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恐怕是夏太太十年来第一次和她说话。语气淡淡的,既不生气,也不恼怒。
就这么看她一眼,李晓萍就明白了。她的一切算计,她平时畅行无阻的无赖手段,在这个女人面前,根本行不通。
“你想怎么办?”李晓萍知道,即使她跪在地上恳求她,也毫无用处。
“你知道该怎么办。”夏太太心想,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垂死挣扎不成?
“我不想离婚!”李晓萍还想继续咬着夏明辉。她知道,离开了夏明辉,她什么都不是。
“那就进去陪你弟弟吧!呆在里面几十年也好有个伴”夏太太不动声色,细声细语。
“你……”李晓萍哑口无言。
“另外,告诉你一下,三个孩子去外地读书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至于你的那些事情曝光,对孩子基本没任何影响。”夏太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那是……我的孩子,你不能这么做!”李晓萍一听,脸都白了。
“哦,那是夏家的孙子。夏家要给子孙后代提供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夏太太放下茶杯,芊芊细手拿起一块小点心,放入口中,细细嚼了,慢慢咽下去。随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送了送。
“对了,你回去可以给你弟弟的公司,打个电话。看看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变化。”夏太太不动声色,再插一刀。
“还有翠儿胡同的那所宅子,各项手续齐了吗?”夏奶娘对于李晓萍的底,摸得透透的。
“你……”李晓萍彻底绝望了。公司和宅子,难道都出问题了么?那李家在帝都的最后一点依靠也没有了。
十年钻营的成果,瞬间化为乌有。李晓萍想立刻冲出大门,纠集李家一族亲友站在将军院门口对抗发泄。她从来不怕出丑。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值得她害怕的?只有那些高高在上,从来不正眼瞧她一眼的世家太太,才会要那些所谓的脸面。
“我这里不怕人闹。闹得凶了,有精神病院等着。”夏太太似乎猜测到了李晓萍最后的一招,利用李家亲族咬着夏家,在夏家亲戚门前撒泼胡闹。
“你可以请个律师咨询一下。妻子因为犯罪被判入狱,丈夫是可以直接向法院提出离婚并获得孩子的监护权和抚养权的。”
夏太太冷冷的看了一眼李晓萍崩溃的眼神。就是这个愚蠢的女人,毁掉了自己儿子的十年。付出了十年的代价,儿子才算想明白,究竟晚不晚?
对付这种女人,办法很简单。夏家未出手,这个女人真以为夏家拿她没办法?
李晓萍从将军院里走出来,后背冷汗直冒。
她终于晓得了厉害。回到家,她打电话,果然李晓亮的公司已经被查封。翠儿胡同那所宅子倒是还在,不过已经落在了夏明辉的长子夏时立的名下。这是李晓萍拿着夏明辉的名头和存款,给李家搞来的房子,打算挂在李晓亮名下。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打电话给李妈。他们住的是夏明辉给找的公租房。
在电话里和李妈商量了一下,李妈自然是要李晓萍不惜一切代价搭救自己的弟弟。
“晓萍,现在无路可走,只能去求夏家!”
“晓萍,妈妈就你弟弟一个儿子,你得帮帮他啊……”
李妈的哭声还在耳边回荡。李晓萍却连一根救命稻草都抓不住。她这次彻底栽了。
李晓萍带着李爸和李妈,再次登门。
还是那间小客厅,夏太太依然平静无波的坐在上座。看了看对面沙发的三人。这是她最后一次和李家人打交道。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曾几何时竟然被这种人家拿捏了十年?
“我同意离婚。只要夏家能出面救我弟弟。”李晓萍抱着一丝希望。
“你有什么资格提这种要求?”夏太太轻轻一笑。不自量力,还敢和夏家提条件?
