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以来,夜冉几乎每日都会约我出去。為了还债我只得忍气吞声答应,不知是不是由於我严加防备,夜冉近段时间以来并没有对我毛手毛脚,多少让我心情没有那麼糟糕。
说起来,那傢伙选吃饭的地方还挺不错的,他带我去的每一家餐厅都各有特色,菜色非常美味。看在这麼多味道鲜美的好东西分上,我的脸色也没有那麼难看了。
因為我喜欢美味的东西,而且又不是我要求他请我尝的,再说我陪他出来也算浪费我的时间需要补偿。
所以权衡之下,我心安理得享受美食,渐渐的也没办法对夜冉横眉竖眼了。
唉,难道这就是吃人嘴软的道理吗?到现在我突然回想到夜冉在用餐时,似乎他并没有吃多少,偶尔我抬头看到他嘴角含笑的脸,然后他才象徵性地动动筷子。
这傢伙真的很奇怪,来餐馆却不好好吃饭?我歪著头想不明白,不过心裡却也承认那种时候的夜冉好像……嗯,好像没有初次见面时那样可恶,看著时还觉得挺顺眼的。
咦?等等,我怎麼会对敌人的印象有所改观?使劲摇摇头,摒去脑中浮上的杂念还有夜冉那张脸,我可没承认那傢伙是好人!
「小伊,你脸红红的,是发烧了吗?」
林杰宇的声音再次传过来,我有些心虚的否认,生恐让这长舌男知道我刚刚在想什麼。
「对了,你知道子青姐画的那幅《沉睡的天使》中另一个模特儿是谁吗?」林杰宇突然问道。
「干……干麼?我怎麼知道。」我连忙咳嗽几声掩饰尷尬的神情,如果让人看出是我和夜冉光著身子凑在一块,那多丢人!
「现在已经有很多学妹来问我那个看不到面目的模特儿,子青姐也不肯公佈他的资料,大家都说他是神秘的美少年呢。」
「没看到相貌怎麼知道画上的人美不美?」我没好气地说道。
「感觉,那是感觉,有些人不用看到脸也可想像出他有多麼漂亮。」林杰宇很有感悟地说著,我白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宋少爷。」走出校门,夜冉的司机為我打开车门,「我们少爷今天有些事需要处理,所以他叫我先把你送回家。」
「不是告诉你很多次了别叫我少爷的吗?」我小声嘀咕,心想本大爷又不是你家那个喜欢摆谱的太子爷,少爷、少爷的叫著多难听。
「夜老师有什麼重要的事啊?能放下每日定点定时接送小伊?」林杰宇好奇。
夜家的司机為难地看了我一眼,嘴裡喏喏的没有开口。
我白了林杰宇一眼怪他多事,不用整日面对夜冉我高兴还来不及!最多只是心裡有那麼一点点的不太习惯,有一个随时在我眼前晃荡的人突然消失罢了。
我立刻婉言谢绝司机大叔的好意,拖著还想问东问西的好友向校门口冲去。
哪知才刚走出校门,一个美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抬头看去,正是上次要跳楼的那个祁佳雨。
「宋子伊,可以打扰一下吗?」女孩子犹豫片刻还是当先开了口:「我想请你吃顿饭,谢谢你上次奋不顾身救了我。」
「不用客气。」我挥挥手谢绝对方的好意,祁佳雨寻死觅活的模样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我不大愿意招惹这样的人。
「只是耽搁一小会儿。」祁佳雨怯生生的说道,漂亮的眼睛裡流露出的恳求神色让人觉得拒绝她是件非常残忍的事。
「我今天感冒了,我怕会传染给你唉。」我只好找著不伤害她的理由。
「我不怕,让我好好报答你吧。」祁佳雨立刻接著说。
报答?这位小姐是什麼年代的人啊?我本想再推,但听到四下有不少女生嘻嘻哈哈地看著祁佳雨,似乎觉得她鼓起勇气向我提出邀请的事相当滑稽。
站在我面前的祁佳雨脸涨得越来越红,有些不忍见到一个女孩子如此难堪,所以我心软之下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反正这个女生喜欢夜冉,我应该不会与她扯上什麼关係。
「太好了,那麼请上车吧。」祁佳雨说著,她身后飞快驶来一辆宾士小轿车,我顿时瞪大眼,看著一个精神抖擞的司机下来為我们打开车门。
不会吧?这个女孩子為夜冉跳楼的时候,不是满口说自己什麼「平民」、什麼配不上那傢伙的吗?
