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把化验结果递给景岳。
“这次的情况,需要再次动手术吗?”
景岳抱着一丝期望。对于癌症患者,只要能动手术,那么存活下来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扩散的范围很大,不太好控制。通过手术很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是通过化疗和药物治疗。”
陈医生摘下眼镜,他不忍心看着景岳苍白的脸色。对于病患家属,他见得多了,早已养成了医生冷静理智的心态。但对景蘅,他却无法硬着心肠。当年如果景蘅没有嫁给夏子斌,他是想努力追求这位爽朗美丽的女子。可惜,默默等了五年,却毫无希望。最后在家里的极力催促下,他和一位女同事结了婚。婚后生活虽然平淡,但也算幸福吧。
可现在,却要面对曾经所爱的人,患上绝症。陈医生心里也是难过的。这个消息不能直接告诉景蘅。想来想去,他找出景岳的电话,把人喊了来。似乎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我姐姐,还有多长时间?”
景岳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可却不得不问。
“如果不出意外,保守估计,能维持两年。”
景岳心里对医生口中的不出意外,也有大体了解。而什么情况下才能保证一个癌症患者不出意外?可能一次感冒,一次炎症都能引发并发症的出现。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景岳想起报纸媒体上曾经读过的抗癌俱乐部的事迹。也曾经出现过抗癌英雄创造的奇迹。中医博大精深,也不是没可能。
“有。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陈医生给了景岳一份中医学院的学术报告,写下这一课题的医学教授曾经创造了中医疗法,部分癌症患者坚持下来,活了十几二十几年也有。陈医生知道凭着景家的关系,一定能够请出这位教授来给景蘅做治疗。
“对于患者来说,希望之后的失望,才是最可怕的。”
陈医生补充了一句。他见过太多的患者,对于某种疗法报以极大的期望。但每个人的情况是不同的。同样的疗法对某些群体是适用的,但对某些群体是无效的。一旦产生悲观情绪,可能就是压垮患者的最后一根稻草。
景岳和陈医生商量了一下,对于景蘅突发的病情不再隐瞒。但病情的严重程度却可以保密,在检查报告里有所弱化。这样也不会影响到景蘅治疗的信心。
景岳和陈医生商量好口径之后,在内部检查报告上代表景蘅的直系亲属签字。景岳随后离开了医院,努力掩藏着内心的不安。
关于景蘅病情的真实情况,景岳打算先瞒着家里的老人。
*
下午,本是健身训练的时间。景岳实在没有心思去锻炼,可又不想呆在办公室里胡思乱想。最后还是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蘅远俱乐部。
夏远已经到了,换了一身藏蓝色的运动服,正等他。
俩人做了一组动作之后,夏远就觉察到了景岳的不对劲。
夏远偷偷看了看景岳脸色,貌似很平静。但眼神里的忧虑却隐隐浮现。
有什么烦心事?
自从俩人把事说开了之后,景岳每次来健身,都是一脸平静下,冒着无法掩饰的乐呵劲。倒是夏远开始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别扭。但看着景岳大大方方好像没事人一般,也渐渐放宽了心,恢复了正常。
景岳今天这是怎么了?
景岳不开口,夏远也不好主动去问。只是一遍遍纠正景岳的动作,比往日更加耐心、温和。
训练结束后,夏远想,还是请景岳吃一顿吧。
世界上遇到再难的事情,只要好好吃一顿,估计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景岳也知道自己今天心绪不宁。和夏远一起训练,出了一身汗,感觉轻松了很多。
夏远能带给他一份宁静感。这也是景岳喜欢和夏远呆在一起的原因。去年出了那件“意外”,景岳事后能认真考虑俩人的关系,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自从认识后,夏远一直吸引着他,在他的心里占有一定的分量。景岳发现,他的心里越来越依赖夏远了。
考虑到景岳的情绪不佳,夏远带着景岳去了簋街。
还什么比麻辣小龙虾、馋嘴蛙、香辣烤鱼更提神的美食?
