的墙上贴东西？
楚笑梧好奇心顿起，悄悄的走了过去，很有礼貌的询问，“请问你在贴什么？”
那人头都懒的回，不耐烦的答道，“你自己不会看。”
楚笑梧绕到那人侧面，定睛这么一瞧，当时气的是火冒三丈。
三尺开外的纸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楚笑梧，你这个兔儿爷，娘娘腔，最好进宫去当太监，免得留在这里遗祸人间。做人做到你这份上，不如一头碰死算了，活着只会害人。
楚笑梧脸色顿时变成铁青色。居然有人跑到他门前来贴骂他的帖子，还真是欺负他最近倒霉是怎么着？强忍着气，楚笑梧开口打听道，“楚笑梧和你有仇吗？”
“自然有，我和他仇大了。”
那人冷哼着，把最后一点糨糊涂好，用力一拍，把纸牢牢的贴到墙上，这才满意的拍拍手，退后几步歪着头开始欣赏自己的成果。
“能不能问一句，你和他有什么仇？”楚笑梧觉得自己实在很有涵养，人家都骂上门来了，他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问原因。
“什么仇？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那人回头，打量了楚笑梧和小安几眼，冷笑着说道，“看样子你们是楚家的人了。那告诉你们也无妨，刚好替我给那个兔儿爷传个话。就说，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就他那德行，居然还妄想娶我？癞蛤蟆吃天鹅肉就是他的写照。我肖彦之是好惹的？你们回去告诉那个娘娘腔，就说是我说的，他赶紧去向我爹说清楚，死了这条心，否则，我不把你们这里闹个天翻地覆，我就跟他姓。”
楚笑梧牙齿咬的格格响，他终于明白这位明目张胆跑到他家门口贴骂人帖子的仁兄，原来就是肖子风打算硬塞给他的肖家二公子肖彦之。
肖彦之刚刚在家里和他老爹又吵了一架。他抗议也好哀求也罢，反正肖子风是听都不听，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肖彦之求遍了能求的人，可是完全没有用。肖家家规甚严，肖子风决定的事，谁也没办法改变。
肖子风一声令下，明明白白的告诉儿子：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这事已经定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的嫁。
肖彦之气到发疯，却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生了半天闷气后，一转念间就把所有的恶气都撒到了楚笑梧头上。本来嘛，要是没有这个该死的混蛋，他那里会这么倒霉？
肖彦之不敢骂他爹，对楚笑梧可什么顾忌都没有。一气之下，他也不多想，提笔写了一张骂人的帖子就跑到楚家来了。
肖彦之想的很简单，如果能把楚笑梧气个半死，让他主动去退婚那是最好。最不济他也能出口恶气，好好的让楚笑梧不痛快上几天。
“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家少爷可没想娶你。”小安偷眼觑着自己少爷已经气的脸色铁青，赶紧开口替楚笑梧鸣不平。
“嘿，你说他不想我就信你？象他那样的变态，什么恶心事做不出来？我都怀疑我爹是不是他故意推下水的，然后又假意救上来好对我图谋不轨的。”
楚笑梧险些吐血，行，好个肖彦之，说来说去，他都快成蓄意谋害他爹的凶手了。还对他图谋不轨？肖彦之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仙下凡还是西施再世？他也值得他图谋？
这么想着，楚笑梧倒是忍不住仔细瞧了瞧肖家二公子。要说起来，肖彦之还真算是英俊潇洒，可是再英俊，此刻看在楚笑梧眼里也是恶行恶状，獐头鼠目。
“你们是这家的下人吧。告诉你们，能逃走就赶紧逃走的好。万一被楚笑梧看上了，到时候你们哭都来不及了。”
他这边没有吭气，肖彦之却一直没停口，嘴快舌利的把楚笑梧损了个够后，才得意洋洋的大笑而去，把枉自气了个半死的楚笑梧扔在了当地。
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可言？他这个无辜受害者还都没说什么呢，肖彦之倒是恶人先告状，贼喊起抓贼，跑到他家来嚣张。
楚笑梧气的可能有点过头，突然大笑起来。小安吓的赶紧给他抚胸抹背，生怕楚笑梧被气出毛病来，“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
楚笑梧摆摆手，让小安放心。
“既然没事，那少爷，咱们快走吧，晚了城门就关了。”小安拽拽楚笑梧的衣襟，催促着他。
“走？我为什么要走？”楚笑梧抹抹脸，冷笑起来。
肖彦之不想嫁，难道他愿意娶？肖彦之就会跑到这里撒气，怎么不去问问他老爹为什么要把他硬塞过来？他还一肚子闷气没地方泄呢。反倒无辜的被骂成这样？真是人善被人欺。
“少爷，你不是要逃婚吗？不走的话怎么办呢？”小安奇怪的问道。
“明明是肖子风逼着我娶他儿子，逼的我都要逃跑。肖彦之居然敢跑到这里来撒野，还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嘿，好，既然我倒霉倒到家了，那我不如真和他杠上算了。肖二公子不是不想嫁嘛，我还偏要把他娶回家不可。”
“啊？”小安呆到当地。
“小安，咱们回家，你立刻给我开始准备，我要迎娶肖二公子。”楚笑梧边说边转身大步往家走去，最后八个字，楚笑梧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
小安晕晕的转过身，跟着楚笑梧往家走去。
少爷真的要娶一个男人回来吗？听起来，好象很有趣的样子。反正少爷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小安想着。不过，一想就知道会很好玩。
小安忍不住暗暗期盼起来。这不能怪他幸灾乐祸，实在是，人皆此心，都爱看热闹。

