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处》[虐恋] —— 作者:淮上
淮上  发于:2016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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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是一个十字交叉路口,方谨在路边站了会儿,等鼻血停下以后招了辆的士。
    那张纸巾肯定不够擦,他鼻腔下还是血迹尚存,以至于司机略显好奇地看了好几眼。方谨却没有搭理,坐进车里淡淡道:“去中海路,省立第一医院。”
    ·
    那天晚上顾远回到家时,方谨已经做好了四菜一汤,伏在餐桌边睡着了。
    这几天方谨都起得比他迟,上班比他晚,下班比他早,但人却总有种疲惫感。顾远觉得他是做家务累着了,但仔细想想家务除了做饭其他都有钟点工代劳,就觉得也许是天天做饭确实太累,因此一直想带他出去吃,方谨却总不愿意,推说只有吃家常菜才有胃口。
    他这段时间确实变着花样做饭给顾远吃,几大菜系轮了个遍,在公司午休的时候还看网上大厨教做菜的视频。那如饥似渴学习的劲儿,甚至让顾远产生了一种他从此要改行当厨师,应聘五星级酒店主厨,从此打开人生新篇章的错觉。
    有一次顾远吃饭时开方谨玩笑,说明明来日方长,他却要一夜之间把所有菜系统统端上餐桌,难道是想把老板催肥了好杀?
    方谨却没有笑,他静静地看着顾远,目光中似乎有种难言的光。
    半晌他舀了勺酱汁,在顾远面前的盘子里随意撒了两道。顾远低头一看,只见白瓷上缓缓流淌着一个深色的心。
    顾远悄悄走到方谨身边,从包里掏出一串戒环测量模型,仔细辨别了半天,才选出大概的几个型号,轻轻提起方谨的手指套了进去。
    结果第一个型号略松,方谨手指有点弹钢琴那种细长的味道;顾远往小里再试了两次,手指略微转了转,就不松不紧套上了。
    顾远记了型号,收起测量模型,那一串动静和金属碰撞声终于惊醒了睡梦中的方谨。他抬起头揉了揉眼睛,长长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看着顾远:“你回来了?——哈欠……我刚刚只想坐一会儿,怎么就睡着了……”
    顾远笑起来,走去厨房盛了两碗饭:“告诉你别做那么多菜,上一天班了回来就叫外卖嘛。”
    “还好,我做饭换换脑子。”
    方谨接过饭碗,刚睡醒却没胃口,只恹恹地用筷子调拨着雪白的米饭。顾远看他一副吃不下去的样子,就夺过他的碗,往里盛了几大勺糖醋排骨汤,甜酸浓郁的酱汁把米饭拌得油香诱人,再硬塞回他手里:“拿着,必须要吃,你这两天肯定瘦了,待会当着我面去浴室里称一下。”
    方谨立刻否认:“——没有呀,”他顿了顿又问:“你今天怎么又回来这么晚?”
    “外公给我打电话。”
    方谨手指瞬间一顿。
    “说我舅舅柯荣的事,”顾远给自己也舀了勺奶白浓郁的大骨头汤,没注意到方谨眼底瞬间掠过微微的森寒,“柯荣跟迟婉如合作要害我,老爷子听到了风声,打给我证实真伪……”
    方谨垂下眼睫,“你怎么就能确定是柯荣呢?”
    “那司机醒了,我让人问出来了口供。”
    “但口供也有可能作伪啊,他毕竟是你舅舅……”
    顾远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正是因为有血缘关系,才有迫切想让我死的理由啊。你以为血缘只代表亲情?错了,血缘代表庞大的利益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要不然你当电视里天天演豪门倾轧都是编剧拍脑门想出来的?”
    方谨委婉道:“我只是就觉得,没有硬性证据的话,这么说不大好……”
    “当然有硬性证据了。我查到了那辆车的真实注册信息,柯荣那蠢货,竟然没注意到它就注册在速达运输名下……”
    “什么运输?”
    “以前我外公名下的一家小公司,两年前跟其他产业一起交给了柯荣。”顾远懒洋洋道:“留了这么大一破绽在那里等着我去查,舅舅的本事这么多年来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估摸着他大概觉得万一真被发现了,我看在外公的面子上也不敢跟他翻脸吧。”
    方谨点头嗯了一声,夹起炖鸡里的冬菇慢慢吃了,过了会起身道:“有点淡,我去厨房拿个盐。”
    他不等顾远回答,就匆匆走进厨房,脚步踏进去的同一瞬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网页查询速达运输。
    叫类似名字的运输公司不少,方谨迅速翻过网页,在心脏急剧的跳动下手指微微发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去。
    然而很快他要找的东西就顺着网页跳到了眼前——
    三道海浪线上,一只黑色海鸥商标。
    速达运输,多年来在柯文龙手上,两年前被交给柯荣的产业。
    方谨背紧紧抵着冰箱门,心跳和脉搏都几乎停止。
    他就这么静静站着,很久以后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随着最后一丝怀疑都被最终确认,大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静和清醒。
    他把手机滑进裤兜,手指异乎寻常的稳定,然后拿起盐罐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
    那天晚上顾远本来觉得方谨累了,要让他好好休息的。但方谨异乎寻常地主动,他跨坐在顾远结实的腰上低头吻他,从眉心到鼻梁,到坚毅的薄唇,仿佛在全心全意亲吻一件随时有可能失去的宝贝。
    顾远被他撩得几乎不能自已,猛然翻身把他按在床上,嘶哑问:“你烧退了吗?”
