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迁妈哭着骂道,“到了今天,你还想着这个混蛋!路迁,妈把你养这么大,难道还比不上这个死变态吗?!你这个不孝子……”
路迁妈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抢地,骂骂咧咧,又是一番要死要活的戏码,这戏码,路迁看了太多次。
今天,是最后一次。
他平静地走到一边,拎起地上一个塑料桶,打开盖子,走回莫凡身边。
他平静地说着十足残忍的话。
“妈,您一次次用死来威胁我,是,我不孝,我是个畜生、混蛋。就请您,放过我这个畜生吧!这么多年,我一直为您活,够了吧!您情愿让我活得像个行尸走肉也不愿意看到我幸福一天,您的爱我无福消受了。从今以后,您再也不能逼我了,又要死是吗?好,就让您亲眼看着,您是怎么逼死自己儿子的,这样,您能满意吗?”
他回过身,抬起塑料桶,将桶里的液体泼到莫凡身上。
空气中散发出浓重的汽油味,莫凡瞪大了眼惊恐万状,路迁的父母傻了眼,洛琳尖叫一声,几乎要晕倒。
路迁将塑料桶拎至头顶,闭上眼,大量的汽油从头浇下。
“路迁!”
“路迁!!!”
沈煦激动地冲上前,路迁将塑料桶扔到一边,从衣服口袋掏出了打火机。
沈煦猛地刹住脚,不敢再往前踏一步,洛琳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丈夫。
路迁歉疚地望向善良的妻子,“洛琳,带着阳阳回去,我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你们母子。对不起,我不是个好人,给不了你幸福。忘了我吧!找一个值得的男人,就嫁了吧!我只希望将来阳阳长大了,你能尊重他的人生,不管他要选择什么样的爱人,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都请你能尊重他,祝福他。正确的人生,并不一定是他想要的。只要他活得开心,他能幸福,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洛琳,带大阳阳,别告诉他,他有一个这么孬种的父亲。”
路迁弯了下腰,对着妻子深深的一鞠躬。
无心的欺骗也造成了最深的伤害,对洛琳,他已无力弥补。
“路迁……”洛琳哭得肝肠寸断,“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路迁,求求你,不要,不要丢下我们母子,阳阳才两岁,路迁……”
再多的劝慰和哭喊他都听不进去,就好像隔了一道厚厚的墙,世界上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了,他回过头,眼里只剩下了一脸惊恐的莫凡。
“路迁……”
路迁把打火机举到身前,“带阳阳走,你也不希望他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吧!如果你真心爱他,就带他走,带他走!”
洛琳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眼泪一行行滑落,带着深深的绝望和无奈转身离开。
路迁妈晕死了过去,路迁爸气得说不出话来。
万辰走到沈煦身边,对他摇了摇头,“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再刺激他。”
路迁手中的打火机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让一切灰飞烟灭。
沈煦无力地垂下头,路迁抬手抚上莫凡的脸庞,极尽温柔地说:“莫凡,让我们,一起走吧!”
离开这个可怕、悲哀的世界,下一世,真有下一世,会得上天怜悯,再次相遇吗?
路迁的爱,走到了疯狂的死胡同。
他的眼前,出现了和莫凡在一起的一幕幕,荒唐的相识,快乐的相处,从陌生人到朋友到恋人,他们发过誓一生只爱一人,他们的眼里,只存了彼此。
这一切,怎么会变。
他的爱一直留存,而那个人,相约着一起走下去的人,怎么就变了呢?
眼睛湿润,一行泪滑落,他缓缓靠近爱人,在他脸颊边落下最后的吻。
他们这一路走得太累,最后一程,有家人,有朋友相送,也算完整了。
死亡,并不可怕,只要他能握着爱人的手。
牵着他,一起离开。
他搂住莫凡颤抖不止的身子,闭上眼,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打开了打火机的盖子。
“路迁!”