林杰宇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没让他有机会好好上前查问,我已经被在祁佳雨眼神指使下的司机推上车,很快离开了校园。
「你到底是什麼人?」车内,我看著用手指圈玩自己髮丝的美丽女孩子脱口问道。
「我吗?不过是一个被有钱人一时兴起收养的可怜人罢了,我在家裡没有地位,平时也没有人愿意听我谈话的。」祁佳雨凉凉地说道。
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神情悲伤的女孩子,车内的气氛一直沉闷,直到达到目的地下车时,祁佳雨的司机才小声凑在我耳前叮嚀。
「我们大小姐从小有这个毛病,她一直幻想自己不是先生和太太亲生的孩子,还幻想她来自最底层的人家,四周的人都瞧不起她,也不愿和她交朋友,大概就是所谓的被害妄想症吧。」
我点点头,谢谢司机的善意提醒。
回头看著畏畏缩缩望著我的祁佳雨,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样奇怪的病,真不愧是有钱人家大小姐,吃饱没事干才莫名其妙患上的。
「我们去那边坐坐吧。」我指著墙角一处清净的地方建议,那裡人少,估计祁佳雨会觉得安全点。
果然她很高兴地点点头,於是我们在这家西餐馆最偏僻的桌位坐下,打开了侍应生送来的菜单。
才看了两行,我倒抽了几口冷气─
这上面的菜色好贵啊,估计吃一顿饭下来的费用也够我买辆哈雷了;我环视四周,这才注意到此地的装修非同一般的高雅别致,不由在暗地裡庆倖事先说好是对方请客,否则杀了我也不会来这种地方让人宰!
「你,需不需要来一瓶冰岛的冰酒?」祁佳雨压低声音问我。
「我一喝酒就会醉,还是不要了。」吐了吐舌头,我实话实说。
不过拒绝的另一个理由是我从网上知道,这种酒全球每年只生產几十瓶,价格相当昂贵。与这女孩子只是萍水相逢,我怎麼好意思让人家太过破费?
「那,那……」
「你喜欢什麼就点吧,我只要一杯白开水。」我笑咪咪地转头对毕恭毕敬等待我们点餐的侍应生说道,因為吓死人的价格,我不想欠这个女孩子太多人情。
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抠门的顾客,那个侍应生有些发愣,不过他仍是彬彬有礼地点点头,把目光放到祁佳雨那边。
女孩子点了一客红酒牛排,再要了一份蔬菜沙拉和甜品。
等菜上来的这段时间,祁佳雨的眼睛有意无意的一直在我脸上打转,脸色慢慢变得晕红,我心中突突打了几下鼓,还没让我猜测她在想什麼,却见她羞怯的从包裡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可爱信封,低著头递到我跟前。
「怎麼,要我转交给夜冉?你还没有死心啊?」我不解的看著这封情书开口问道。
祁佳雨拼命摇头,仍然没有说话,将手再向著我面前递近了一点。
「难道这是给我的?」
我大惊失色,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女孩子手足无措、神情紧张地僵在原地,好半天才艰难地垂头用细如蚊蝇的声音说道:「我长这麼大,还从来没有遇到像你这样关心我、训斥我的人。」
「你不是喜欢夜冉的吗?怎麼突然……」
「说起来我家和夜家还是世交,只是我平时不出门没有见过夜老师。但这样的交情他却没有救我,倒是你為救我伤了腰,我实在是非常感激啊。」
我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回想到当时在楼顶上,的确曾经责怪过祁佳雨轻生、对不住把她养这麼大的父母。
但是我实在弄不懂,这个大小姐竟然如此轻易改变喜欢的物件?之前她还為了夜冉要死要活的,现在居然转移目标?
我想到这裡,不禁怀疑是不是我自作多情?
不过我见祁佳雨这副好像是下了最大决心向我吐露心事的模样,我才相信她可能是真的动心看上我。
哼,刚刚怀疑什麼呢?想我也是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的男子汉,小女生擦亮眼睛之后,喜欢我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话说回来,今年我走什麼无敌桃花运了?这些奇奇怪怪的男人、女人都黏上来?
