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我如梦浮生》全本完结[虐文] —— 作者:一起喝杯茶
一起喝杯茶  发于:2016年06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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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家臣从牡丹城一区穿过去,只觉得高楼大厦遮天蔽日,这些楼房彼此之间都离得太近了,压抑的感觉越发衬托了楼的高。古诗词里常说什么“楼高空断魂”,他觉得如果古人住在牡丹城,那些词人一定不是相思断了魂,那一定是被吓得断了魂的。

    从一区的侧门转出去,走过一条宽阔的沥青马路,就是牡丹城三区的南门口。

    顾家臣拿出装工作证的软皮套子来,从工作证后面摸出一张白面金边的门卡,贴在自动门旁边的感应器上。

    “嘟——”一声之后,大门弹簧清脆地一响。顾家臣推开喷黑漆的金属雕花大门,步入牡丹城三区之内。

    三区就完全不和一区和二区一样。首先楼间距就宽了一大截,压抑之感一扫而空,不管走在哪儿一抬头都能看到天;绿化也做得很上心,高的树,修得没有一点旁枝末节,低的草,理得没有一点杂乱,中间那些花儿,也看不见一朵带焉的;小区里的路是整块的石板铺成,垃圾桶很巧妙地隐藏起来,一点也感觉不到突兀,极目之处也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果皮纸屑什么的。

    走在这样的地方,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远处还能听到稀里哗啦的流水声,时不时有鸟叫声入耳,这在城市里是很稀罕的。

    整片小区十分安静,一点嘈杂之音都没有,看不到保安看不到门卫,只有灵敏的人能觉察到身后时不时有人影闪出——那些都是三区隐藏的保安。说是保安已经不贴切,准确的说应该是保镖。

    任啸徐刚搬进来的时候,是个晚秋,后山上红叶成海,他就带着顾家臣到后山去走走。

    三区看上去只有几栋楼,其实后面那座山里修了一个很大的公园,而且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有三区的住户能进去,可以说是私家公园,那里面有山有水。开发商也不怕花钱,公园里面的营造是巧夺天工,怕许多著名的自然景区也比不了这公园的一个角。

    顾家臣记得自己第一次去那儿逛,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不想走,想一直待在这里。

    那时候他和任啸徐两个满山的转悠,从一个开满芙蓉花的地方绕出来,面前是一片小小的断崖,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开出来的。断崖旁边一块大石头,光洁干净,他们两个就坐在上面歇一会儿。断崖很高,望下去是灰白的岩面,支出几棵古松,下面是一个山谷。听说空谷生幽兰,顾家臣很卖力地举着鼻子在那儿闻,小狗一样嗅了好半天,还真的让他闻到一丝淡淡的幽香。顾家臣大喜,赶紧四处寻找香味的来源,最后发现那是任啸徐身上洒的香水,旋即大失所望,还责问任啸徐为什么一个大男人要喷香水。

    任啸徐还笑他“秋天哪儿来的兰花”,顾家臣的娇嗔传到耳边,任啸徐心里烧起来,就翻身把他压在身下,问他道:“难道我还比不上区区一朵兰花?”

    说着就往顾家臣颈窝里蹭,软软的嘴唇碰得顾家臣直发痒,忙一边躲着一边说:“别被人看到!”

    任啸徐也就放开了,坐在旁边闭着眼睛吹风。黑发柔软如丝,贴在他白而瘦削的脸颊上,发如扶风柳枝,面如水磨白石,生生的就是一座雕像,立在断崖巨石之上,俨然一副山水画,大气苍凉。

    顾家臣看着面前这幅画,忍不住拿手去拂任啸徐的脸,他记得之前任啸徐的脸上还有点婴儿肥,整个脸圆圆的像剥壳鸡蛋,又光滑又有弹性,什么时候变得有些瘦削了呢?颧骨也分明起来了……

    这样想着想着,软和的春风吹得顾家臣微醺,他头倒在任啸徐的肩膀上,嘴里黏黏的说:“要是能和你在这儿待一辈子,多好。”

