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不择言就骂了起来:「封天炬,你仗著你有钱有势就要这般欺压人吗?瞎了你的狗眼了,我哪个地方像你家
的奴僕?折辱人也不必这麼过分!我印残月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这位是我的兄长,名叫印山居,我们祖籍江南
,你有本事就去查一查,我印残月是否是你们家裡的奴僕,是的话我二话不说随你去!」
骂得不过癮,印残月虽没掀桌怒吼,却已扫掉桌上不少的酒菜。
「若我是你家奴僕,我从我家裡一步一叩的拜到你的别馆,求你大少爷原谅我这大胆奴僕,竟敢冒犯你!」
说完后,印残月拉著印山居就要走。「哥,我们走,这种烂人的生意不做也罢。」
印山居什麼事都好谈,但是一侮辱到他弟弟,他的脸色也霎时铁青了不少;封天炬竟敢指称他的宝贝弟弟是私逃
的奴僕,他也脸色难看的说出讽刺的话来:
「封少爷,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对待你家奴僕的,但是我弟能琴善书,古文还能琅琅上口,你封家奴僕若是有这
麼大的文才,那倒是跟别人家的奴僕都大不相同,真是今人嘖嘖称奇,怎麼没听过你家奴僕中了几个状元呢?」
兄弟俩互相拉著手就离开了,离去前依然是怒气冲冲。
「少爷……」在旁伺候的小僮被他们争吵声吓得脸色苍白。
桌上杯盘狼藉,在印残月激动的拍桌下,有几点菜汁喷到少爷的脸上,小倢僮急忙奉上白巾。「少爷,擦擦吧!
」
封天炬的表情是一贯的冰冷,他没接过白巾,只用衣衫擦去菜汁;把玩著印残月饮过的白玉酒杯,他轻触著那遗
留下的唇印。
起先是非常轻的抚摸,但一想到最后印山居牵起印残月的手的那一景,他冰冷的眼神一滞,酒杯霎时被捏碎;他
几乎没有表情的面孔冷冷的抽动几下,「竟敢让别的男人牵你的手,不管你是不是宝儿,是我的就是我的。」
***
印残月气得一路回家脸上神色一直含怒,印山居更是搥胸顿足。
「残月,都是哥哥不好,我不该想要巴结这个人,我们好好做我们的生意,胭脂水粉生意不做也罢,反正我们
老老实实过日子,照样能在京城裡生活。」
印残月见哥哥说了句像样的话,含怒的眼神稍敛。「是啊!哥哥,即使那个封少爷那麼多人想要巴结他,我们也
不必靠他脸色吃饭。」
「唉!是哥哥胡涂了,都怪哥哥一心只想著你跟朱小姐的亲事,怎知会让你受这样的侮辱……你不要怪哥哥。」
印残月怒气消去,淡然一笑。「哥,你说什麼傻话?我们兄弟一心,什麼事业会做不成呢?你心裡记掛著我的亲
事,我也记掛著你在外头被人欺负啊!」
印山居小心翼翼的看著印残月的神色,说话不无巴结之意:「页的不生哥哥的气?」
印残月一笑,笑容娇艷更胜花朵盛开。「我永远也不可能会生哥哥的气的,更何况过几天我还要去城郊观音庙
替哥哥求福呢!若是页的生气,我才不会做这种事。」
印山居也展现了笑容,虽然容貌不甚好看,但那其心的笑也含满了溺爱。他牢牢的看住眼前比花朵更美的容顏
,并握住了印残月的手,「残月,我就知道全天下就你对我最好了。」
「胡说!是哥哥对我太好,只急著我的亲事,自己的亲事反倒无关紧要似的,我心裡真為哥哥著急。」
「呵,不急、不急!办完你的俎k我的。」
两个兄弟边说边笑的走著,刚才受辱的事已拋至一旁,不再想起了。
***
这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城郊观音庙裡参拜的人三三两两。
印残月虔诚的合掌膜拜。
先前他大病一场,兄长每日每夜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病好之后便跟随兄长迁移到京城开始做起生意,他也就更
加敬爱这个兄长了。
但印山居做生意毕竟是生手,前一年是苦撑过来的,这一年才稍有转机。他忙:印残月也跟著忙,只因印山居不
懂帐款之事,大多由印残月接手;印残月不喊苦、不喊累,只要能让兄长开心,他也情愿陪著兄长累。
他一拜求印山居身体安康,二拜求印山居事业顺利,三拜求印山居亲事顺利。
兄长已在京城两年,却都还没有中意任何姑娘,他也颇為心急,不希望自己的兄长為了事业误了终身。
虽然兄长容貌不是顶好,但是他為人慷慨大方,又极為古道热肠,他只希望有个好嫂子来照顾他。
