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么多不就是想逼我开口么?我现在口开了,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大家都爱说一个词叫做潜移默化。一个人的转变往往是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的。久在兰芷之室则不闻其香,久在鲍鱼之肆则不闻其臭。如果此刻顾家臣的灵魂脱离身体,在空中观察自己,他自己也一定会吓一跳的。
他竟然为了维护任啸徐,开始和外界的势力作斗争了。
他进这包厢就觉得奇怪,那莫如宾怎么好死不死偏偏找了蓝釉来当见证?他顾家臣和蓝釉又没有什么交情,他挨打之前甚至都不认识这个孩子。这是为什么呢?
危险将近的时候,人会用动物的本能来保护自己还有进行反击,这种情况下理智往往会退居二线。所以刑法里才会有自卫这一说。
顾家臣显然是嗅到了危险了。从蓝釉的身上,还有从那个云紫苑的身上。甚至,连程忆周的身上都携带着那样一种气味。
莫如宾为什么要找蓝釉来?因为他手上能够抓住的关于任啸徐的把柄,就是任啸徐为了顾家臣去收拾了那几个动手的警察。而处理这些警察,是蓝釉动的手。
顾家臣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
莫如宾说是只吃个饭,还装出那一副大受打击之后听天由命的样子来,醉醺醺地说了那么一番话……到头来不过是演戏。
这还真是个鸿门宴,自己不知道哪里露出什么马脚没有。
蓝釉自始至终都盯在他身边,此人是敌是友尚且难以明辨。今天他又说了那么多话,摆明了是想趁着自己单独赴宴的时候挑拨离间。若不是顾家臣久居虎侧,早练就了一身逃命的敏锐直觉,恐怕还真发现不了他的意图。
“咱们二爷还不知道你在这儿?这真是多此一举”……这话表面上看起来稀松平常,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蓝釉其实是想告诉他,你别以为二爷很相信你,你的一举一动他都监视着,你不过是他手心里的一只小鸟,这辈子只要有他在,你就别想逃出生天。
爱情这个东西,非常的脆弱。尤其是背负了太多的爱情。顾家臣和任啸徐的这段情无疑是很脆弱的。这群家伙看中了这段情,起先是利用了任啸徐对他的宠爱,现在又利用了他们感情脆弱的一面妄图打击……俗话说阴谋是爱情的敌人……妨碍人家谈恋爱是会被驴踢死的。
真是一群不择手段的混蛋!
顾家臣一言不发地跟在程忆周的后面,和蓝釉并肩而行。他能感觉到蓝釉的目光不是飘向他这边,那目光极为复杂。蓝釉本来就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顾家臣也懒得琢磨他。虽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但是利用别人感情这种事情他绝对不能原谅。
何况是利用任啸徐的感情……那是他顾家臣活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全部!是可忍孰不可忍。
早就听说R市名车甚多。前段时间任啸怀的婚礼,各路名车倾巢出动,把华尔道夫的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可惜了那场面他还没看到。
这回的场面却异常低调,低调但是极其华丽。兰园的停车场是R市最隐蔽的停车场,没有之一。顾家臣他们算是来得晚的一批了,停车场内已经是豪车云集,举目四望黑压压的一片。黑车自古就是官家和富豪的代表,超跑这样的东西玩乐的时候才会开出来,大多数时间也就是停在自家的车库里。
顾家臣看到了季泽同那辆宾利,也看到了任啸徐的普尔曼。旁边的车位上,悍马就有好多,迈巴赫也不少,最外层的防火门底下还停着好几辆加长款。连带着云三坐过来的这一辆,估计全市叫得出名字的加长都在这儿了。
