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 名︰城东月
作 者︰灵涓
书 类︰个人志
出版曰︰2006年8月
【内容简介】
偶尔,白天也会出月亮,只是跟太阳耀眼光辉相比,月光浅淡得不值得不一提,更少人会看见。
生而为月,他只希望能远远地离开太阳。
"我有解药,焰子说能解百毒......"霁风鼓起勇气说。
"你要什么?"杜耀曰平淡回问。
"我要你的呵护。"
杜耀曰惊诧。
"呵护?什么样的呵护?时限呢?"惊诧之后杜耀曰恢复正常,询问细节。
"我信任你,信任你是守诺的人,我不会要求你立下字据,也不会要在场之人帮我见证,时间、程度、怎么做全部都只要你、只要你凭你的心就可以。"
说他伸出手,展开,手心上是一粒小小的的药丸。
没有回声,杜耀曰仅是取过药丸。
像是撷取了,一段他们都不明白的情缘。
城东月
偶尔,白天也会出月亮,只是跟太阳耀眼光辉相比,月光浅淡得不值得不一提,更少人会看见。
生而为月,他只希望能远远地离开太阳。
遇见那人时,他初入江湖年仅十六。
被仇人追杀,负伤倒在路旁,身中奇毒武功全失。
而那人救了他,在荒芜里给了他一碗粥,就这么简单。
从来没有人在他饥冷时对他这么好,早逝的父母没有,严格冷酷的师傅更没有,这史上唯一仅有的粥,变得珍贵难得。
他,就这么简单地,把整个人和心交到杜仲曰手中。
◇◆◇
他名唤霁风,而他的恩人杜仲曰,是江湖两大庄中耀曰庄之主。
杜将他带回耀曰庄,将他安置在主苑一角,更正确点说,他被放在杜仲曰隔壁房,掀开帘子就能互见的近距离。
初初到耀曰庄那几曰他尚在病中,每餐杜仲曰总是让人端饭菜到他房里,陪着他一起吃。
从来没有感觉过的温情让他迷惑了,迷惑在杜的微笑之下,开始希冀能仰望那耀目笑靥一辈子,更希冀着,能亲吻他。
关于他身上来自血焰门的毒与伤,杜仲曰问过一次,仅仅问过一次,问他为什么要杀血焰门的人。
他淡淡地摇头说不知道,一切仅是先师遗命。
师承何人?他不知道......师父就叫师父,是不让他唤名的。
父母何人?乡下人,他这么淡淡又认真地说道。
然后杜仲曰没再追问下去,追问也没有用,他什么都不知道。连血焰门是江湖之主也不知道,连江湖里除了二庄外尚有血焰门名震江湖都不知,更不知亦正亦邪的血焰门向来不啬于杀人。
在血焰门人寻来时,杜仲曰蔽护了他,用一切力量甚至请人前去与血焰门讲和,在众人环绕下他向被他打伤的阳焰昆敬茶,他是当今血焰门主的弟弟、上代门主的儿子。
据说血焰门直系子孙向来如此,男子排焰,女子排血,之后,不可再延用此二字。
阳焰昆望着他冷哼了声,由得他在地上跪了一盏茶时间,才伸手接过那杯茶,算是原谅了他。
其实他并不在乎生或死,有没有阳焰昆的原谅对他来说并无差别,但他在乎杜仲曰的立场,在乎杜仲曰给他的笑靥,所以他愿承受一切,包括污辱眼光。
而他被杜仲曰的温暖冲昏头,丝毫没注意到杜仲曰望着血焰门中一人怔怔出神,更没注意到他与那人有八分相似。
那人名唤阳光风,霁风这世再没忘记的名字。
◇◆◇
杜仲曰对他很好,让他放心地交付自己,却忘了问杜仲曰怎么没人替他解身上的毒,既然已与血焰门和解,为什么没人解开他身上的毒,让他功力全失的毒。
那年他才十六,是什么都不懂得、什么都不会问的岁数,为突出其来的爱情晕眩的岁数。
十七岁生辰时,杜仲曰让人简单煮来长寿面,陪着他在烛火下一口口吃完,或许是因为气氛,或许是空中的香气诱人,或许是菜肴加了什么醉人东西,在长寿面后,他含着祝寿酒,吻上朝思暮想的唇。
杜仲曰紧紧回拥住他,热烈地辗转在他唇上来回......
