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可麻烦了。」傅父也不禁皱起眉头，「年底前来得及动工吗？」

      「如果下个月底前还没定案下来，可能会来不及。」傅旭威坦言道。

      「延后的话恐怕会耗资大笔成本费用。」

      「我会全权负责。」

      狄雅司有些尴尬地站在傅旭威身边，要继续专注听也不对，东张西望嘛，又显得极不礼貌。

      傅旭威发觉了，朝他问道：「怎么了，雅司？」

      「我要不要先离开一下，你们在谈商业机密，我留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

      「不用担心，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吗？」傅旭威朝他扬唇一笑，令不明就里的人以为他们感情之深。

      狄雅司也配合他，轻点了点头，但还是觉得自己暂时离开比较好。

      「你晚饭还没吃，我去拿些东西来给你．想吃什么？」

      「都好。」察觉到他是真的不想留下，傅旭威也由他去。

      「伯父呢，需不需要什么？」

      「一杯Whisky，麻烦你了,雅司。」

      「不麻烦，那我先暂离，待会儿见。」狄雅司朝傅父点点头，又对傅旭威露出个柔情淡笑后，转身往摆放中西式各式精致美食的长桌走去。

      待走远了，狄雅司无声长长一叹。

      他们的话题，勾起他许多深埋在心底的回忆──

      年纪轻轻就拥有建筑师执照，并拿下不少人梦寐以求奖项的狄雅司，在父母亲友人的建筑事务所里工作。

      一天下午，他从事务所赶回家去拿被他给遗忘在房里的重要设计稿。

      当他要走往卧室时，随着脚步愈接近，从里头隐隐传出那熟悉却又陌生的激情呻吟和喘息也愈来愈清晰。

      狄雅司伸出抖颤的手，上前缓缓将门推开来──

      当场，他僵在原地。

      狄雅司顿时感到全身血液像是一瞬间被抽离了，一阵阵强烈的寒意从脚底迅速窜上来。笼罩住他整个人，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只能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情人在别的男人身下一脸迷乱欢愉的模样。

      「你……你们在干什么！」

      他瞪着床上正在偷欢的两人，其中一人还是他的情人。

      「我……」少年呆愣住，明显被这突发状况给吓到，开始泪眼汪汪，他没想到自己的情人会突然回来。

      「你是谁？」扯过床上另一个人，狄雅司握紧的拳头正准备挥过去。

      「不要！对不起，不关他的事，不要打他……对不起……」少年紧紧抱住狄雅司的手，不让他打人。

      「你的新情人？」频频深呼吸，狄雅司才得以将这句话问出口。 _

      迟疑了一会儿，少年轻轻点了一下头。

      盛怒的拳头猛然一挥，周围被波及的物品全都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很好！滚，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

      「对不起，你太忙了，都没时间陪我……」

      「哈！我太忙，你以为我为谁忙？」狄雅司盛怒的冷眸中满布被背叛的失望与心痛。

      当年是这少年自己来缠他，说喜欢他要跟他交往，结果当他相信了他，也接受了他之后，现在先背叛的人也是他！

      而自己竟还将他的情感当真，还说好等他毕业后就要对他的父母亲坦言两人交往的事，结果呢……哈哈！

      想来真是可笑！

      「雅司──」

      就在此时，忽然有道声音从外头传进来，熟到不能再熟的嗓音，让少年立即惨白了脸色，而另外那个人似乎也被目前的状况给吓得愣住，从头到屋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少年身后。

      「雅司，你设计图找到没有，怎么这么久，我们还要赶去客户那边……」

      中年男人在外面等不及所以上来叫人，结果被眼前混乱的场面给惊吓到说下出半句话。

      「这是怎么回事？」

      狄雅司也很想问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不过是回来拿个东西，迎接他的竟是如此不堪的事情？

      「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中年男人抓狂地大声咆哮。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每个人，最后停在那泪流满面的少年，也是自己儿子身上，只见少年浑身颤抖个不停。

      见事情再也隐瞒不下去，狄雅司站出来挡在两人之间，坦然面对所有预料中会有的反对与质问。

      「我们在交往……对不起。」

      「交往？」中年男人惊讶的语调异常尖锐，显然无法接受自己儿子跟自己朋友的儿子搞出这种事情来！还有……「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自己儿子跟朋友儿子是同性恋的震撼都还没消化，另外那件事更是让他震怒！

      「你又跟我儿子是什么关系？」

      中年男人冲上前几个拳头就往对方挥去，甚至连脚都用上，直接把对方揍到外头去，并大声警告：「你给我小心一点，我不会就这样放过你！」

      当中年男人再回到房内，恨恨瞪向狄雅司，有种被背叛、反咬一口的怒意。

      「多久的事了？」

      「半年。」

      砰！狄雅司脸上立即挨了一拳。

      「你！你们……」中年男人气到全身抖颤。「你父母临终前把你托给我照颤，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还让你学成后在我事务所帮忙，结果你是这样报答我的？」

      「对不起。」狄雅司歉疚地看向中年男人，随后又看向少年，眼中仍带着被背叛的浓浓失望与受伤。

      他还是不愿相信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少年会这样对自己，但事实却真实的就发生在眼前。

      「滚！你也马上给我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听到你的消息，就当我这些年来没有认识过你、没有照顾过你，你马上离开我们面前，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我……」

