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致远的威胁从来都很有用,除了面对郑飞彤时。
郑飞彤不怕裘致远,这一点,裘致远早就知道了。
郑飞彤唯一恐惧的,其实是裘致远不爱他,可惜裘致远对于感情的表达向来比较坦荡,所以,裘致远要警告他,还可以,要威胁,其实是不可能的。
比如,裘致远威胁过郑飞彤几次,不允许背着他试吃,不许背着他做任何危险的事,不许……裘致远不许的事多了,可郑飞彤从来都很有自己的主意,比如试吃。
作为副官,郑飞彤总能找到很多裘致远无法监视到的漏洞,做他想做的事,裘致远不轻易对郑飞彤动怒,可一旦动怒,必定要伤一个才能罢休。
冲出房门,裘致远就已经暴躁地想揍谁一顿。
郑飞彤必然是试吃了那些饭菜,而且必定是顿顿都试吃的,所以才会每顿饭都要他亲自去取上一刻钟,所以才会每次在吃饭前总岔一点什么小事,甚至很配合地由着裘致远闹着搂啊亲啊地没正经。
这个不把裘大司令放在眼里的小混蛋!
裘致远火冒三丈。
郑飞彤当然知道肯定要动怒,否则也用不着跑了。
裘致远说过:敢背着我试吃我的饭菜,不把你抽筋剥皮了,也得把你江山独秀了,试吃一次就回你的军警部,试吃两次,你看我敢不敢立刻把你关进大牢自己上前线去!
郑飞彤知道裘致远的这个“上前线”不是现在的这种上前线,堂堂一司令,扛枪学那小兵上前线,不是神经病发了,就是想送死去的。
其实早在定波岛时,裘致远就已经表达过对这种落后的“甄别”方式的不满,感情稳定后又被发现过一次,被裘致远架着熬了几天几夜做得下不了床,才在精神接近崩溃的状态下屈服,从此,郑飞彤的聪明才智全用在了怎么隐瞒裘致远上。
郑飞彤只有一个想法:赶紧找到军医解毒,然后再考虑让裘致远逮到。
裘致远只有一个想法:立刻逮到那个混蛋,解完毒然后好好折磨折磨以儆效尤。
下的毒似乎比较和缓,发作也偏慢,毒性上来也偏慢,一直等到郑飞彤撒丫子跑到军医处,裘致远才抓到人。
“你TMD混蛋!”裘致远一把揪住,先来了两巴掌,可惜,也不知道的跑得太累还是气得太狠,手史无前例地发抖,一点力气也没有,扇了两下,倒像是抚摸,张嘴想恶狠狠咆哮一顿,却出来一句,“跑什么跑!不知道中毒最怕血行过速?!嫌死得不够快吗!”
明明是凶神恶煞的威猛形象,明明是直冲斗牛的凶狠口气,却让郑飞彤一下红了眼眶,看得裘致远自己也软下来,瞄到军医在一旁,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手太抖了,声音也太颤了,实在没一个当司令的样,只好缓缓松开十指,气恨恨地把脸偏开,匀了半天气,才扔出足够硬的一句:“赶紧给他检查中了什么毒,吃过的东西全在我房里。”
郑飞彤一阵疾跑,刚才一霎那的疼痛已经发展为了僵麻,脸色铁青,唇也发乌,偏还强忍着,伸着脖子想跟裘致远说些什么,被裘致远一眼瞪了回去:“想说什么好了再说,别跟留遗言似的,你当得了小鬼,我也当得起阎王。”
一语说罢,裘致远不再给郑飞彤任何机会,转身出了军医处。
怒气,在追到郑飞彤的那一刻就消失殆尽,而焦躁,也从那一刻滋生开来。
裘致远知道自己没原则,可看着郑飞彤那张青灰青灰的脸,哪里还能狠得下去?就连身体也背叛一切,在怒气积累到最巅峰的时刻,还是发了抖,连两耳光都没舍得打结实。
直到在会议室里坐下来,裘致远才意识到,从前的那些威胁话语,竟然在一瞬间,就像被炮轰过水洼,非但水洼粉碎,连那存的一点子水,也瞬间蒸发,一丁点也没留下。
什么先揍得他重新认识下裘某人,再也不敢这么背后搞名堂,什么逐出门户扔回军警部,你回你的高老庄我去我的花果山,最后都是屁话。
要是郑飞彤中毒身亡了,这些威胁还有谁听?还用得着威胁给谁听?
要是郑飞彤侥幸捡得命回来……是啊,得侥幸。
给司令下的毒向来不会好解,费尽那千万周折,司令吃了,最后只需要一灌羊奶,吐上一回就没事人一样解毒了,那不叫下毒,那叫恶作剧,没有蠢蛋会耗时耗力干这种主动招供潜伏者是谁的事。
仔细调匀了呼吸,裘致远开了生平最心不在焉的一个作战会议,如果公国因此战败灭亡,裘致远也只能认了这个千古罪人的骂名。
“你们执行这个作战计划,遭遇变故可权宜行事,不必请示。”计划好在是先前做出来的,应该问题不大,可随后的作战指挥,裘致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全神贯注。
裘致远刚结束会议就去军医处转了一圈,没有任何结果,什么毒,什么人下的,怎么解的,对人会有多大影响……一概不知。
甚至更糟糕的是,郑飞彤在裘致远离去的时间里,陷入了昏迷。
这种休克式的昏迷的变数太大,接下来的,可以是死亡,也可以是永久的昏迷,可以是瘫痪,也可以导致白痴,可以变得跟中风了似的永远停不了颤抖,也可以僵硬得跟死尸一样,顶多眨眨眼。
裘致远走到郑飞彤面前,看着郑飞彤抿紧的双唇,忽然露出一个笑。
阎王的笑,向来令人胆寒,可裘致远自己不觉得,当然,郑飞彤如果看见了,也不会那样觉得,裘致远早就说过,你做小鬼,我做阎王,这样的笑,就算笑得再诡异,郑飞彤也归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