从健康养生的角度,这些东西不宜多吃。但从口感来说,绝对够味刺激。
这种平民化的饮食聚集地,景岳自然来得很少。他也听说过,这里是外地人云集的饮食江湖,在国内外名气很大。夜色阑珊之际,这条街挂满红灯笼,人流熙攘,分外热闹。
夏远带着景岳找了家川味店。这家店门脸很小,进去后却别有洞天。里面原来是一座四合院,宽敞得很。
景岳吃东西不挑食,除了不吃大蒜和熟葱,也没什么忌口。夏远看着点了几道小吃。
景岳是第一次在外面吃小龙虾,想不到味道这般好。虽然也知道这种东西吃起来不太卫生,但今天的他,的确需要重口味刺激一下。
夏远要了一瓶绍兴黄酒。天气将暖未暖,啤酒太凉了,还是喝点温温的黄酒比较养胃。同时也能消毒。毕竟是在吃麻辣小龙虾,基本的预防措施还是要有的。
夏远是南方人,剥壳的技巧顶顶好。很快面前就堆满了红红的龙虾壳。他看着景岳,指了指面前摆着的小碟,一堆囫囵的虾肉。
景岳吃了几只夏远剥好的虾肉,又自己动手剥了几只。他发现吃小龙虾的乐趣,其实是自己动手剥了虾壳吃更爽。
就着麻辣小龙虾,喝了几杯黄酒。景岳的情绪果然好了不少。
他把景蘅病情恶化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对着夏远,景岳是放松的,也许这一刻的脆弱,在夏远面前无需掩饰。
夏远也未料到景蘅的病情会出现异变。在听到景蘅的孩子只有两岁时,心里更是涌起一阵嘘唏。
夏远没有见过景蘅女士。但这么年轻就创下一份家业,可见也是一位非凡的女子。
夏远自小远离父母亲人,家里同龄的亲戚又很少,对亲情的渴望更多于常人。景岳即将失去姐姐的伤感,他理解得更深。说什么安慰话恐怕都是多余的,夏远举着小酒杯,陪着景岳,喝了一杯又一杯。
黄酒度数非常低,又是纯粮食酿造,夏远想自己那点酒量,还是可以承受的吧。
微醺的感觉真好。
在初春的夜晚,和心爱的人呆在一起,喝几杯黄酒,吃几样小菜。景岳的心微微湿润了。世事无常,一切也并不是那么糟糕。
至少此刻,有一个人在陪着他,不再孤独寂寞。
小隔间里,暖暖的。
坐在对面的夏远,脸上泛着红晕,眼睛亮亮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景岳决心,对面前这个人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会放弃。
*
景蘅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对于自己的身体变化,也有所怀疑。
当她拿到检查报告时,心里倒是很平静。
报告中的检测结果,比她料想得还要好一些。回到家里,她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通知一下景岳。以后还有那么多事情要拜托景岳,所以她不想对景岳有所隐瞒。
景岳匆匆赶到景蘅家里,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可听到景蘅说出检查结果,他还是抑制不住的难过。
景蘅倒是非常坚强。也许,因为她不仅仅是一个女人,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为了团圆兄弟俩,她也不想放弃任何治疗的希望。孩子那么小,怎能没有母亲?
景蘅和景岳商量了一下初步治疗方案。病情暂不对外公布。家里也需要保密。安排好了一切事情。
景蘅还有一个请求,她想让两个儿子,见见自己的亲身父亲。如果她离世了,那个人就是团圆在血缘上最亲的人。
景岳握住姐姐的手,点了点头,答应了。
仲夏时节泰岳集团计划组织赴美考察团,主要是给集团中高层提供的福利,公司出钱出国游玩。景岳打算亲自去一趟。他先提前联系了三年前合作的医疗机构,查找当初的档案。至于捐精人的资料,景岳知道需要费一番功夫,但也不是没有可能。以景蘅目前的身体状况,也算一特例吧。
转眼到了五月,泰岳集团出国赴美考察活动如期进行。景岳打算在美逗留两周左右。景岳的健身课程暂时停了下来。
景岳出国后,夏远倒是空闲了不少,但却明显感觉少了点什么。景岳不在身边,猛一下还有点不太习惯。
第二十八章 蹊跷之处
*
春节之前,潘简两家注资的远辉公司成功竞标了帝都某郊区的一块地,也是未来区域规划中的核心地块。
谋划了那么久,终于成功了。潘之江和简方、简有再次聚在了王府花园,举杯庆贺。远辉公司的外包工程已经启标,打算在春季破土动工。