      中年男人打断狄雅司的话，脸上带着恶心与鄙夷神情极力要撇清他们的关系。

      「我栽培你不是要让你来扯我后腿的，我丢不起这个老脸，公司也丢不起，你出去不要跟人说你是我带出来的，随便你要去哪里，你都不准提到是我们家出来的。听到没有！」

      接连而来的打击让狄雅司已经不想多作解释，如果是之前，他会和少年一起努力以得到认同与谅解，但此刻……

      他看向一睑心虚不敢面对自己的少年，用力闭上双眼，牙一咬，忍痛说出对方想听见的保证——与他们划清界线。

      「请让我把这个案子做完……」

      「我会交给其它人负责。」中年男人一脸心意已决的态度说道。

      几乎可说是宣判了他的未来的一句话，狄雅司低垂下头，深深吸了几口气，掩去此刻所有复杂的心绪神色。

      「我……我知道了。谢谢您这几年来的照顾，请放心，我不会再踏进这个领域让您蒙羞，真的很对不起。」

      「哼！最好是这样，你记住自己今天说过的话！」扯过自己儿子，中年男人头也不回的离去。

      同一天里，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之下，狄雅司被伤了又伤，毫无招架之力。

      狄雅司能明白中年男人有多看重他的事业，事务所正在极力争取一件大案子，他绝不能、也不会让任何对事务所不好的负面传闻传出。

      中年男人会在此刻做出这样的决定，狄雅司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自己对他来说只是已故友人的儿子。

      接受了他的资助栽培，在利益考虑下。会有这样的决定他真的不意外。

      什么都没带，狄雅司离开了这个地方，去寻找自己新的开始。

      将这不属于自己的所有，全都还给了他们。

      第四章

      「狄先生，怎么只有你一人？」

      终于来了吗，狄雅司扬起笑容，转身面向走来的那名美妇。

      「旭威还没吃晚餐，我来帮他拿点东西。」

      刚才介绍过了，他记得对方是傅旭威的大姑姑，也知道自己和傅旭威踏进这大门开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注在他们身上，无不暗暗观察两人的一举一动。

      「你们感情可真好。」

      「谢谢。」听见大姑姑凉凉地道，狄雅司还是回以礼貌一笑，手上继续夹几个烧卖．他不知道傅旭威喜欢吃什么，这个应该是比较保守的选择吧。

      「再怎么好，男人的感情怎么可能长久？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蹦出个子儿来，难不成将来要把大哥一手创立的傅氏集团拱手让人？」

      这句更为尖酸的话语出自傅旭威的二姑姑，狄雅司见她身边还跟着一位温柔婉约的小女人，看来应该是要介绍给傅旭威的对象吧。

      唉，可惜！除了傅旭威不爱女人外，那类型可是管不住他的。

      「二姑姑，这年头不能生的也不是只有男人，追溯到几千年前的上古时代至今，无法生育的女人案例比比皆是，但也不见得就因此影响彼此感情。再说，想要孩子的话也有其它方法可寻，您说是不是？」

      「你！」

      她才刚要发难，就被另一位围过来的人制止住，对方朝还在专心夹餐点、一点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狄雅司沉声的开口。

      「请问狄先生在哪高就，府上哪里，家里有些什么人？」

      子女牌之后接着是门第牌了吗？狄雅司淡淡冷笑一声，神色依旧从容不迫。

      「我是家中独子，从小父母意外双亡，现在我在旭威那儿，他说舍不得我辛苦在外面忙碌工作。」管他的，傅旭威说让他看着办，如果日后有亲戚去了他家没见到人，也不关他的事，自己解决。

      哼！把他独自丢到这阵仗里，狄雅司当然也不会让傅旭威的耳根子太清静。

      果然，此话一出，反对声浪更是连连不断。

      「狄先生，我看你条件也不差，怎么不找个工作？一个男人让另一个男人包养，这像什么话？」

      「我又不偷不抢，让人养又怎么了？」就算只是随口胡诌，对方一脸看不起的态度，让狄雅司忍不住要顶回去。

      法律也没有规定男人不能让男人养，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哎哟，大姐妳听看看，这像什么话呀！要是早知道旭威非男人不可，当初那个小颖还比现在这个好，至少人家也是个室内设计师，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要各自深造，说不定现在还在交往，怎么会轮得到他哦？」

      耳边仍然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说他贪图傅旭威的钱财、勾引……什么有的没的全部出炉了。

      狄雅司深吸一口气，忽然将手中的餐盘重重地往长桌上用力一放，发出砰的一

      声，顿时整个大厅全安静了下来。

      「各位，说了这么多，你们无非就是反对我是男人的身分罢了。就算让旭威养那又怎样，我又不偷不抢也没杀人放火，就算我是男人又怎样？我对旭威所付出的爱相信不会比任何一个女人少，我能带给他的幸福也不是其它人所能做到！」

      狄雅司脸上表情虽然真心无比，但内心里其实已经大吐特吐一翻。他不禁想要问自己，怎么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脱口说出这些恶心巴拉的话来？

      「再说，换个角度来看，就因为我是男人，所以无法正式与旭威结婚，无法在傅家有个名正言顺的身分。更无法产下只属于我们的孩子。可是这样不是更好吗？将来要分家产的时候，一下子就少了几个名额来跟你们瓜分，你们应该高兴才是吧，每个人都可以多分一点不是更好吗？」

      这一席大不敬的话说得不少围过来的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全被惊愣住，都张大了口不知该接什么话，倒是当事人事不关己般，重新端起餐盘放进托盘里，又放上几杯酒。

      「抱歉，让我过一下，旭威应该饿坏了。」

      当狄雅司回到大厅一角后，傅父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笑着端过自己的酒就与爱妻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