☆、第69章
“在你心里,真的认为,莫凡该死吗”
沈煦的声音低沉、嘶哑,垂着头,目光无意识地盯着地面。
路迁的动作停顿,放在开关上的拇指迟迟没有按下。
“你有没有想过,莫凡也是个人,他为什么要背叛你,为什么要离开你。他被你,被你的父母,被你的家庭伤到了什么地步,你真的看不见吗
?你说,你母亲要逼死你,情愿让你活得像行尸走肉也不肯让你幸福一天。那你对莫凡呢,又何尝不是这样?”
路迁皱了皱眉,抱着莫凡的手却不愿松开。
“你看见了吧,和你在一起的莫凡有多累,被你家人那样对待却还是不想放弃的莫凡,他最后的依靠就是你。可你选择了你的家庭,你没有错
,莫凡难道有错吗?你看过他身上的伤吗伤口有多伤,你不是没看见吧,你爱他,你所谓的爱就是看着他一天天痛苦下去,你什么也给不了他。情愿让他生不如死,也不肯放他自由。你给不了他幸福,就要让他陪着你一块去死吗”
心脏紧缩,路迁转过头,不甘地望着他。
“就算所有人都怪我,沈煦,你怎么能不理解。我有多爱他,你比谁都清楚。十年,这段感情十年了,我和他是怎么走过来的,每一天,每一天你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怎么还能----如果可以,如果还有一丝可能,我都愿意拿一切去换。沈煦,我是这样爱着他。可是,可是……”他的目光移到莫凡脸上,抬手轻抚上那张因愤恨涨红的脸庞,短短三十几年,他只爱过这一个人,和他相约一生一世的爱人,如今,“他变了,变得不认识我,那些记忆我全都存在脑子里,每天,每天都会想上几遍,那份感情明明还那么强烈地存在着,为什么,会变了。沈煦,他要走了,一辈子离开我。这三年我过的什么日子,你看到了吗以后,三十年,我要继续比这更可怕的生活。我办不到了,沈煦,活着太累了,真太累了,我再也撑不下去了。”
路迁疲惫地垂下头,闭起眼睛,不愿再看这个冷酷的世界一眼。
沈煦嘴角勾起一抹笑,低叹一声,“是啊,他变了,所以,他真的该死。既然这样,算上我一份吧!我也是一个该死的人,活着,真他妈累,累得我都不想再熬下去了。我和你一样,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路迁睁开眼,万辰目光灼灼,沈煦的眼里生出了绝望,在那绝望下掩藏着积累了十几年的伤。
“路迁,你知道我有一个爱人,”他抬手拍拍左胸,快要痊愈的心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那个人,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在我最痛苦的那几年,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了你,为了那个人,为了那个人……”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像是想起了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时光里,有年少轻狂的他,有他不顾一切爱着的那个人。
往事一幕幕蹿上脑海,连心也能跟着一起笑。
漆黑街头的拥吻,黎明时分刻苦的背影,他抢了他碗里的一个鸡蛋,他隔着小窗给受罚的他送馅饼,他说要成为人上人,而他想要成为他背后的影子,一辈子,追随就好。
“路迁,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如果,如果我爸没死,我妈还活着,我可能,不,我一定,一定会再去找他。就算他把那些照片贴在布告栏里,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骂我是死变态,就算……就算他用双手掐在我脖子上,就算那双眼里全是致我于死地的狠毒,路迁,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会原谅他,我会让自己忘记这一切,我可以去工地干活,可以去念夜校,再苦再难我也撑得住,几年后,也许我就可以站在一个稍稍配得上他的位置,我再去找他,也许,也许他就会重新接受我。路迁,我竟然,竟然真的这样想过。”
一行泪涌出眼眶,滑至悲凄的笑容边。
以为伤口早已长好,以为伤痛已经痊愈。
谁知 ,用力一撕,那伤口齐整地裂开,完全封死的痛再次涌出来,毁了许多年的伪装。
万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带着泪的笑容像一把无形的刀子,在万辰身上划了一道道口子。
他动了动嘴唇,那一句沈煦却是没喊出来。
“我这么爱他,爱到可以为他付出一切,可路迁,他并不需要我的爱,他害死了我爸,连我也不想放过。在他心里,只想彻彻底底抹掉我这个人,连那些美好的回忆全部,全部都擦掉。如果我死了,如果我在这个世上消失,他就可以没有负累地登上他追逐了一辈子的顶峰。路迁,这样的人,我真的还要爱他吗?我还要,继续爱着他才行吗?”
