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时,二小姐见珞儿迟迟不回来,掀了帘子探出来看,竟是撞上了这一番场面。看着月落叫她丫头擦鞋,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登时便怒了,冲着珞儿喊道“你这蹄子,我养你这些时候,你不伺候好我,倒是有本事去给别人擦鞋了。”
珞儿被二小姐的话惊了神,也不敢再动,忙又转过来跪着二小姐“二小姐,是珞儿不小心泼了三小姐的鞋子。”
二小姐放了帘子出来,将珞心拽起拖进屋里,又道了一句“我这屋里的丫头别人使不起呢。”
月落挑眉笑了,这二小姐生气起来活像个泼妇,真该把那些府外想娶她的公子哥叫来看看。
这一番闹腾又误了不少时间,月落看看脚上的厚底云缎鞋,把脚步加快了些。
到了老太太那里,饭菜已经摆好了一桌子,老太太握着月落的手到了桌前,一同坐下。
“怎的这么慢。”
“来见祖母,不得收拾好看些么?”
老太太笑道“快尝尝,和不和你口味。”
月落看着满桌子的食物,这在昨天以前就是满汉全席啊,可怜她从昨天晚上就没吃东西,现在肚子饿的都叫了。刚一动筷却又想起,这王夫人和老太太是一个娘家的,万一这菜里也放些什么可怎么是好?人若是想害你,总会找到机会。
“祖母都不动筷子我怎么好先吃呢?我虽在外这些年却也知道礼数,自然是您先动筷。”月落将筷子双手奉上。
“你呀,也不用那么拘谨。”老太太乐呵呵接过筷子,挑了自己喜欢吃的夹起来吃。
月落看老太太笑眯眯的样子,别看这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到底是当家许多年,城府深着呢。原先老太爷纳过一个小妾,那小妾原先比她还要能闹腾的多,身体自然是没的说,却是没几天就死了,老太爷心里大抵也疑过他这大老婆,可非但没有去怪她,反而吓得再也不敢纳妾了。
祖父是个窝囊的,全然不像他父亲那样骁勇,若没有他父亲这个功臣光环罩着,也没有这么大的家业在。这一家倒像是王家的天下,这些年她们倒是也拿出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做派来,嚣张却不又在于表面,还把大老爷的心笼络的妥妥帖帖的。
这府里也就是月落敢和她们作对。
月落先前不过就是把王夫人当卖过府里的财物和她女儿那些乖张的事迹去跟大老爷说过几次,就得来被拐走的下场,现在她回来了,又想着法的置她于死地。不过她现在也不会那么傻了,明白的去告状还被别人倒打一耙的蠢事也不会再去做了。
“来,吃些莲子。”
“谢祖母。”
待吃完了,漱了口,月落才知道这老太太叫她来是大有目的的。
“月奴,你在外面受苦了,都是我们这些大人没照顾好你。叫你来这儿,我是有一番嘱托的。你同你母亲平日里虽性格不合,可她到底是你的母亲,若是有什么矛盾也要先去和你母亲沟通,老爷们平日都是忙里忙外主张国家大事的人,有事也别去叨扰他们。
”
月落浅笑“当然。”
王瑞慈平时兴风作浪,对待她们这些庶出的面上仁慈实则极为苛刻,尤其是月落,对自己的孩子却是处处为之着想,吃穿用度无不奢侈,偏生是个处事周到的人,不易让人捏住把柄,那人却是难对付的角色。阮沁茗是眼睛长在脑袋上的主,孤高自傲,府里的小姐们无一不是才气卓绝的美人,偏她一人出尽了风头,自是有她那个母亲的作用。况她们母女俩三番两次要害她,她说些不是还成了她的不对了?
“你母亲管理着整个府,平时有些处事不公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你楚姨娘没了,婚嫁之事全是你母亲为你做主,你可要好自为之啊。”老太太将手放在月落手背上轻拍着。
月落只得应“以前都是孙女不懂事。”瞧瞧,这就威胁上了。她最看不惯这些当家的主母,面上一套,背后一套,还将什么仁义,宽容,慈祥的牌坊得了一个遍。弄来弄去她这个站出来说公道话的成了居心不良了。
月落尽量在表面上示软,这些人个个不是好惹的,今天对你好言相劝,明天不知道怎么收拾你呢。
出了老太太的屋,“两袖清风”的月落也得了一个翠玉镯子,挂在纤细的腕子上好看得很,这老太太是指望用这些小恩小惠让月落学着安生些。就是要告诉你,你这些东西全是在我这得来的,好自为之。
翠玉镯子衬得肌肤雪白,月落道“旁人若不犯我,我自是不会去害你们。”
行到院里假山处的时候,月落隐约听到哭啼求饶的声音,这声音倒像是王夫人那里的丫头小圆。月落看着手里的镯子,本不打算去掺和这事,可那丫头的声音越发大了,心一软身体就不自觉得行了过去。
院里假山处的偏僻地界两个老嬷嬷辱骂着跪在地上的小圆。小圆一个劲的哭着求饶“劳两位嬷嬷跟奶奶说说吧,别赶小圆走。”
月落又进了一步,听那老婆子说“奶奶太太是待你不薄的,瞧你身上这穿着的可比外面的那些女孩好多了,奶奶器重你,你倒好偷了老太爷的东西,还藏在奶奶的屋里,你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东西是不敢留着了,把你打发出去也就是。”
小圆眼泪鼻涕淌了一脸“嬷嬷,小圆真的没偷东西。”
月落听到这些,心中也把这事情弄明白了,这小圆说她没偷东西不像假的,定是那王夫人看中了老太爷的东西,得不到,自己给悄悄弄回来的不巧被旁人发现了,就把脏水泼在了小圆身上。
“两位嬷嬷,这位可是我母亲那里的丫头?”