    思绪拉回来,顾家臣已经站在任啸徐住家楼下,枕在任啸徐肩头上的感觉仿佛还未散去。顾家臣摇了摇头,事情都过去半年了,现在想起来他还是会脸红,都怪任啸徐!本来是多么风雅的氛围,可就在自己说了那句话之后,任啸徐突然起身扯着他就往新家里走!脚步飞快地上了电梯,等了半天,电梯终于到了他住的那层楼,门打开,没来得及到卧室,顾家臣就被任啸徐直接按在客厅的沙发上。

    沙发刚买回来,上面还蒙着一层细细的塑料膜,起汗了就黏在皮肤上怪不舒服的,任啸徐也不肯换地方。顾家臣被他弄到身软如泥气若游丝,任啸徐又抱着他转战到卧室新买的大床上。

    那时候任啸徐才大学毕业不久,刚打算自己做生意,地方都是拜托人家帮他看的,所以他整天没什么事儿。可顾家臣正准备各种考试呢,很经不得他这样的折腾。

    第二天顾家臣躺在床上起不来,连杯水都端不稳了,心里抱怨着复习全泡汤了,这样子笔都拿不了!又躺了半天,吃了任啸徐给他买的粥啊糊的,好不容易挪着步子站起来,到客厅又看见那沙发的塑料膜都被他们蹭得不知到哪里去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心里臊得慌,好多天都不愿意坐那个沙发。

    任啸徐在一旁苦笑,说:“老夫老妻了你还这么害羞!”腐书网 www.danmeiwenku.com

文章正文 四

    顾家臣把拇指按在密码锁上停了几秒钟,门开了。/Www.danmeiwenku.Com/他在门口换鞋子,一低头,看见玄关整齐地放着四双鞋。

    灰色的那双芬迪是任啸徐的,他简洁,不爱样式太繁杂奇巧的;旁边那双水白色接镂空花边的牛津鞋一定是季泽同的,他妖俏,素喜这些花样儿,这鞋是普拉达;再过去的那双军靴,不用问一定是程忆周的,他从小长在部队大院儿,现在已经在部队里当军官了;最后那双是一双黑色缎面儿绣花的布鞋,两只鞋靠外侧的地方一边儿绣一支血红的梅花,缀锦阁的高级定制,顾家臣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最小的钟离的鞋,他脑海里立马浮出了纤弱的钟离昧那一身旗袍大褂的样子,就像民国历史里走出来的人物。

    相比之下,顾家臣那双没牌子也没款式的黑色皮鞋往旁边一摆,和前面四双鞋简直格格不入,就像古时候那些花团锦簇的官家小姐去后花园赏花,旁边站着的三等侍女一般。

    顾家臣换下鞋子走进客厅,果见沙发上等着几个人。

    程忆周一身军装坐在一边单张的沙发上,脊背笔挺,正侧着头看他。他脚上的拖鞋跟他的军装很不相配,两个脚也不是整齐地并排着,这是在好朋友家里,他还是很放松的。

    那横放的三人沙发上贵妃一样侧躺着的一个人,不是季泽同又是谁?他慵懒的白色西装正敞开着,一边的衣襟垂到沙发边儿上,看到顾家臣走进来,眼皮也没抬一下,沙发旁边的拖鞋也是散落着。

    任啸徐还没有坐,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外面套个薄薄的针织外套,一条蓝得发白的牛仔裤,套在拖鞋里的脚上,是一双白袜子。

    钟离一向是不和他们扎堆的,他年纪最小,今年才刚成年,整天没事儿就喜欢捧着个书看,任啸徐把他带书房去了。

    顾家臣有些不明,放下公文包问:“怎么大家都来了?”

    他以为是任啸徐召唤他呢……

    “怎么着?嫌我们哥儿几个妨碍你和你男人二人世界啦?得,哥们这就走!”季泽同一张嘴很不饶人,说着要走,其实一个指头也懒得动。

    任啸徐端着杯子走过来,他是给自己冲的咖啡。在这儿大家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任啸徐不会把他们当客人给他们泡茶,他们也不把自己当客人,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自己就动手去找了。

    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一只手搂着顾家臣走到沙发边,自己坐了,顾家臣跟着坐在沙发扶手上。

    “我先跟你说说你爸。”程忆周换了个姿势,把背贴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撑扶手上缓缓说。

    “我爸,他怎么了?”