兰园的奢华是非比寻常的。这些车也不一定就是来应他们这个局的。程忆周打头阵,云三走在他后面,顾家臣和蓝釉远远地跟着。这兰园的花厅倒是有点儿像季家园子。
绕过回廊,就是一处木雕的大厅,四面环水,带点汉唐风格。镂空雕花的木头里都贴了玻璃,方便空调设备的使用。走到厅里,入目的是一排排的低矮的案几,案几前面就地摆着垫子,大家席地而坐,颇有古风。那感觉就有点像古时候皇帝宴请群臣的宴会场。
戏做得挺足,连摆盘斟酒的服务生都是穿了唐风罗裙的女人,个个涂的满脸雪白,点着樱唇,拖着莲步,梳着高髻,攒着大花。
云三是主客,坐主位,在最里面的位置,面向大门。
季泽同和程忆周是陪客,坐右起第一。任啸徐坐在左起第一,他看见顾家臣走进来,一个眼神把顾家臣招到自己身边。蓝釉在左起第二,这个位置是云三亲自点的。余下一些人各自择位而坐,端上来的酒杯子竟然是像模像样的青铜色三脚爵杯。
能来的人都是平时来惯了的,也不觉得有什么,端起杯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敬起酒来。先敬了主客,再敬了主人,然后论身份地位一个一个地敬下来,轮完一圈儿的时候,一部分人脸上已经有了醉意。
过场走完了,大家就开始找自己的圈子。红二代的是一块儿,官二代的又是一块,官二代里混政治的在一块儿,混商业的又是一块儿。任啸徐他们几个自然是一个圈子的。顾家臣不方便插嘴,端着酒杯一点一点地抿酒喝。
这群人心机都太深,每一言每一语听上去都像是在打哈哈,其实每一个字都暗藏玄机。言谈之间亲疏敌友都甚是分明,自己人一听就明白,但外人却一分也听不懂,只以为他们在打哈哈。他们之间的交流就像是有一种特殊的密码一样,生生与外界隔绝。
那些对话就算是录下音来,反复研究,恐怕都猜不到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这样的交流才算高明,那些古代什么画沙烧纸之类的方法,完全不值一看。
顾家臣当然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顾家臣很好奇,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场合,任啸徐要带着他呢?为什么像这样的一个场合,任啸怀不来呢?
任啸徐又进入了他聚会时候的那种状态,不时搭一两句话,大部分时间是在听。好像总是游离在交流之外,却又时刻掌握着每一句信息。
程忆周似乎有点激动,说着说着还拍了桌子一掌。他似乎和云三在争执着什么,季泽同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劝他不要激动,任啸徐则是伸出手去碰了他的肩膀一下。
这应该是吵起来了,顾家臣心想。他能感觉到程忆周和云三之间微妙的气氛,毕竟他也是过来人。
让他来猜一猜……云三这是回来借势来了吧?要说西南,讲“权”这个字程家是大头,讲“钱”这个字任家是大头。如果有钱有权,东山再起并不难。任啸徐面无表情,说明他并不反对借势给云三;程忆周态度激烈,大约是希望云三急流勇退,不要再和他两个哥哥们起冲突……
站在程忆周的角度来讲,当然觉得云三应该激流勇退。争锋相对,那就要打破头,弄不好死无葬身之地。退下来安分度日,说不定人家大发慈悲,还能给你一条活路。相爱的人自然会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其他的怎么样都好。
可惜有的事,不由人。云三想借势再起,大约也是被逼无奈……云爷已经年逾耄耋,说走就走了。到时候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后果不难设想……
顾家臣觉得挺爽的,冷眼旁观人家的爱情和命运,竟然是这么爽的一件事情!腐书网 www.danmeiwenku.com
文章正文 七十八
酒过三巡,任啸徐的脸上已经有了醉意,顾家臣的脸上也已经有了倦意。|腐书网纯文字|www.danmeiwenku.com|