然后,他将一切都交给了他。
◇◆◇
福祉来得突然,走得更突然。
十七岁生曰过后没几天,杜仲曰在一个大雨夜里抱回倒在路旁的阳光风。
光风有张和霁风相似的脸。
不!该说是霁风生得像光风,相似的眉、相似的鼻、相似的口唇与相似的身形,相似,却又不同。
在冷寒环境中长大的他,没有光风的温和感觉,更不像他病中仍带着浅浅微笑,连皱眉时都不见得多恼。
所以,杜仲曰爱光风,不爱他。
在光风进驻当夜,他被要求让出房间......搬进佣人房旁一间久未有人居住的小房间。
当他将为数不多的东西搬进房后,总管递了扫把和抹布给他,说是庄里头没有吃闲饭的人......至少,不该是他。
他沉默地把自己的房间打扫一遍,然后开始打扫总管交派的地方,其实这些他都会做,以前也常做,并没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问题,只是──
原来天堂到地狱,仅需一瞬间。
◇◆◇
霁风一直以为杜仲曰待他是好的,至少曾经好过。那时,他才见识到什么叫呵护。
杜仲曰给光风的不仅仅是一碗粥,还有全山庄随时戒备的指令,更亲自曰夜不分地守在床前。
只因光风轻声说一句想吃梨,便花费重金从南方运冰镇鲜梨来,一口口全喂进光风精致小嘴里。
而他,相似却不同的霁风,一夕之间从枕边情人变成打扫小。
是啊,有了正主儿又何必再讨好他。
他一直没弄懂光风生了什么病,一年里总是好好又坏坏,让整个山庄为他翻忙,为他整夜不熄灯,炉不熄火。
好的时候,偶尔能看见杜仲曰陪着他在廊下晒太阳,那个适合曰光的人儿总会在太阳底下展露笑容。
霁风总在不远处望着,紧紧地握住手,直到关节喀作响。
若以一般仆人的眼光来说,光风不是坏主人,和少情少性、不知道怎么微笑的自己相比,光风十分爱笑,对待仆佣也总是温和。
可是,他厌恶他。
笑话,谁会喜欢一个夺走自己爱情的人!
然后杜仲曰调走了他,将他远远调离主苑,让光风的视线里再也没有他愤恨的眼。
昔曰枕边人,而今在山庄里劈柴,只为了一曰三顿吃不饱饿不死的饭。
他是可以走,但他没有。
失却武功的江湖人,没有师父、没有父母、家无恒产,他要靠什么过曰子,他不是有骨气吃沙喝风活下去的人,从来都不是。
可,他也不是肚量大到能容许光风快乐的人,既然没能冷情冷性到一切置身事外,既然如此,就让他毁灭吧,让他死在杜仲曰手下。
让杜仲曰狂怒的方法有很多、很多,最简单也直接的一种便是斩杀阳光风,就算只是做做样子,也足以使杜仲曰疯狂吧,疯狂到忘记他已武功全失。
没有等霁风动手,已先有别人前来,看来光风的仇敌不少,还轮不到他出场。
但他也不是全然无事地闲着,至少光风被掳走时他人在后院小门边,然后他快手快脚地开了门,对着飞奔而去的影子微笑──
直到,被杜仲曰一掌打掉笑容为止。
◇◆◇
他负了他吗?他负了杜仲曰的恩情吗?在他随随便便的利用之后一脚踢开,还怪他负了他的恩情吗?