我本想一口回绝,理由也在一瞬间想好了:个性不和。
但想到祁佳雨奇怪的妄想症,我还真不敢直言不讳,假若她到时又要寻死,那岂不是变成我的罪过了?
「那个,那个,我……我已经有结婚物件了。」
我斟酌用语编著谎话,面对个性这麼古怪的女孩子,我竟连「有喜欢的人」这种程度的话也不好说出来。
如果祁佳雨说出她不在乎、公平竞争什麼的话,那就糟糕了。
「真的吗?」
女孩子脸上明显露出非常失望的神情。
不擅长撒谎的我心虚地点点头,生恐她再开口说这件事,连忙藉口去洗手间躲避风头。
穿过大厅时,我突然听到一个娇柔无比的说了声谢谢,紧接著一个男人沉声说了句不客气,而后面那一个声音居然是夜冉发出的?
我下意识的闪到一边,趴在餐厅裡一排由新鲜叶子做成的树屏后面,探头向声音来源那边望过去。
夜冉与一个我没有见过的漂亮女孩子,面对面坐在树屏后的餐位上,旁边还有一位金髮碧眼的外国人正在给他们煎牛排。
我有病吗?干麼要躲?
暗自在心裡责怪自己,我两隻脚站在原地并没有跳出去,侧首瞪眼,看著夜冉穿一身考究的西服笔直地坐在椅子上,漆黑的上装衣领下露出一截洁白的衬衣,配上一条与上装同样顏色的领带,勾勒出这个男人近乎完美的身体曲线,同时亦衬出他非凡的尊贵沉稳气质。
如果不知道夜冉真实的年龄,谁能相信这个脑门顶上写著「精英分子」四个字的男人与我同年呢?
我反射性地看向夜冉对面那个浑身亮闪闪的美丽女子,现在正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著他呢,老实说他们这对俊男美女在这麼高雅浪漫的餐厅裡出现,还挺养眼的。
只是我想到夜冉这傢伙鬼鬼祟祟的干这种勾当,心裡却有些莫名的不快─
我又不是他什麼人,干麼要瞒著我偷偷来?他交女友也不干我的事!最好快些找到新的戏弄目标,我就自由了。
想到这裡,我瞟著那个女人身上那件露出大半个背部的金色礼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穿这麼少也不怕感冒!
「不知道夜先生平时有什麼爱好?」这时那个女子娇滴滴的开口了,不等夜冉回答,她自己接著说下去,「我吗?平时喜欢看看书、听听音乐,心情好的时候会外出旅游。」
这样的话题,怎麼感觉有些像是在相亲啊?我估计夜冉这傢伙有可能再次装酷,否则这个艳光四射的女子也不会抢先说出自己的爱好,来引夜冉开口。
想到这裡,我刚才莫名其妙感到有些发堵的胸口忽然没有那麼鬱闷了,心中有些奇怪这股不太舒服的感觉来自何方,我悻悻收回目光,打算走回原来的位子。
就在这转念之间,不知怎麼搞的,树屏裡有几片叶子拂在我的脸上,弄得鼻子有些发痒,一时忍不住我又打出一个大喷嚏。
连忙捂住嘴,我担心被夜冉听出是我的声音,如果让这小子误会我紧张他、跟踪他、偷听他和相亲对象谈话那就糗大了!
正打算提脚开溜,突然一隻手从树屏后闪电般穿过来,牢牢扣住我的手腕。
「我的爱好麼……」
随著夜冉这一声略带戏謔的低语,我只感到抓住我的手用力向前拽去,猝不及防之下我整个身子竟被这股怪力拉著,一下穿越了树屏,被他按倒在怀裡。
我可以想像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是如何吸引四周人讶然的目光,极度的诧异之下,我抬起黏满树叶的头,傻傻地看向夜冉。
「我的爱好就是好好看著这个小傢伙,让他的脑袋不要成天胡思乱想。」夜冉语声愉悦地说著,趁我呆住的时候将我的腰扶起来,拉著我坐在他腿上,还很好心地给我捡去黏在头脸上的那些树叶。
我回过神来,不客气地打开夜冉的手,这明明就是他害的,现在装什麼好人?