两个嬷嬷这才看到是月落,忙行了个礼“小姐,是这丫头手脚不干净,拿了老太爷的东西,正要打发出去呢,这丫头却打死不肯走。”
月落心中已有打算,自己在这府中是被孤立的,需要一个忠心的丫头,自己把她留下来,算是救她,但凡这丫头有些良心,也不会辜负她。
“这丫头,我倒是熟得很,是叫小圆,原先我就着实喜欢这丫头,可因着是母亲那里的人也好意思去要,现如今既是母亲不要了便给我吧,我屋里正要一个贴心机灵的丫头呢。”
一老婆子倒是挺圆滑的,对她说“小姐,这可使不得,这丫头手脚不干净,我们哪里敢把这丫头往您那里送啊。”
“嬷嬷这话可说得不对,既是第一次有了教训,便不敢再有下一回了,况且我那屋子里也没什么给她偷得。既是你们不给,我去跟母亲要也是一样,先前母亲可是当这大家伙的面,说我回来了,要什么只管跟她说,我去要一个丫头母亲可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这……”
“到时候我去跟母亲说,母亲最疼我,我只说不干你们的事就是。”
两个嬷嬷互看了一眼,觉得可行,也就把小圆拽起来嘱咐了几句离去了。
两个婆子走了,小圆忙又对着月落跪下说“小圆到了小姐哪里,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好小姐。”
月落将小圆扶起“你有这份心就行了,我这屋里可不比其他小姐奶奶那里,吃穿用度都要差上一些,你来我这里要好生做好丫头的本分,切莫想着去攀其他主子。”
小圆低头道“小圆一定尽到自己的本分,不会。”话到后面轻了许多,带了些哭音“不会再去盗旁人的东西,让小姐脸上挂不住。”
“若是你真拿了主子的东西,我也就不要你了。”
小圆猛然抬头,眼中闪着泪光“小姐相信小圆?”
月落轻挽了小圆的手“丫头们的不是,也是主子的不是,若有一天你有了什么困难,便来找我,但凡我兜得住的,没有不护着你的道理。”
这刚回来的小姐对她这样好,小圆感动不已,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报答月落。
这月落得了老太太的一个镯子,不知二小姐阮沁茗哪里得来的消息,竟醋意大发找上了门来。月落本有心款待,谁知这二小姐一进门竟是直接掩了鼻子说屋子脏。月落给她奉茶她也不喝,直接开骂,把什么难听的都搬了上来。
“别以为你回来了,太太娘亲宠你几日,你就狂起来了,你看看你哪里跟这侯府沾边。在外面这些年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你如今回来也不想别人怎么说你,祖母和娘亲不说,你还当你自己还是那香饽饽,把你弄到后院角院里去,是嫌你丢人,你还不如死在外面。”
恶毒的话一句句钻进月落耳里,她倒也不反驳,安心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小圆看不下去,说了一句“二小姐怎么能这样说我家小姐,她可是你妹妹。”
月落握了小圆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
“呦。”又是刁钻的一句“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敢和我这么说话,这才一天不到就成了我家了,你还真是忠心啊,物以类聚,你们主仆俩都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
“你跟你那狐狸精母亲……”
“啪”一句话没说完,被清脆的巴掌声打断,这一巴掌是到了阮沁茗脸上。阮沁茗捂了脸“你敢打我?”
“说我可以,别说我母亲。”
阮沁茗皱着好看的眉头“你等死吧,阮月落!”
☆、多谢祖母
阮沁茗跑了出去,不用想也是去告状了。侯府中庶女打人是大事,轻则幽禁几日,重则家法伺候。小圆担忧不已“小姐,这可怎么办?”