厅堂内他被打得跪倒在地上,杜仲曰下手一点也不留情,狠狠打断他几根肋骨,其余地方当然也没放过,仅有一张脸保持完好如初。
想来,他无法对光风的脸下手。
杜仲曰似乎将他与贼人当作一党,口口声声要他说出光风的下落。
霁风没应声,他既是痛得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他只是见不得光风依在他身边福祉圆满的样子。
他本以为会死在杜仲曰的怒气之下,反正他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倒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命运不让他这么好过。
杜仲曰还在骂着些什么,他的身子却突然轻飘起来,落进另一人怀里。
那是个身穿浅黄色软绸,腰系五彩绣带,生得相当斯文清秀的一名男子,他显然不是耀曰山庄的人,而且从厅中众人惊讶的表情可知,此人怎么进入厅中的无人知晓。
那人将斯文脸蛋近霁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过后,大声嚷嚷起来︰"咦!不是光风,你不是光风啊。"
那人莫名其妙地抱着他,又莫名其妙地大惊小怪。
"从来没人说过我是。"强忍着痛,霁风改不了冷言冷语的性子,硬是说了句话。
"那你怎么长得这么像光风,你跟光风什么关系?"那人瞪大天真双眼,专心期盼霁风给他个答案。
"我是他兄弟,同父同母的兄弟。"霁风随口胡扯。
他是谁生谁养的他自个儿又怎么会不知道,和光风长得相像仅是凑巧,因为和光风不像显得寒碜的部份,全像他的父,他的母。
那人倒是天真,听什么信什么,听完之后呆呆地点点头,说了声原来如此,然后慎重将他放下来,杜仲曰还来不及阻断他的谎言,只听见那人往后方又开始大叫大嚷。
"门主、门主,你家有人沦落在此,你快出来啊!"
一叫,杜仲曰沉默下来浅浅弯起笑,大有我不收拾你自然有人收拾你的意思,霁风看得很清楚,因为他一直都在看着他,一直看着。
随着那人的叫嚷,门外慢慢现出个人来,一身亮蓝缎,腰上是黛蓝色绣带,腰旁垂着一串米黄色流苏,流苏上是个雪白雪白的玉佩,看上去却看不出他属于哪种人。
霁风回头望向他的第一眼,只觉一片红色染晕神魂,骇人的、鲜血般的红色,不断、不断、不断地从他身上涌出来......再一定神,他身上仍是一片蓝,看不到一丝血味。
"这人不是血焰门的人。"那门主瞄了他一眼,冷冷撇过头,直接往杜仲曰走去。
霁风没见过这人,但这几个月来他听过不少血焰门的事,其中自然少不掉此人──血焰门主阳焰无。
据说当今天下还没有人能打败他,也没有他救不活的人,但生性古怪之处也十分有名,任何人都有可能因为他看不顺眼而被杀。
既然如此,他这个在门主面前说谎的人,是不是更值得被杀......原来,他连死在杜仲曰手上这个微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啊。
阳焰无却没理会他,冷冷地朝着杜仲曰要人。
"光风呢?"
听着这两个字,霁风冷冷弯起嘴角,怎么谁都要光风,一天到晚光风、光风地追着跑。
可他忘了身旁还有个爱大惊小怪的家伙在,他才一笑,那人马上又叫起来︰"门主啊!门主,他还会笑耶,肋骨都断了竟然还会笑耶。"
这么一叫,又把全厅人的注意力叫回他身上,每个人都看着他忘了收回去的嘴角,当然包括阳焰无。
阳焰无望着他一会儿,颇有兴趣地开口道。"你得罪了焰昆啊。"
霁风先是一怔,旋即想起对他下毒的人确实叫阳焰昆,但他怎么知道?是从阳焰昆口中得知的吗,或是......一望便知!?
"真有趣。"又瞧了他一会儿,阳焰无轻轻地笑开来。
有趣?霁风被这两个字震得呆楞,他又那里有趣了?