他拜完后,才刚出庙门没多久,竟下起了大雷雨。他虽赶紧跑到路旁大树下避雨,却也淋了半身溼。
拿出白巾擦著自己滴著水珠的髮丝跟脸颊,他不由得抱怨起来:「怎麼回事?明明刚刚还是大好天气,怎麼一
会儿就下起雨来了?」
若要等雨停,这雨看来没下二个时辰不会停,若要与人同撑一把伞离开,这裡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一时也
等不到人……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旁边响起了声响,他侧头一望,冷不防望进一双深遂眼眸裡--
他心裡一悸。正是他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封天炬。
***
两人同在一处,他又不能叫他在大雨时离开这树底下,让他淋得满身溼。虽然很想这麼做,可是印残月也明白
这未免太卑鄙了点,所以就噤口不言。
他想另找栖身之处,可是旁边的树都还青嫩,不像这棵大树还能避得了一时三刻的大雨,以至於他现在动弹不
得。
「舌头被猫咬了吗?相见竟装成不识。」
封天炬冷冷的话传过来,印残月只得满心不悦的转身面对他。
知道得罪这个人只是让自己在京城待不下去而已,印残月勉强点点头,打了声招呼:「封少爷。」
「嗯!」
封天炬似乎也有点头回应,印残月不想注意看,将头又转到一边去。
两人都没说话,只不过封天炬高大的身影让印残月有点压迫感。
雨越来越大,眼看是不可能冒雨回去了,自己只能跟这个人在这裡躲雨。
「将巾子拿去吧,你的巾子都溼透了。」封天炬突然道。
印残月当然是想拒绝,但封天炬已递到他手上来,他眉头一皱,不得不收下来,轻轻擦拭著自己肌肤上的雨水
,嘴上轻声道谢。
那巾子的质地经软,吸水性却也甚好,看得出是上好货色。他们杂货舖裡还供应不出这样的好货,若是能向封
天炬请教是哪儿的货,他们也批来卖,说不定会造成京城有钱少爷、小姐的抢购。
但一想到对方的可恶之处,他是怎麼样都问不出口。
「你还在气那日的事吗?」封天炬的话声非常低沉。
印残月说了违心之论:「没有。」
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
不久后,封天炬又开口:「这个巾子喜欢吗?是苏州来的。」
「嗯!质地柔软,花色不俗。」
「我派人送百来条到你们店裡试卖看看,可好?」
印残月讶异至极,忍不住抬头看向封天炬。封天炬似乎比任何时刻看来都还要宏武迫人,他的心又是一悸,好
像有什麼感觉要浮起,却什麼也捉不著。
他突然头痛欲裂,痛得剧烈而快速,他惨叫一声,不能自持的倒了下去。
封天炬骇了一跳,急忙伸手扶住他。
他痛得脸色发白,好像有什麼影子在他脑裡运转,却转得那麼快、那麼急,让他一个也捉不著;没一会儿,连
他的胸口也像回应头痛似的痛了起来……他已经好久不曾这麼痛过了。
「你怎麼了?」
顾不得这个人是他最讨厌的封天炬,印残月抓住他的手臂,求救似的低喃:
「我头好痛、好痛!」
封天炬二话不说的抱起他,冒雨下山求医。
***
「这是哪儿……」
印残月醒了过来,眼前是个整洁清香的房间,他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封天炬轻道:「头还会痛吗?」
「我怎麼了?」
封天炬盯视著他的面孔,低声道:「你头痛痛到昏倒了,大夫来看过,似乎查不出原因。」
虽然不太想多说,但是碍於对方总是救了他,印残月回答道:「这是老毛病了,我去年经常头痛,今年原已经
好得多,怎知忽然又发作起来……我没事,天晚了,我该回家了。」
「不准。」
一句霸道的话,让印残月从那日积聚至今的怒火一块儿燃烧了起来,
「我说过我不是你的奴僕,你不必用这种像对奴僕说话的口气对我说话。」
用手勾起了印残月的下巴,封天炬冷冰的双眼裡有火花跳动著。「你们容貌很像,可是性子不像。」
「你放手,我不想在这儿,我想回家了。」
封天炬将手放下。「好,那我派人送你回去。」
他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脸上,那目光让印残月觉得头皮发麻。
印残月下床穿鞋,才发现自己的溼衣早已换了新衣,就连溼鞋也换了新鞋,他一怔。「怎麼我的衣服全换了?