阮月落踌躇片刻,看着腕子上的镯子来了主意,得意一笑。竟是摘下那翠玉镯子往地上狠掷去,镯子顿时四分五裂。
小圆看傻了眼“小姐,你,你这不是罪加一等吗?”
月落狡黠一笑“走着瞧吧。”
阮沁茗去告状,阮月落也不闲着,将头发衣领弄乱了些,便抬步叫了小圆去了老太太那里,阮沁茗早已在哪里,见着她来,便快步走过来,骂道“你还敢来?你要想谢罪,便让我也还你那一巴掌。”说罢,便唤了身边的陈嬷嬷来,吩咐道“给我打。”
阮月落不经意地笑了,又颇为可怜地道“是妹妹不好,姐姐骂妹妹,妹妹不敢反驳,可是那镯子是祖母给我的,我宝贝的紧,故而,故而还手了。”阮月落用“还手”二字,就是让大家都给听着,阮沁茗是动过手的。
阮沁茗吃惊“什么,镯子?”
高座上的老太太喝令制止了阮沁茗身边的老婆子,问“月奴你说什么镯子?”
月落把手绢里包着的镯子摊开来给老太太看“这镯子我当宝贝似得,现如今碎成这样。”月落又抹了几滴眼泪,样子着实可怜。
“你说什么?是你打了我,我也没弄坏你的镯子,你还跑来诬陷我?”
月落不语,只是一味地哭,将一种软弱无力,受人欺凌的弱女子发挥的淋漓尽致。阮沁茗却是不能忍的,在老太太面前就破口大骂起来,这正是如了月落的意,她倒要看看老太太这个慈母还要如何扮演下去。
“你刚才不是得意的很吗?怎么现在这么窝囊了?你这幅样子,倒是要装给谁看!”语落,阮沁茗便抬手要打。
“茗儿!”
阮沁茗这一下被老太太制止,十分委屈“姨姥。”
老太太神情很无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这还是在阮家,叫我祖母。”
阮沁茗虽然平日放肆,却也不敢不听老太太的话,只能轻声叫了一句“祖母。”
老太太说“茗二,你这当姐姐的这样胡闹,那镯子是我给月奴的,你妹妹平时做的哪里不好,教训几句就是,怎么动起手来摔了东西,既是你们两个都动了手,便罚你们每人去抄一遍女德来。”
“祖母。”阮沁茗闻言气得跺起脚来,她分明只是骂了那丫头几句,这老太太怎么偏心她啊!
阮月落微微鞠了个身“祖母,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阮沁茗气恼“你还有什么事?”还害得她不够吗?
“我同姐姐今日之争,月奴认为是月奴才回来,不曾与姐姐亲近的缘故,若是能搬到梅花院去,平日和姐姐多说说话,我们之间的感情兴许能好些。”
“谁要和她一起住啊,祖母?”
老太太迟疑了一会,也就准了,说阮月落的说法合情合理。
月落告退下去,阮沁茗便簇在了老太太身边“祖母,那镯子不是我摔的。”
老太太轻轻抚摸着阮沁茗的头发“茗儿,你还是太傻了啊。”
阮沁茗在老太太这里吃了瘪,转而就去向着王夫人撒起娇来,王氏自然心疼,说“那小贱人,是个有主意的,原先就看她不顺眼,现如今回来反而变本加厉,你且不要去跟她闹,折了自己的身份,这些事情就交给我来。”
月落没有闲情雅致去跟他们一直斗下去,当务之急是要去拜祭自己的生母。可那老太爷说了得要择日去,这一择日竟也择了好几天,姨娘死了,府中的人一个个不干己事,像是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似得,就连大老爷他也淡忘了她。
她是个美人,是个有才情的美人,只是误入侯门,红颜薄命,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便断命侯府。月落的母亲身段好,舞跳得好,姿色更是上乘,可不该是商人之女,商不如农,纵有万般家财,奈何身份低微。成车的嫁妆,丈夫的宠爱,皆是无福消受,病如西子,在床上躺了几年便香消玉殒。
月落自小守在她床前,她就跟月落说“月奴不要贪图富贵,以后宁可嫁到寻常百姓家里,也不要做别人的小妾。”
楚氏才情并茂,这一点却是一点都没遗传到月落身上,月落受生母教诲,知道珍珠只有隐其芳华才能逃过被开采的命运,所以,宁可不做有才华的女人。
家中无人愿意去拜祭,是楚氏最大不幸,可怜她一生都埋没在了这里,却只得到方寸之地。
月落想,既是他们不愿意自己去就行了,省的他们去了,虚情假意地流几滴眼泪,让地下的人都不得安宁。可要怎么去,也是个问题,她一个人去拜祭,让别人知道了,定会说是他们阮家人情淡薄,所以,家里的主事的一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