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兽(下)》————白芸
白芸  发于:2008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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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猝不及防,谢言被他猛地推开。
柏渐离气喘吁吁地等着他,苍白的脸颊透出一抹烧红,显见气得不轻,然后,他掉头就走......
「渐离......」谢言追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他。
「放开......滚开!你他妈的给我滚开!」
柏渐离吼道,使劲全身的力气,摆脱他的纠缠,两人在滂沱大雨中扭成一团......
「别闹,渐离,肖诚说你生病了,低烧还没有退,再这样的话,你的病会越来越严重。」谢言抱住他不放。
「不用你管!」
柏渐离甩开他的手,挣扎间用力过猛,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撑,突然间耳畔嗡鸣,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
谢言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他,护住他的身体,两人双双跌靠在大桥护栏上。
雨变小了些。
滂沱大雨渐成细密牛毛,一点一滴,自天际洒下。
谢言连忙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他身上挡雨,将他消瘦的身体紧紧抱入怀中,用唇一点点吻着他冰冷的脸颊,尝到雨水淡淡的味道......
紧紧地,收紧双臂,仿佛要将他整个嵌入自己的身体。
他的心揪结成一团,胸口一片滚烫,那是再寒冷的雨都无法浇灭的情感之焰!
不需要再解释什么,到了现在,他已经彻底明白,如果他心里真的没有他,又怎么会被他三言两语,就激得差点昏厥?
柏渐离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在他怀中睁开眼睛,苍白虚弱的模样,让谢言心疼极了。
「渐离,你不想解释,就不要解释,我什么都明白了。你的身体像冰块一样,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弯下腰,想把他抱起来,却被他按住手臂......
「好,既然你想知道真相,我就给你真相。」柏渐离的声音很轻,表情很淡、很萧瑟,满脸都是说不出的疲倦。
「就在出国那一天,我的父母离婚了。」
谢言一怔,就没有动。
「那天,我正在机场,本来想发简讯给你......打了很多话......许多一直想对你说,却说不出口的话......可中途接到他们的电话,我觉得自己真的像傻瓜一样,于是把那些话全部删除,然后,命令自己忘了过去的一切。」
柏渐离凝视着他深黑的眼眸,「虽然潜意识很清楚,父母迟早会离婚,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还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我想何必呢,谁又能和谁永远在一起?你也许喜欢我,不过是因为从未得到,一时迷恋,过了几年,又会记得我是谁?
「所以我决定掉头离开,忘记过去的一切,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重新开始。本来我一直以为自己过得很好,以为已经很顺利地忘了你,可到了晚上,你的脸,总会一次次出现在我脑海中。」
虽是清冷的语调,可听入耳中,却是说不出的激动,狂喜在谢言胸口一点点扩大......
「二〇〇四年,我在柏斯的第二年,你升部门经理。」
听他这么说,谢言动了一下,正想问他怎么知道,柏渐离已经接着说了下去。
「我在网络同学录注册了一个ID,过客310,看到他们透露的消息,我也会留言对你说恭喜,不过你应该没有注意到我的回贴。」
谢言一震,他的确偶尔上同学录,和昔日同学闲聊几句,但对过客310这个ID,完全没有印象。
网络茫茫,又有几人能对一个小小的ID留有印象。
「我知道你在UNIS做,就把UNIS的网址加入收藏夹,有空拿出来流览,希望能看到你的消息。见你事业节节高升,我一直替你开心。从墨尔本治疗回来后,我才听到了你的留言。那个时候,我正好出了车祸,在医院治疗。如果我没有出事,如果准时听到留言,我会去的。正是因为你的留言,我才决定回国来见你。」
他果然是为了我才回来的!
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叫着,喜悦连成一片,谢言抑制住想狠狠亲吻他的冲动,将他用力抱紧。
「回国后,我第一个找的是肖诚没错,那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可我当晚就打电话给你,却是小游接的。他说你在洗澡,听得出他和你关系匪浅。当时我就以为,我和你大概是不行了......不过即使如此,我仍然决定来找你,看有没有一线希望。
「第二天,我搭车到你公司,却在电梯里听到你公司职员说,你和小游是一对情侣,然后,在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和他......」
谢言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来过我公司?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就是我们在LONG STAR见面的同一天,早上十点左右。」
「你看到我了?为什么不叫我!」
「本来打算叫的,可是小游他......半跪着给你系鞋带......」柏渐离苦笑,「怎么看你们都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我不想打扰你们,反正也见到了你,你看上去很好,于是我就回去了。」
原来如此!
中间有这么多隐情,他们竟一次次错过彼此,在上天刻意的玩笑下,让对方一再误会!
如果,在他去公司找他的那天,公司的职员没有多嘴,而他和小游也没有举止过密的话......
如果,他没有亲眼在LONG STAR看到他和肖诚kiss的话......
他们根本不必经历这么多折磨!