」
「我不喜欢有人穿著溼衣上我的床,所以要人去买一件让你替换。」
对方这是好心,印残月无法不道谢,只好说道:「多谢你,我将新衣浆洗过后,会命人送回来的。」
「不必了,衣服就送你吧!」
「不必,我自己有衣有鞋。」
正待继续争论,抬头看的印残月呆了一呆,因為封天炬全身溼透的坐在床边,显然从抱他回来后,他一直没有
更换他自己的衣服,以至於还是穿著溼衣溼鞋。
「你怎麼……不换衣衫,万一得了风寒怎麼办?」
「你头痛欲裂而昏倒,你的病比较重要,小风寒死不了人的。」
印残月拉起了他的溼衣,关心溢於言表的急忙道:「这怎麼可以?若得了风寒可怎麼办才好,你得赶快换下才行
。」
他动手解开封天炬衣服上的几个结釦,然而他忽然愣住了,自己在干什麼,竟在替自己最讨厌的人解衣,还关
心他会不会得风寒……
他怔怔的望著封天炬。
封天炬一双深遂的眼也凝视著他,那眼裡的异色让他不断的心悸,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虽然他们不是一男一女,也没有授受不亲这档事,但他总觉得有股奇怪的感觉,好像很怀念,又好像很凄凉,
让他的心紧紧揪住。
他羞怕之餘放开了手,这次是真心诚意的道谢了。
「封少爷,承蒙你救我,还劳烦你请大夫来看过,出诊的银两我会如数奉还的。」
不点头也不摇头,封天炬站了起来。.「你如果要回去,我送你回去,我可不希望你头痛倒在路旁,没人救治
你。」
「这……我怎麼敢劳烦封少爷……」
他还没说完,就被封天炬拉了起来。
封天炬严肃的道:「我说要送就是要送。」
於是他只好让他陪同著回家,心裡忍不住暖了起来。
这人虽不擅言辞,但是举止温柔,当初可能是他误会了人家,所以人家才对他们如此的蛮横;现在看来,他这
个人也没有多坏嘛!
***
「残月,残月!」
大吼大叫的声音传遍整个屋子,印残月哑然失笑的出了书房。他哥就是这种大老粗的个性!