“你同不同意离婚,都不重要了。因为一个即将入狱的人,是没有资格提要求的。”
“夏夫人,你究竟想怎么着?我全部答应!”李晓萍感觉到了彻底的绝望。
一周后,李晓萍与夏明辉办理了协议离婚手续,三个孩子归夏明辉抚养,李晓萍净身出户。
夏明辉几十年的家底,早被李晓萍明里暗里搬了个一干二净,全部填补进了李家。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财产?夏明辉看着手里的几张存折,大约剩下几百元,统统给了李晓萍。夫妻一场,虽然早已烦透了这个女人,但他到底还是心软。
家里器具,多是原配肖芳的嫁妆。李晓萍相中了几件值钱的,想趁着夏明辉不在家搬走卖了换成钱。夏时立接到保姆偷偷打来的电话,立刻赶了过来。李晓萍一见,吓得把手缩了回去。
李家夫妇这十年从女儿那里弄到的钱物,一部分投到李晓亮的公司里,一部分私自存了起来。现如今,为了救儿子,只能忍痛拿了出来,填补李晓亮的账面亏空,力争少判几年。
这几年,从南方老家陆续前来投靠李家的各路亲戚,大多安排在了李晓亮的公司里。公司被查封,自然也没了依靠,也纷纷收拾了包裹走人。
李家夫妇住的公租房,已经被夏明辉安排人收了回来,退还给了房管所。住在宾馆里的李家夫妻,托运了行李,准备带着女儿,一起上路,离开帝都,回南方老家。
从此不得踏入帝都一步。
离开帝都那天傍晚,天色灰蒙蒙的。李晓萍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长梦。
十年后,如梦初醒,依然一无所有。
一个月后,李晓亮从局子里出来了。
在这起经济大案中,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在里面,他积极配合调查,态度良好,并把他该吐出来的赃款,全部补齐。外加上夏家暗里也出了力,又给请了律师出面,李晓亮终于囫囵的出来了,免于刑责处罚。
来到帝都五年,对于姐姐和姐夫,他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不希望姐姐为了李家如此作,惹来一圈的麻烦。另一方面,他希望姐姐和姐夫好好过日子。虽然两人年龄相差二十六岁,但看得出来,姐夫对姐姐并非没有感情。可十年无休止的吵闹,早磨去了一切。
姐姐恐怕至今未明白过来,她曾经抓住了机会,但最后还是白白浪费掉了。
为了救自己出来,李家应下的条件,李晓亮也知道。他并不想埋怨夏家。换成哪家,也不愿与没皮没脸的无赖家庭沾上边?这几年,李家在外面打着夏家名号做下的事情,不提也罢。
一切都是李家自己作的。家里没人听他的劝告。爹娘和姐姐,一味放着好日子不过,得意忘形,不知道天高地厚,却又贪得无厌。
李家本该远离这种权贵阶层,却硬是不信命。一直以来,娘亲不断怂恿着姐姐,以一种极端的心态为人处世,最后碰的头破血流。
曾几何时,美貌如花的姐姐,变得和娘亲如此相似?他二十七岁,至今未婚,就是害怕遇到像娘亲、像姐姐那样善变的女人,最后闹得家宅不安。
对于经商,李晓亮是喜欢的。如果不是太过贪婪,如果不是李晓萍的蛊惑,李晓亮的公司哪里会是今天这种破产的惨状?
临走前,他想再去看一眼夏明辉。
曾经他拿着这个人的钱,开始创业。他的心里一直是感激他的。对他,夏明辉就像一个长辈,平易近人,充满了慈爱。夏家上上下下,没人看得起他们。但他从夏明辉眼里,曾经看到过关爱。姐夫是真心想帮着李家。可惜,李家却没人领情。
从此,他就要远离这里,不再回来。
李晓亮希望,回到南方,他能从头开始。
他还是那么年轻。
第十一章 夏远的身世
*
夏远出生在魔都,是外公外婆养大的。
从三岁记事,夏远就很少见到父母。父母总是来去匆匆。过节时,偶然能在家中见到他们。第二天,睡醒后,床边只留下了父母买给他的礼物。
夏远上幼儿园之后,外公每天接送。外公心疼小远,舍不得他多走路,常常背着他。夏日,静安寺的洋房区,路两旁是茂盛的法国梧桐树,绿意森森。在回家路上,小远常常趴在外公背上睡着了,口水流了外公一脖子。
儿时,夏远睡前常常听外婆讲夏爸爸夏妈妈,是一对年轻的外交官,常年游居海外,世界各地,辗转漂泊。夏远出生时,夏爸爸正在遥远的欧洲,给孩子取名时,就叫了夏远。
家里从不摆放父母的照片。夏远想爸爸妈妈了,外公会带着夏远进入书房,用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彩色照片,告诉小远,这是他的爸爸妈妈。