天错之合（弱水）

04

虽然两个男子成亲那是相当惊世骇俗的事情，但是在报恩的正统理论背景下，肖子风的身份又是地方耆卿，所以尽管周遭人都被吓了一跳，但是也只是议论纷纷，当奇谈怪闻来看，却也没人出头阻止。
于是，这桩没遭到任何阻力的婚事就顺顺利利的到了成亲的这一天。
一大早起来，肖彦之就被打扮停当，塞进了花轿里，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到了楚家，接亲、拜堂、行礼、礼毕。乱哄哄的忙了一天后，肖彦之终于被热热闹闹的送进了新房里。
肖彦之进了洞房，其他人打点完毕，渐渐的散了，只留下四个丫鬟和四个喜娘在一旁服侍着。肖彦之低头静坐了半晌后，突然开口道，“我想小解，你们出去守着吧，我不叫别进来。”
“是。”
一听这话，丫鬟喜娘的脸都有点红，赶紧答应着出去了。
肖彦之听得人都走了，立刻跳了起来，一把掀掉凤冠，回手再撕掉身上累赘的喜服，一个箭步跳到了红木的嫁妆箱子前，迅速的从里面翻出一个包袱。掂掂手里沉沉的包袱，肖彦之得意的笑了。
哼，也不想想，他肖彦之岂是肯认命的人？他绝对不会嫁给一个男人当老婆的。这几天他一直乖乖的在家里呆着，不过是为了让他爹放松警惕而已。其实他早就打定了逃跑的主意，预先收拾好了银子衣服悄悄藏进了嫁妆里。不过家里不行，里外都是人，万一跑不掉就惨了。他早就想好了，逃跑的最佳时机自然是新婚之夜。一来楚家比起他家来要小的多，二来他爹不会派很多人跟他到楚家去，而楚家的人又都不认识他，危险程度大大降低。第三嘛，那自然是这个时候逃跑，才能给楚笑梧最深重的打击，让他白高兴一场。
肖彦之偷眼看看外面，喜娘和丫鬟正站在外面聊天说笑，根本没留神房里，而外面的宾客亲朋都在前面喝酒，更是无人过来。
天助他也，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肖彦之立刻把门关紧，抓起包袱塞进怀里，然后小心翼翼的翻出窗子，轻轻的跳到了院子里。看看四下里无人，他蹑手蹑脚的闪过贺喜的人群，一路顺利的溜到了楚家后院的围墙旁边。看着自己通向自由的最后一道门槛，肖彦之松了口气，快乐的挥了下手。聪明人就是聪明人，看他就知道了，单枪匹马，逃亡行动照样一举成功。
打量一眼围墙的高度，肖彦之扬手把包袱先扔出了墙外，然后就攀着一旁的树枝辛苦的翻了上去。坐到围墙上肖彦之这才有点傻眼。
他往上爬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坐到墙头往下一看，黑糊糊的一片，不知道有多高。早知道就应该预先踩踩点了。肖彦之有点后悔，那天来贴骂人帖子的时候就该好好考察一下才是，也省的现在害怕。
慢慢的抓住围墙，肖彦之把身子挂在墙上，正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就听见头顶上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要不要我帮你？”
虽然这声音实在称的上是清朗好听，但是这个时候听到，实在是吓人。肖彦之突遭惊吓，猛的松了手，等他想起来自己全凭两只手挂在墙上的时候已经砰的一声重重的坐在了地上。幸好他还记得自己是偷跑路，硬生生的把要冲口而出的一声惨叫吞了下去。
他的屁股啊。
肖彦之枉自痛的呲牙咧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只是碍于面子，那两汪泪珠死撑着才没有掉下来。
“你个混帐王八旦，你想害死我啊？谁让你和我说话的？”肖彦之从地上跳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霹雳啪拉的开始骂人。虽然他害怕被里面的人听到不敢高声，但是气势汹汹的样子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声音的不足。
天色很黑，那人背光站着，所以肖彦之只能看到那人模糊的轮廓，看不清楚模样。不过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个时候能跑到人家围墙上的，非偷既盗。本来这个人如果不是害他摔的痛死的话，他一定拜托他把楚笑梧偷成穷光蛋才好，可是现在他的屁股痛的好象变成了两半一样，不骂他几句，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是怕你摔着，我家的围墙挺高的。” 那人一面说，轻飘飘的从墙头跳了下来，比之肖彦之的屁股着地式，优雅百倍的站在他的面前。
“不是你突然出现我也摔不着……你家的围墙？”
肖彦之突然领会到话里的意思，张着嘴僵硬的站在了那里，变身成石。
“是啊。”
楚笑梧走到肖彦之面前，含情带怨的看着肖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