    方谨小小声说:“只是昨晚没睡好才……”
    顾远根本听不下去。他血流全数往下冲,下身硬涨得发疼,如同有一股火顺着血管烧遍四肢百骸;方谨话没说完就被他凶狠地吻了下去,随即粗暴地将他睡衣扒了个精光。
    性确实是最能抚慰人的东西,身体负距离的时候往往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连心跳都融合在一起了,于黑夜中透过紧贴的胸腔化作一团。
    方谨紧紧皱着眉,自虐般迎合,在痛苦中反而有种变态般的快感。
    如果除此之外,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如果只有这种痛苦能持续到永远就好了。
    第二天方谨果然又没能在上班时间起来。
    这倒不是他睡过了,而是顾远早上醒来时第一时间按掉了他的闹铃,让他再多睡一会儿。结果方谨醒来赫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抽出纸巾捂住了鼻腔。
    紧接着血流一涌而出,流速之快之急,连手指都洇透了温热黏腻的触感。
    ——还好没沾到被单,不然换洗起来太麻烦了。方谨内心几乎是冷漠地掠过这个念头,翻身下床去洗漱,走到流理台边顺手又扯了张纸擦擦鼻子,把血迹斑驳的纸团扔进马桶里冲了。
    窗外阳光明媚,传来声声鸟鸣,是个灿烂的好天气。
    浴室里方谨看着自己苍白的脸,想对自己笑一下。
    然而他扯动嘴角时,却只透过眼睛看见了另一张脸——那个十一岁小男孩的脸。他在火场前撕心裂肺哭喊,他向前挣扎却又被人一次次抓回,他在警车环绕和人声鼎沸中冷冷的看着方谨,那目光充满嘲弄与怨恨,像是讽刺他卑微的愚蠢和荒谬的爱情。
    ·
    十一点,方谨开车出门,径直来到第一医院血液科,在主任医生办公室里接过了血检报告。
    他拿到那张纸却没看,轻轻反手压在桌面上,直视医生问:“还有多长时间?”
    医生大概没见过这么平静的病人,可能有些意外,但眼神触及方谨那年轻的面孔时,又带了点微微的怜悯:“很难说,你之前经过的慢性期比大多数慢粒患者都长,相对而言加速期的出血现象就格外猛烈。现在的关键是要立刻开始靶向治疗,绝不能再拖了,必须要遏止病情发展到最后的急变阶段。否则一旦发展到骨髓移植的那一步,即使侥幸得以配型,稀有血型也很有可能引起致命的术后排异……”
    方谨轻轻闭上了眼睛。
    “年轻人,不要放弃希望。”医生忍不住劝道:“现在立刻开始治疗,控制病情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我们也有加速期病人拖过几年的例子——”
    “……谢谢您,”方谨沙哑道,“我会考虑的。”
    医生倒愣了愣,第一反应是没钱治,但看看这个年轻人的装束又不像贫寒的样子:“——为什么?靶向治疗越快越好,加速期到急变期的时间是老天都说不准的,可能就在明年,下个月,甚至是下个星期!”
    “我知道,”方谨轻轻说。
    ——我怎么不知道呢?我知道啊。
    刹那间他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射击场煞白耀眼的灯光里,顾名宗低沉的声音说,只有你活着,我才不会对顾远下手——紧接着是顾远漫不经心的声音,他说速达运输两年前才移交给柯荣,之前一直是我外公的产业。
    方谨的呼吸微微变深。
    他想起了火光中那只与他冰冷对视的黑色海鸥,想起了一切颠沛流离的命运,在种种错综复杂的指引下,奇迹般在他面前汇聚成一条路。
    是的,只剩下一条最终的路。
    除了往前走,他连其他选择都没有。
    “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做,”方谨轻声说,“我要把它们解决了,才能回来您这里。”
    医生不由皱起眉:“是什么——”
    然而方谨站起来欠了欠身,打断他道:“谢谢您,这张纸我就不拿了。”
    他竟然真的就这么推开椅子走出了办公室。
    而在他身后,那张血检报告单在医生错愕的目光中,被静静留在了桌面上。

    第34章 顾远从椅子上起身,单膝跪下,从裤袋里摸出了深蓝色的戒指盒

    会堂大门打开,顾名宗大步走了出来,身后翻译、助手及安保纷纷跟上,穿过金碧辉煌的旋转门走了出去。
    台阶下车队前站着几个随从,有个心腹大步迎上前,递过来一本薄薄的文件夹。
    顾名宗接过来翻开,首页就是两张有些模糊的放大黑白照——一张是车水马龙的正午街道上,方谨一手放下白菊一手捂住鼻梁,鲜血正源源不断从指缝间满溢出来;另一张是数日后,方谨从医院门口走出来,手中提着一个装着药品的塑料袋。
    顾名宗看了很久,合上文件夹淡淡道:“知道了。”
    安保打开车门,顾名宗坐进车里,只听那个心腹又低声道:“另外还有一件事顾总。刚才您在里面开会的时候,香港柯家打电话过来说有要紧事,是柯文龙老爷子亲自打的……”
    车里一片静寂,顾名宗闭目养神。
    过了会儿他突然道:“电话给我。”
    手下人递过手机,顾名宗找到来电记录反拨回去,不一会儿对面响起了一声衰老的:“喂,顾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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