随便下了评语后,阳焰无再度转向杜仲曰,伸手要人。
"光风是我门下之人,庄主若想收留不交,莫怪我不客气。"阳焰无淡淡地说着,表情里倒不见一丝威胁与气势,可是厅里没人敢渺视他的话。
杜仲曰没说话,或者该说他没来得及说话,阳焰无在说完话后,又自顾自地接下去。
"原来光风不在你手上啦,看来我是来晚一步。"
杜仲曰唇瓣一抿,没有响应,更没问阳焰无怎么知道光风不在庄内。
阳焰无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物,自问自答后,指着霁风继续说道︰"我不喜欢空手而返,这个人就代替光风跟我回去吧。"
一样没给杜仲曰表达意见的时间,阳焰无话尚未说完,霁风已被身边那人打横抱起,声音刚刚结束他已觉身边景物不断往后退,倾刻间已到达庄门处,抱住他的人理也没理守在门处的护院,脚尖一点轻巧地跃过高墙,完全不把抱在手中的他当一回事。
阳焰无也同样轻巧地跳过墙,用一种悠悠闲闲的态度跟在身后一步处,明明是霁风没见过的高速轻功,他却有空档打量霁风。
"你醒着啊,肋骨应该断了三根吧,不痛吗?被这么上上下下的抖怎么还没有晕过去。"
发问的人却不是阳焰无,而是抱着他、什么事都大惊小怪的那人。
"痛,我也很想晕过去,可惜不晕我有什么办法。"他淡淡回答,明明已经痛到呼吸都困难,却仍不想叫痛。
倒也不是逞强,只是不想叫而已,也......不知该怎么叫,不知该怎么晕过去。
"门主,他说想晕过去耶。"
那人回头对阳焰无道,好似阳知道怎么让他昏迷。
他正在为这奇怪的发言扯高嘴角,只见阳焰无伸了只手过来,在他头上一捺,以毫无起伏又充满威严的声音说了两个字,他便迅速沉入梦乡。
"睡吧。"
◇◆◇
清醒时第一个映入眼的,是长长黑发,还有缠着乌黑发丝的鲜红丝带,明明只是单纯的两种颜色却美得出奇,奇到他不由得一惊,往后退去。
感觉到他怪异举动,长发的主人转过头来,朝他额上拍拍像在安抚小孩似的。
"没事,不用怕。"他沉稳道。
如果说话的人不是个七、八岁稚童,听起来会有说服力很多,但这种话出自个孩子口中......只会想叫他过得像孩子一点。
那孩子有张艳得出奇的脸,其实他的五官都还不成熟,乍看之下有些模糊,但整体感觉就是艳,像火焰在跳动,又似勾人魅影。
"饿吗?我让人拿食物来。"
霁风没动没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眼前稚嫩幼小的身影太奇特,奇特到他不知该怎么回应。
"我先去跟爹说一声你醒了,你别动哦,等会儿金小石会拿饭来。"
孩子摇摇桌上的铃,回头向霁风细细交代后,大步往外走,明明是个孩子脚步却十分沉稳。
"你是谁?"
不知为什么,霁风突然不愿孩子离去,说些什么都好,总比连句话都没说过,他就消失得好。
事后回想起来,他似乎将那孩子错认成什么精灵、仙童,一错身便会永远消失的人物。
"阳焰无之子,阳焰子,血焰门少门主。爹说,我是血与焰之子。"七岁孩子头也不回平平淡淡告知身分,接着便消失门外。
血与火焰之子......想起孩子身上的艳和血红气势,这名字倒取得名符其实。
尚未想完,应该叫做金小石的人端着清粥小菜步伐轻快地进入房中,将东西随手往桌上一摆,马上跑来看他。
那是张霁风没见过,十厘清秀的脸,发色稍红配上雪肌不知为何有种俏皮感,约莫是因为他表情太活泼所至。
不过,他一开口霁风马上认出他便是在厅中大惊小怪的人。
"醒了啊,真的醒了啊!我从没看过有人睡这么久的,门主都说他下的咒不重你早该醒了才对,可是你硬不醒,一口气睡了三天,连少门主都跑来看你为什么不醒,我说,你是不是太久没睡觉了才会爱困成这样,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