他到大厅迎接兄长,问道:「怎麼了,大哥,你怎麼大吼大叫的。」
印山居一副手舞足蹈、喜疯了的表情。「你知道吗?那个封少爷竟然派人送来我从没看过的上好手巾给我们卖,
说要让我们试卖看看。」
印残月微愣。他原本以為封天炬只是一时戏言,说过就忘了,怎知真的第二天就拿到他们这儿卖。
印山居握住弟弟的手,脸上表情欢悦至极。「送来的人说,他少爷跟印二少爷谈妥了。残月,我以為你讨厌他
,不肯跟他谈生意,怎知竟是你与他谈成了生意。现在我们店裡的手巾卖得可好呢!不少达官贵人都赶著下订了
,他们说不论多贵,他们都买。」
「我是昨日遇见了他。」隐去头痛生病的事,印残月不想让自己的兄长担心。
「他有随口提起,我原本以為他是戏言,怎知……」
「封天炬做生意从无戏言,残月,这一下子我们要发大财了,等一会儿可得备些好礼去送他。」
印残月想起了昨日穿回家的新衣新鞋,也赶紧道:「哥,那我跟你一道去吧!昨日我淋了雨,到他家别馆换了套
衣衫,正要还给他呢!」
「你进得了他的别馆?」印山居睁大眼,「他的别馆只有他一个人居住,旁人不容易进去的,就算请客他也是在
外头请;残月,你直是好大的面子哩!」
是吗?但那别馆只是别致了些、清净了些,他不知旁人是进不去的。
见他一脸懵懂的样子,印山居高兴的道:「不管这些事了,总之我们去他那儿道谢。」
「嗯!」
***
他们一上门,马上就被迎进厅堂,没多久,封天炬就出来见他们。
印山居急忙把礼物送上,嘴裡还不断说著道谢的话:「封少爷,多谢你要人送巾子给我们卖,那巾子又好、花样
又雅,多少人等著要呢!」
封天炬淡淡的道:「那也不算什麼,上次是我一时不察得罪了两位,这只是当个小小的陪罪。」
印山居急忙摇手,「不,封少爷别这麼说,认错人也时而有之,像我还不是有时会认错我乡亲。你大富大贵,
下人那麼多,认错一个也不是什麼大事,倒是我们上次才招待不周,请你原谅。」
等印山居热热闹闹的说完一大堆的话,封天炬才道:「说起来真巧,我正有几样货物要在京城裡卖,手巾是利
润最小的一种,赚不了什麼银子,素闻你们店面虽新,但是挺有名声的,我想在你们店裡试卖看看,只不过…
…」
一听让他们赚大钱的手巾只不过是利润最小的一件货物,印山居两眼都发直了。这桩生意一口一有不抢的道理
?若是做成了,别说是残月成亲,就连他们风风光光回老乡都不是问题了。
他呼吸急促的求教道:「敝店有什麼问题,请封少爷赐教。」
第三章
封天炬淡然一笑,锐利的目光一闪。「也没有什麼问题,只不过你初到京城,一、两年内开了三家店舖,已经
算是厉害了。」
他的声音变低沉了些,但是眼光依旧慑人。
「只不过我的货源多,只怕你们只有三家店舖销不完我的货源,我得找至少有二十家店舖的稳当生意人卖我的
东西才行。」
「二十家店舖?」印残月惊叫。
封天炬神色不变。「没错,在商言商,我虽上次得罪於你们,但最多也只能託你们卖卖手巾,若要更好的货色
,甚至要胭脂水粉的生意,若没有二十间店舖销售我的货,我是不会答应的。」
这怎麼可能?光是三家店舖的帐务已让印家吃紧,哪裡来二十间店舖?何况店舖一开下去,没有本钱如何支撑?
更别提那些进货的货物件件都要本钱了……看来他们根本就做不起封天炬的生意。
印山居双手微颤,眼裡的光芒却越来越亮。只要这个条件就可以吗?
「封少爷,只要我们有二十家店舖,你就愿意让我们卖你的东西吗?」
「没错,二十间店舖是我最低的要求了。」
「那利润怎麼算?」
封天炬朝印残月的脸上望去,忽然低柔的道:「印二少爷,你觉得我该怎麼算这笔利润?」
印残月不了解生意,自然不知道怎麼谈利润;他呆忙了一下,无言以对,继而看到封天炬往他衣物瞧著,他才自
惭形秽。
他的衣料、样式都是去年的,穿了一年有些破旧,只因為家裡收支都是打平,所以他不肯去做新衣,只顾著帮
在外做生意的印山居打点新衫,倒忘了自己衣物破旧不堪。
封天炬这般瞧法,分明是以為他家生意利润不好,所以才导致他穿这麼破烂,他急忙帮兄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