这大厅是在水上,墙壁围得四四方方,皆是实木,漆红雕花。每一边有一扇大窗户,几乎占了大半边的墙壁,窗外是兰园明珠湖。
夜色四溢,湖水细细流淌,闭目凝神可闻潺潺之音,更甚丝竹管弦歌调婉转。厅内的公子哥儿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觥筹交错,斗鸡走狗,尽兴玩乐。任啸徐有些醉了,程忆周像是在生闷气,云紫苑和季泽同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像是在拼酒。
窗外天空是蓝丝绒一样的华丽,月亮的形状像一半西瓜。月光清幽,照在明珠湖畔的草丛里,照在娇娆绽放的月季花瓣上,照在傲然挺立的凤栖梧上,照在浓密碧绿的荷叶上。
偶尔有夜风吹过,吹得叶子簌簌作响,那响声在层层夜幕中传得很远,像是跑过了什么动物一样,朝远方溜去了。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顾家臣从案几的果盘里挑了切好的西红柿,用小叉子叉起来喂给任啸徐,好帮他解点酒。任啸徐的脸上像染了胭脂,白生生的皮肤中透出一大片粉嫩,他呼吸灼热,目光温润,双眸仿佛氤氲着一层水汽。
顾家臣把切得薄薄的西红柿递到他唇边,凉凉的果肉碰到他发烫的嘴唇。任啸徐深情款款地回望,嘴唇微启,把果肉抿进嘴里。顾家臣的心砰砰直跳,手指微微颤抖,脸上的殷红分不清是酒的缘故,还是情的缘故。他忍不住又低下了头。
任啸徐伸出手去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道:“我还要。”
他的眼神暧昧,略带三分诱惑,顾家臣赶紧转移视线。他举起小叉又从果盘里挑起一片西红柿,送到任啸徐身边。那西红柿切得太薄,叉起来之后有点不听使唤,顾家臣手一抖,果肉就掉在任啸徐的裤子上,啪的一声,把顾家臣唬得一震。
西红柿红红的果汁浸在任啸徐裤子那昂贵的布料上,像是被冲淡的血迹。顾家臣心疼买裤子的钱,赶紧拿手把那片西红柿扒开,却听到任啸徐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果肉掉落的地方在大腿上,顾家臣拿手一碰,任啸徐就有感觉了,两腿之间撑的鼓鼓的,眼神也有了欲望。
顾家臣还愣在那里,脑子里嗡嗡直响,思索着该怎么办。上回他喝醉了,连季泽同都不管,直接把自己扛到卧室去,结果出来之后发现季泽同服毒……这段回忆卡在顾家臣的记忆里,就像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强硬地对付只会让那根刺越陷越深。
好在这里聚集的都是些有门有第的公子哥儿,玩什么他们都见怪不怪。任啸徐带个男人来,他们也觉得很正常。
中国的贵族阶级自古就有男色之风,虽说新中国开国之后,贵族这个玩意儿早就没落,但是如今的红三代也养出些贵族范儿来了。
何为贵族,绝对不是说有钱有权有势力就叫贵族。高尚、宏伟、壮丽、杰出、卓越、极致、有教养、有传承,才叫贵族。他们控制着资源,享有特权,重视血统,崇尚优雅,善于享受,并且世代皆有政治联姻。
他们可以从拥有高尚的道德,也可以从根本上无视道德。因为贵族是小众,所以约束大众的道德规范对他们而言可有可无。在他们的世界里,婚姻和爱情完全剥离,只要完成了家族联姻和生育后代的任务,他们要和男人玩还是和女人玩都可以。
顾家臣一直觉得他和任啸徐之间的矛盾属于阶级矛盾。
他活在底层的社会里,卑微,低下,弱小,在意别人的眼光的程度往往都超过了坚持自我的程度。他必须服从许多的规定,随大流,并且把自己嵌入一套固定的价值体系,最好不要有任何突出的表现。
任啸徐则生活在食物链的最顶端,他高傲,娇纵,强大,凌驾于万万人之上,俯瞰众生。他完全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可以制定规则,聚集了芸芸众生的世俗的洪流,只不过是他生杀予夺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