「可恶的老天,和我们开了太多玩笑!」谢言苦涩地说,低下头,把脸埋在他头颈。
「可我不觉得这是玩笑,我一直以为,这是我们之间注定的命运,总是无缘无份。」
谢言抬起头,和他目光交缠。
对方的眼眸起了波动,像一粒石子投入冰湖,覆着薄薄碎冰的湖面,展开轻微撞击。
「谢言,你真的以为我是冷血动物,怎么都不会动情吗?我想念你,无数个寂寞的夜里,只要一想到你,就觉得温暖。你的留言,让我第一次觉得,活着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你喜欢我,我很感动,却也很害怕。因为我太清楚自己了,生性凉薄,没有爱人的能力,只适合一个人静静死去。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到了最后,你肯定受不了我。所以我逃避你,因为我知道自己没办法让你幸福,没有资格得到你的爱,更无法回报你的感情......」
「没有的事,别这么否定自己。」谢言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那晚,当你斩钉截铁地说,已经放弃我,并找到了温柔的对象后,我虽然痛苦,却也觉得,这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然而没想到,在我好不容易接受现实后,你又跑来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这叫我怎么接受!?谢言,你不要太过分!
「我已经买了飞机票,打算永远离开这里......现在你他妈却又突然跟我说这些......你他妈的......」
骂到这里,一口气没喘上来,他的声音突然哽咽。
谢言再也忍不住,捧住他的脸,不顾一切地吻上了他苍白的唇......
柏渐离先前还奋力挣扎着,嘴里含糊地骂他,可没过一会儿,力气渐渐虚弱,在男人怀里无法动弹。
冰凉的唇间,被覆盖以火热的温度。
滚烫的舌头,先在唇间辗转几下后,便撬开他的嘴,长驱直入,重重吮吸起他的嘴唇。
舌尖相触的那一秒,两人均是一颤。
谢言立即收紧双臂,右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更深更狂热地吻他,唇间尝到了咸咸的味道,是他的泪,还是他的泪,他已无法分辨!
柏渐离揪住他的衣服,这个吻就像一道火焰,投入他虚弱的身体,烧得他头昏眼花。
他的心脏在胸腔怦怦直跳,感觉自己就像狂风巨浪下的无叶孤舟,被凶猛的风暴席卷着,抛上掷下,却无力反抗。
长久的饥渴和等待,引发了男人恐怖的力量,他致命的唇就像世上最后火种,一沾上就会烧成灰烬。
原本冰冷的身躯,因这个吻而变得炽热,孤独的灵魂因这个吻而悸动欢唱,失而复得的狂喜太强烈了,反而无法承受,在他愈吻愈深入的时候,他终于体力不支,眼前一黑,便晕倒在他怀中。
「渐离?渐离?」
察觉他晕过去了,谢言才发现自己的孟浪。
大雨兀自不休,寒风呼啸而过,宽阔桥面,没有任何遮蔽物,他却一味与他在这里纠缠。
他一把将他抱起,快步踩过积水的路面,他用身体挡住他,任冰冷的雨水从领口灌下,鞭打着他的胸口,全身都几乎湿透了,可他不但不觉得冷,反而有团火在心里熊熊燃烧。
柏渐离静静伏在他怀中,脸色苍白如纸,鼻息细弱,犹如折翼的天使,手臂上轻盈而脆弱的重量,让他心疼难忍,悲喜交加。
跨过护栏,车辆在身边掠过,溅起无数水花,他视而不见,将他轻轻放在助手席......
雨势加大,如鞭子般打在挡风玻璃上。
他打开暖气,拧亮车灯,加大油门,如箭般,朝一望无际的前方直飞而去。
穿越灰霭的云层,背后即是灿烂阳光。
他静静载着他,载着自己一生的满足和幸福,朝滔滔岁月摊开的画卷中、明媚的彼方开去......
这个人,终于是他的了!
终于!
从此不会再放开。
也没有任何力量,能把他们分开!
第十六章
接到谢言的电话,仍在寻找柏渐离的肖诚和游唯秋,立即掉头,火速赶往市立医院。
「你这小子,对他做了什么?否则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昏倒?」
一看到谢言,肖诚就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这是医院走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肖先生,稍安勿躁。」游唯秋连忙上前劝阻。
「他淋了太久雨,我们又谈了几句,心情过于激动,体力不支,才会昏倒。所幸医生说没什么大碍,现在正在吊点滴。」
自己的大衣给柏渐离挡雨了,谢言身上只剩一套薄薄的西装,已被淋得全身湿透,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此时正值秋季,他冻得脸色煞白、嘴唇发紫,肖诚皱眉看着他,松开手,「你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
「就是把以前没有说清楚的,彻底说清楚而已。」谢言苦笑,突然打了个喷嚏。
「谢大哥,你要不要先回家,换套衣服?再这样下去,没等柏先生痊愈,你自己就先病倒了。」游唯秋忍不住说。
「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他醒来。」
游唯秋知道,谢言一旦决定,就很难改变,只能叹口气,随他去了。
这时,当值的年轻女医师从医房中出来,谢言一见,立即走上前询问,「我朋友他怎么样?」
年轻的女医生微微一笑,「你的朋友已经没事了,只是还有点低烧,身体也非常虚弱,回去后请好好休养。等他清醒过来,你就可以把他带走了。」
「太好了,谢谢。」谢言松了一大口气,「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
谢言如箭般冲入病房,游唯秋也想跟进去,却见肖诚却仍站在门口,没有动静,不禁问道:「肖先生,你不想进去?」
「算了。既然医生都这么说,我就不担心了。让他们两人独处吧,我在这里,只会成为超级电灯泡。」肖诚潇洒地挥挥手,笑道:「我走了,再见。」
「再见。」
游唯秋笑着点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然后,他也没有进去,只是守在门外,给这对经历波折的情人一点独处的空间。
谢言缓缓走到床边下,凝视着床中人苍白的面庞,一眨不眨,久久地凝视着......