从三月到五月,工作方面的事务接二连三,非常繁忙,潘之江的注意力难免有所分散。但他对景岳的动向,却丝毫没有放松。
从去年冬天开始,他曾安排人员暗中调查景岳的投资计划。结果发现景岳对金融方面的关注,果然是一枚烟幕弹。泰岳集团目前的投资方向主要还是放在能源、房地产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动作。
正如气候的多变,国际市场可谓风云变幻。前几年能源价格突飞猛涨,国内能源产业如同吹了气球一般快速膨胀起来,而从去年年底开始,大宗商品、矿产、钢铁价格如同高台跳水一般,跌跌不休,至今尚未见底。
受此影响,国内外能源产业哀鸿一片,上市公司股票价格纷纷跌落。国内能源产业本来就产能过剩,竞争日益激烈,处于半亏损状态的比比皆是。而进入今年春季,申请破产的企业一家接着一家。
泰岳集团下属的能源公司难免也会受到波及。好在泰岳集团资金雄厚,还能继续撑着。
从眼光精准把握度上,潘之江不得不佩服景岳。几年前,在能源产业最红火的阶段,泰岳就把相当大一部分精力,投到了房地产行业。现在泰岳集团能活得好好的,恐怕主要靠房地产的高额利润,平衡着集团的整体收益,泰岳集团的股票在股市中才未发生大的波动。
至于景岳放弃金融方向,恐怕也是考量到金融市场的风险,受国际市场影响较大,不可控因素太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金融虚拟经济加杠杆效应所造成的攻击波,甚至会影响到泰岳集团的实体产业。
此时的潘之江,对景岳恐怕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景岳这样的人,在经济领域恐怕是一位天生的王者,不得不让他心生佩服。恨的是景岳这人,就像景家一样,总是处处与他作对,令他讨厌。
可俩人在社交场合偶然碰上了,却还要装着客客气气的,面带笑容,从容周旋一二。谁都不想输,可谁都在心里较着劲儿。
听说景岳最近出国了。这家伙倒是很会享受。潘之江想想自己最近忙得像条狗一样,哪里还有一点世家公子的悠闲潇洒劲儿?
潘之江一想到景岳,不由得又想起了夏远。这个景岳的小跟班,最近倒是没有什么动静,老老实实的上班下班的。这孩子倒是很老实。
想想夏远的小模样,潘之江不禁叹了口气。
潘之江仰靠在皮椅上,转了个圈,看着帝都远处的街景。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一些孤独。也许,一个人太久了,也需要有一个伴。
*
休息了片刻,潘之江忽然想起了陈助理上周发来的夏远家庭情况的调查资料。他这段太忙了,一直还没顾得上看。
潘之江这会百无聊赖的,看看夏远家里的情况,清清脑子。
潘子江打开电脑,翻阅着邮箱里的调查资料
夏远从小和外公外婆一起长大,他的父母长期在海外工作,邻居们有十几年没有见过这对夫妇了。
“夏俊和柳英?”
潘之江天生是属狐狸的,这份看似平常简单的资料,他却感觉有点蹊跷之处,不由得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拿起电话拨给了陈助理。
“查一下夏俊和柳英的资料,包括近年来的出入境记录”
陈助理猛一下没反应过来,夏俊和柳英是谁?
放下电话想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来,上周发给潘少的那份调查资料里提到的夏远的父母,就叫这个名字。
*
两天后,当潘之江拿到了夏俊和柳英的调查资料,大大吃了一惊。
这两人,根本就查不到任何出入境记录。
而夏俊,是一名孤儿,福利院长大的孩子,根本什么都查不出来。而柳英,这个平凡的名字后,似乎也有着不平凡。
潘之江的记忆力非常好。两天前他翻看夏远在魔都家庭情况调查时,注意到了邻居的一段话:柳家的女儿自小聪明伶俐,模样非常出众,后来考入了帝都著名的大学,留在了帝都工作,不久就出了国,很少再见到她。
而柳英的资料里,这一些东西似乎都被无意间抹掉了。
这里面有问题。可究竟是什么问题呢?
潘之江感觉不对劲儿。他隐隐觉得有一点不安,似乎触及到了什么秘密。
要不要继续调查柳英?
只要顺着魔都柳家女儿这条线索,沿着她的成长轨迹一路追查下去,总是能找到蛛丝马迹,那么柳英的真面目就会水落石出,而夏俊是谁?恐怕也能一点一点的查清楚。
但是,这样做下去,有可能会触到雷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