七岁那年,夏远第一次和父母一起过春节,老洋房里格外热闹。夏远第一次像个正常的小孩,和父母一起逛了城隍庙,吃年糕,还亲手包了菜肉小馄饨。可惜,春节还未过完,深夜一个电话又把父母叫走。看着妈妈搁在床头柜上的留言条,夏远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对来自父母关爱的渴望,埋藏在少年夏远的内心深处。
从心理上,夏远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外婆外公,毕竟年纪大了,父母的爱是无法替代的。
由于夏远父母工作性质的特殊,从幼儿园开始,夏远所填写的亲属一栏里出现的次数比较多的是外婆外公,父母一栏除了姓名符号之外,工作地点永远是“海外”两个字代替。
逐渐懂事的夏远,甚至在想,这栏里所填写的是否是父母的真实姓名?还有,为何家里从未有人提起父亲的家族?小朋友口中常常提到的爷爷奶奶,在夏远这里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了十岁那年。
一天晚上,外公接了一个电话后,就把外婆叫到了书房里,关起了门。外婆出来时,眼睛红红的。随后的几天,外婆总是发愣跑神。有时会看着小远,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里满是怜爱。
一个月之后,家里来了几个人,在书房里和外公、外婆谈了许久。临走时,在门口重重的握了握外公的手。
晚上,夏远写完作业后,被外公叫到书房里。
桌子上摆着一个小匣子。外公打开,拿出那张彩色照片递给夏远。
又从匣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有两枚勋章。勋章上没有名字,背面刻有两组编号。
十岁的夏远,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外公告诉他,父母在海外工作,去了很远的地方,会很长时间回不来。
从此,夏远再也没见过父母。
慢慢长大的夏远,常常会想起父母。也经常拉着外公,打开那只匣子,看看照片,摸摸那两枚勋章和勋章背面的编号。
十七岁,高考之后。夏远第一志愿是帝都大学经济系。搞经济,外公挺放心。但对夏远北上却并不赞同。但夏远那时心性很高,非帝都大学莫属。
临走前,外公把夏远叫进了书房。第一次和夏远谈了他的父母。
“小远,本想等你十八岁之后,再告诉你。可你明天就要去外地读书了,我和你外婆商量了一下,决定提前告诉你。”
“小远的爸爸妈妈是无名英雄,七年前,和上级组织失去联系,突然失踪了,至今杳无音讯。”
那一天,夏远才知道他的爸爸叫夏时念,母亲叫柳璇。家里户籍上的夏俊和柳英,是后来的化名。组织上为了保护他们,同时也为了保护夏远,为夏远的父母编造了新的身份。
夏远长大后,曾不止一次的想过父母。他早已隐隐感觉到,父母可能已经不在了。可对父爱母爱的渴望,却一直埋藏在夏远的心里。
第十二章 临时安排
*
北部温泉别墅区。
下午,陪着廖女士完成了庭院健身训练之后,一身热汗的夏远,刚刚洗完澡。穿着白色浴袍,斜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风吹起白纱窗帘,舒爽宜人。蘅远俱乐部的环境很好,每期训练结束后,夏远都会在这里休息半小时。
夏远打开APP看看预约表,三个月内的预约都已经排满。这样,兼职月收入近万元,还不错。夏远也大略估算过,蘅远的专业教练,估计月薪在2~3万,待遇很好,难怪私教圈里很多人想挤进来。
夏远对于金钱的观念,一向是够花就行。做了几年私教,一直抱着玩的心态。对于客户,不争不抢,与俱乐部的教练相处得都挺好。
夏远回到更衣室换了件白色休闲T恤,蓝色牛仔裤,斜挎着蓝色双肩背包,准备开车回市区。明天周六,夏远没做预约安排。颜哲已约了他,几个朋友在后海聚聚,放松一下。
走出健身中心时,夏远接了一个电话,
“夏远,二少搞了一个周末户外健身活动,明天上午8点半,悠云度假山庄,你去吧”
“楼经理,跟二少的,是李渊吧?我去合适吗?”
“二少点名让你去,你就去吧,可能人手不够”
“好吧,地址发给我”
“OK”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夏远耸耸肩,无奈摊摊手。如果是其他客户,夏远会想办法推了。但是二少……这个人还是不要轻易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