病房静得出奇,把一切尘世喧嚣都隔绝在外。
点滴管一滴滴,缓缓流动,连到他消瘦的手臂上,他的呼吸非常轻微,几乎感觉不到。
没了镜片的掩饰,他左眼角的一道伤痕分外明显,谢言忍不住伸出手,在伤疤处轻轻摩挲,发现自己的指尖竟在微微颤抖。
这么严重的车祸,只要再差一点,他就可能消失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的时分,若真是如此,他又该如何自处?
一想到就无法忍受!
手掌覆上他的手背,和他十指交缠,轻轻放在唇边吻了吻,然后,贴到自己的脸颊......
修长的手指,指节突出,细瘦而柔韧。
这些年寂寞游离的岁月,不管他怎么坚强,想必仍是吃了不少苦,被磨损了不少灵魂的锐意,想起刚才他所说的,他并非无情的人那番话,他的内心隐隐作痛。
命运太残忍,经过无数世事迁徙、光阴偷换,他们就像两列永远只能对望、无法交集的火车,明明在不少站点聚首,眼看就能贴近,却又在下一秒,被一双无形的手拉远,一再擦肩而过......
分离,始终是分离,等待,占据了他生命中太长的岁月,直到他心灰意冷,决定放弃,再加上重重误会......
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几乎无法承受!
万幸还没有真的放弃,万幸最终解释清楚,而他还能握着他的手,静静聆听他的呼吸......
谢言长长吐出一口气,从未像现在这样,感激冥冥之神的惠赐。
四十分钟后,点滴见空。
谢言连忙叫来护士,抽出针头后,柏渐离被惊醒了,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表情有些怔忡。
见他并无大碍,谢言面有喜色,连忙俯在他床边,轻声解释,「这是市立医院,你刚才昏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我没事。」
柏渐离抬起眼睑,看了看他,视线一闪而过,眼中一片萧瑟,重新恢复了昔日拒人千里的淡漠。
谢言不禁暗暗皱眉。
这种感觉,就像是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打开一点他的心门,却又被他当面重重关上。
柏渐离想坐起来,稍微一动,大脑便传来强烈的晕眩感,他低地呻吟了一下,按住额头。
「我来。」谢言想扶他坐起来,却被柏渐离拒绝。
「不,我自己来。」柏渐离淡淡地说,并不看他。
谢言一怔,没说什么,掉头朝外叫道:「小游,去办一下手续,我要带渐离离开。」
「好。」游唯秋应声而去。
「我们回家。」
谢言柔声说,俯身想抱他,却被柏渐离一手挡住。
「谢谢,我自己可以回去。」
很疏离的口气,很疏离的表情。
谢言呆了呆,缓缓直起身,「自己回去?你什么意思?」
「我自己可以走。」柏渐离看着他,同样面无表情。
「你都病得东倒西歪了,还怎么走?」谢言冷冷道,只觉一股无名火往上窜,但对方毕竟是病人,不忍苛责,于是硬把这团火压下。
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掀开被子,一把抱起他,就朝门外走。
「谢言,你放我下来!」柏渐离吃了一惊,在他怀里挣扎。
「你要是再乱动,信不信我就在这里上了你!?」谢言沉声道,面罩寒霜,令人不寒而栗。
柏渐离一震,下意识停止了挣扎。
并不是怕他,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谢言。
在大庭广众之下,谢言抱着他,大步流星,朝医院门口走去......
没等多久,手脚敏捷的游唯秋便开着车子停在门口,探出头招呼:「谢大哥,上车吧。」
谢言点点头,将柏渐离放入后座,自己也随即钻入车内,贴着他坐,将他牢牢搂住。
不放手。
被男人强硬的手臂揽到他胸口,聆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柏渐离内心茫然无措......
车子在平稳行驶,身畔触手可及的气息,既温暖,又让他有复杂的恐惧感。
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一时软弱,在桥上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不只是无边的风雨,还是高烧中的病体,让他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他害怕这种感觉,害怕像这样层层剥光,把内心最脆弱的自己,悉数曝露在他人面前的感觉。
尤其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谢言。
「谢言,送我去肖诚那里。」柏渐离开口要求道。
「休想!」谢言一口回绝。
「放开我比较轻松。」柏渐离苦笑,想动,却动弹不得。被他这么死死禁锢在怀里,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我不放!」谢言冷冷道,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谢言,我仔细想过了,我们并不适合......」
谢言一把擒住他的下颌,狠狠堵住了他的唇。
他毫不客气地侵入他的口腔,用力吮吸,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吞咽下他所有欲出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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