夜冉没有生气,反而用一种与刚才的严谨和深沉截然相反的温柔与纵容,含笑看著我,那样肉麻的探视只让人浑身不自在。
不知道这傢伙要干什麼?我心裡想著,自己拍掉树叶的同时再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什麼?夜先生,你的意思是……」
「郑小姐是非常聪明的女人,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夜冉风度翩翩地点点头,「这次见面我本想请你吃完这顿饭表示
歉意,并在最后对郑小姐说明白,不过既然我的小傢伙遇上了,所以不能不提前向你明示了。」
「你,你们真的是那种关係?」这个女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反射性地看著我和夜冉,眼神中透著古怪。
「我们的关係没什麼好隐瞒的,现在我给小傢伙『盖个章』,你就明白了。」夜冉别有所指轻笑说著,然后不让我反应过来,
捧起我的脸在我嘴上重重咬了一口。
我怒从心头起,答应与夜冉「交往」不过是赔偿金罢了,这小子故意误导什麼?难道他不愿相亲所以拿我当挡箭牌?
我推开他飞快蹭起身来,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吼道:「你胡说八道些什麼?谁允许你将这件事说出来。」
「啊,抱歉,没有考虑到子伊的心情,便将我们的事告诉其它人。」夜冉继续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接著他一把揽住我的腰,再次将我亲密地圈进怀裡,然后低头安抚似地在我左右两边脸颊上各自亲了亲。
他这样做,让听到动静原本想上前询问的侍应生脸都白了,哪裡还敢跑来多嘴呢?
「你这天杀的混蛋!」我勃然大怒,抬臂就要动手揍人。
夜冉早已看出我的意图,他抢先一步出手捏住我的腋下,轻轻鬆松地挠了挠。我最是怕痒立即泄了力道,不甘不愿的让他压制服贴了。
「原来,你只是因為我们双方家长的介绍,才出来与我吃这顿饭。」漂亮的女人见我们这种「恩恩爱爱」、「打情骂俏」的画面,脸上的表情既难过又沮丧。
「小傢伙,别担心。郑小姐是出身高贵的名门淑女,她绝对不会把我们的事随便告诉给其它人。」夜冉揉著我的头髮,昂首对那女人笑道:「你说是吗,郑小姐?」
我憋在夜冉怀裡,听他这样说几乎快喷血了,艰难地扭头望过去,发现那个姓郑的女子双眼迷离地对著夜冉点了点头。大概是因為夜冉特意释放的魅力,让这位小姐成功地拜服在他的西装裤下,除了点头保持风度离开,她已经做不出别的事了。
「子伊,你怎麼会到这裡来?」夜冉鬆开我,皱起了好看的眉,「你刚才的嗓音有些沙哑,还打喷嚏,感冒了吗?」
「要你管,你是我谁啊?囉囉嗦嗦的烦不烦?」我不客气地推开夜冉,想到刚才丢脸的场景,心裡憋著的火窜来飘去,「怎麼,我不能来这种地方吗?难道只许你来,我就不能进来吃饭?」
「喝些水润下口。」
眼见夜冉似乎想替我拿水,我不想卖他的帐,气呼呼地抓起桌上的一杯东西向嘴裡灌去。哼,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咦?我刚刚喝下的东西好像不是餐厅配送的柠檬水?冰冰甜甜的喝起来好舒服!我想看清楚手中握著的杯子裡装的是什麼东西,眼前却忽然一片模糊,紧接著一股至下而上的眩晕向我袭来。
摇摇晃晃向旁边冲上两步,抬眼发觉四周的景物开始在我眼前打著转,我不禁奇怪。
「子伊,你没事吧?」
夜冉听起来好像是在担忧的声音再度响彻,不过这一回他的语声像透过厚厚的棉花传过来一般,我听在耳内觉得有些不真实。
「你才喝了一口葡萄酒就醉啦?」
「你才喝醉了!本大爷的酒量好得很!」听出这傢伙小看我,激怒之下我忘了自己沾酒便倒的弱点,转身迈步奔回桌边抓起横放在冰桶裡的酒瓶,拨出软木塞将瓶口凑在嘴裡,仰头咕嚕、咕嚕牛饮几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