    “你爸打电话给我,问我他升职的事能不能帮忙使点力。”他的声音干练有力,丝毫不拖泥带水。

    程忆周说完,季泽同又接话了:“我说家臣,你没事儿管管你老爷子,啊,不就是当年程家老太爷被打到他们乡下来,受了你们老顾家一点儿恩惠么?真把自己当程家的救命恩人啦?我说老程家这么些年对你们家也算仁至义尽了!那么大老远的把你爸调到城里来,帮他这样帮他那样,还嫌不够?”

    这几个人讲话都淡淡的,处处透着一种对人爱理不理的感觉。季泽同这席话很刺耳,但他的语调也是慵懒的,他直接当着顾家臣的面儿指责顾家的人,说得理所当然,一副“我小季爷肯开口和你说话那是你辈子修来的福气”的口吻。顾家臣怎么想,他好像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顾家臣眉头紧锁,低声道:“我已经说过他了,谁想他不听呢。”

    “让他往上升一点儿是小事,可你不愿意。”程忆周用他冷淡而沉静的声音说。

    顾家臣点头。

    当年反右派的时候,程家老太爷被打到乡下来。老爷子是战场上的老兵,什么苦都耐得住,可那时候偏偏又是三年自然灾害,吃的东西没有。老太爷老了,身体大不如前,没有吃的终究是耐不住,就爬啊爬啊,爬到一家人的院子里去,结果刚进去就听到院儿里传出一阵哭声。

    后来老爷子饿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些话语声,又看到这家拿席子包着一卷东西出去摆在路边上。是个壮年的男人把那卷席子抱出去的,回来的时候男人看到了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太爷,吓了一跳,立马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

    老太爷本来以为要挨打了,急忙摆手,结果那壮年人举着棍子走近的时候,不知怎么了突然叹一口气,就把老爷子扶到屋里去了。

    这家的房子有三间,看得出以前境况还是不错的,可是现在到处都闹饥荒,房子早已破烂不堪,墙上的白灰和泥巴剥落,露出一节节稻草和竹子。厨房有烟火,大约在煮东西,难道这家有吃的了?老太爷心里一阵激动!

    果然,没多久一个中年女人端着一盆子鸡蛋走出来了,那是一盆子鸡蛋!老爷子眼睛都瞪绿了!女人旁边跟了个小孩子,跳一跳地往盆子里去抢,她身后还跟了一个打辫子的姑娘,眼眶红红的。

    堂屋客厅的凳子上,躺了个同样饿得奄奄一息的小孩子。

    等上桌了,母亲才开始分发鸡蛋,每个人两个,躺着的孩子三个。程老太爷也得了两个,珍宝似的吃了一个,另一个捂在手心里看,看得眼泪花子都快掉下来了。

    后来他才知道,他刚进这家人院子的时候,听到的哭声,是这家的一个小孩子饿死了。孩子刚断气不久,这家的亲戚从几里地外面捎了这一盆鸡蛋过来,才救了这一家子人的命,也救了他老爷子的命。原来这家的男主人也是有点权利的,所以有人救济,可还是饿死人了,可见一般老百姓的日子是多苦。

    所以程老太爷一直记得这家人的一饭之恩,发誓说等他有朝一日平反了,定要好好报答这家人。

    这个程老太爷就是程忆周的爷爷,而舍他两个鸡蛋救了他命的,就是顾家臣的爷爷和奶奶。

    那时候顾爸爸还没有出生。程老太爷拿了鸡蛋就走了,后来平反之后回军队当了高官。

    顾家的后人也把这事儿都忘了。直到七七年恢复高考,顾家大姐,也就是当时扎辫子的那个女孩子,她考上大学了,村上的干部却把她的录取通知书扣下不给。那时候顾家已经走投无路了,顾家臣的奶奶刘氏想起来当年他们救了那个当兵的,听说平反之后回军队当了大官了,就叫大妹子收拾收拾,坐汽车去省里找人,要是侥幸找到了,求他们看在当年舍了两个鸡蛋救了老爷子命的份上,好歹帮忙把录取通知书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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