“你有多少次叫醒梦魇的我,你说,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而我的梦里永远只会叫一个名字,一个我连听也不敢听的名字。过年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我不敢,我怕会遇见他。遇见他,再见他,会把心里的口子撕得更大吧!我只敢偷偷打听了他回校的日子后才回去看我妈。一年就那么两次,只是短短的几天。路迁,我有多坏,我有多不孝,把我妈一个人扔在那所冷冷清清的房子里,让她做了一桌子的年夜菜,却只能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就连过世时,我也不在她身边。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我有多想陪着她一起离开,就算只是短短的黄泉路,我也不想让她再孤单了。路迁,我爱的还不够深吗?”
万辰缓缓闭上了眼,有什么刺着眼睛,疼得钻心。
沈煦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无论他怎么闭紧眼睛,也甩不掉那张悲痛无望的脸庞。
那些话一直藏在沈煦心底,藏了十几年。
如今听到,隔了十年的痛一次翻出来,愧疚和悔恨啃噬着他的心。
他们,还能走下去吗
“在我痛不欲生的时候,你怎么劝我的,路迁,你要我忘了他,彻彻底底地忘记那个人。你说那个人不值得,那个人,并不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路迁,你能看到我的痛,看到你自己的痛,你怎么就看不到莫凡的痛。那些被你刻意无视的痛,把他折磨得还不够吗”
路迁慢慢转过身,表情痛苦地看着他。
“路迁,我有一个新的爱人了,他对我很好,耐心听完我所有的故事,他很温柔,怕吵醒我甚至缩在门外睡一夜,他说想要和我认真交往,用心地,拿一辈子做赌注的交往。路迁,我可以幸福一次吗我可以----”他抬手抓住胸前的衣服,紧紧地、紧紧地,“把那个人从这里挖掉吗彻彻底底地挖掉,我也想,也想幸福地活一回,哪怕不能很长久,我也不想错过这个愿意爱我的人。”
路迁双唇翕动,“沈煦……”
沈煦抬脚一步步朝他走去,步伐缓慢,短短几十米的路似乎漫长无边。
“路迁,那个人,毁了我一生的那个人,他来找我了。他说,还爱着我,他说,想重新和我在一起。他说,要弥补我,要我忘掉所有他给的痛。可我怎么能忘呢路迁,我爸死了,不管我怎么做他都不会活过来了。在我和那个人在一起之前,这条命,他给的这条命我必须先还给他呀!那是我爸,是生我养我,在这个世界上毫无保留爱我的人,这条命,我的这条命够不够还的。路迁,你是不是也认为我该和那个人在一起,因为我那么深的爱过他,我和他也约定过一生一世。那些痛,那些该死的伤痛算什么,他还爱着我,十几年了,这份感情他一直记着,他来找我了,他没有放弃的爱我怎么可以变。路迁,是不是,我也该死。”
“沈煦……”路迁的双手颤抖,握着打火机的手慢慢垂下。
双脚站定,沈煦弯下腰拾起被扔在一边的汽油桶,晃了晃桶里剩余的液体,他笑着对路迁说:“你还给我留了点,谢了。”
抬手,闭眼,将那小半桶的汽油从头浇下。
“沈煦!”
“沈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