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祁曦月目光坚定发亮,闪着晶亮的光彩。
伊祁曦黎微笑着,缓缓地闭上眼。
或许,他真的能相信他。
在袭平湘的事件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能这么放心地在外人面前闭眼休息。
第七章
「带犯人。」
狐假虎威的县太爷高坐在堂上,用那惊堂木敲得发响,嘴角带着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笑容。
他这小小的县内,不知道有几年都没发生这等大事了,他觉得很兴奋。
伊祁曦黎被拉了上来,但不只他一人,他的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县太爷不悦地问着师爷,「这人是谁?」
师爷为难地皱起眉,小声地说:「老爷,这乞丐前几天说自己杀了人,我让捕快先把他收押,只是至今还找不到那被杀者的尸体,而今日要开堂审这个杀了寡妇的犯人,他却硬是要跟着上堂,因为他有武功,所以捕快们都拿他没法子。」
县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喝!这里可是大堂之上,他还以为是大街可以让人随意游逛吗?」他神气昂昂地敲了惊堂木,大声地怒斥:「你这贱民竞如此大胆,还不快先报上你的名来?」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姓伊祁,名曦月。」
听到这话,县太爷瞪圆了眼,「你、你这个无礼的贱民,普天之下谁都知道这伊祁乃是国姓,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如此放肆!」
一旁围观听审的百姓们也都对这审案很感兴趣,在一旁窃窃私语。
伊祁曦黎转身瞄了一眼,不意外地看见把他拎进来蹲苦牢的楚阔。
楚阔认出说话的人正是伊祁曦月,他一脸难以置信,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九王爷要亲自为这个皇帝的走狗以身涉险。
在一旁闷笑的师爷暗暗地对县令咬耳根,迟钝的县太爷这才回神地说:「还、还有,伊祁曦月可是九王爷的名号,怎么是你这臭小子能冒名的?」
「本王就是九王爷。」伊祁曦月说得理所当然。
「哈!你是九王爷,那本县令不就是皇帝了?笑话!」
此话一出,来观看的人都哄堂大笑,只有伊祁曦黎、伊祁曦月冷下脸来。
伊祁曦月是因为这大不敬的话,而伊祁曦黎则是觉得县令的这番话,严重地污辱他做皇帝的丰采。
他在心里怒吼,他有长得这么丑吗?
他好歹也是风度翩翩、风华冠京缄的美男子!
「那我不就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了?」捕快们也纷纷加入这话题,取笑着脸色只差没气成猪肝色的伊祁曦月。
这时的伊祁曦黎倒是掩嘴笑了起来,他觑了一眼连站都歪一边的小小捕快,心里倒是很开心。
反正又不是在侮辱他,他乐得大家一起开怀。
「曦黎!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伊祁曦月压低音量地责备他。
「不错啊!哪天这皇位我坐腻了想亡国时,我一定不会忘了还有这一群活宝。」他也压低音量地胡乱回答。
伊祁曦月没好气地捏了他一把,柔声地恐吓着:「再胡乱说话,等会儿我的人来,我就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你的身分。」
这话当然是玩笑话,但是听在伊祁曦黎的耳里可就很有恐吓性了。
「你敢!」
伊祁曦黎忿然止住笑,他可不想让老百姓知道,他们心目中如同神般的皇帝,曾经落魄到蹲过苦牢,还被一个小县令欺压。
「好了,都不要喧哗,快,报上你们两个的名号来!还有,大堂之上竟然不下跪,你们......」
「他们怎么能跪呢?只怕跪了你会消受不起的。」
一道娇软的嗓音传来,堂外的人让出了一条路,一个由十几个护卫保护的美丽男子,穿着御布坊上等的绉纱镶花衫,微微一笑,满堂众人全都醉了。
「你,你又是谁?」小小的县太爷没看过这么大的阵仗,说起话来有点口齿不清。
「放肆!竟敢对袭大人如此无礼!」一个护卫挡在他面前,抽出腰上的利剑。
「得罪了袭大人,看皇上怎么惩处你!」
此话一出,全堂哗然。
百姓们是不知道这袭大人是什么大官,但若谈到能与皇帝并列的袭大人......全天底下只有一人,那就是皇帝的宠臣──袭菊湘。
本来皇帝的宠臣也没什么特别,历朝历代都有,但那位皇帝偏偏被誉为睿智、慈爱、英武、神勇、天神转世,而那身为皇帝心中的第一爱人......
整个堂外简直是挤满了人,挤破头都要看看袭菊湘的丰采。
「袭、袭大人!」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县令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美人......
这是在作梦吗?名誉天下的袭大人怎么会来到他这小小县衙里?
伊祁曦黎眉宇深锁,拉了拉伊祁曦月的衣袖。「你不是说你的人会来?怎么是菊湘先来?」
伊祁曦月也觉得奇怪,这时袭菊湘先是规规矩矩对伊祁曦月作个揖,用那细柔却清楚的声音道;「下官来接九王爷晚了,还请九王爷恕罪。」
伊祁曦月皱起眉,难以置信眼前这多礼的人会是袭菊湘,他记得他们见面时,一向只有斗得你死我活。
袭菊湘微笑,眼神略微瞥向一旁的伊祁曦黎。
伊祁曦黎立刻心中警讯大响。
袭菊湘上前,咪咪地暗指说:「还生我的气吗?」
他问这话别人可能会一头雾水,但伊祁曦黎可不会。
他怎么可能忘记自己为何会到悦花楼,且惨遭伊祁曦月吃掉......
「等朕回去,看朕怎么修理你。」
一旦伊祁曦黎摆出架子,就是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若是寻常的百官,他这一恐吓恐怕都要尿裤子,但袭菊湘不会,他依旧笑得风华绝代,然后当着众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就这样直直地跪了下去。
伊祁曦月搞不懂袭菊湘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伊祁曦黎何其聪明,他刷白了脸,正想要阻拦,袭菊湘却轻柔地开口。
「罪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皇上!」县太爷瘫软地坐在椅子上,抖着手直指着那邋遢的男人,而师爷早已眼一翻地晕了过去。
一旁的老百姓们则是张大了嘴、揉痛了眼,无法相信在自己的眼皮下会发生这等好运的事,他们竟能见到一国之君!
就连袭菊湘带来的侍卫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长剑全都匡啷落地。
伊祁曦黎气得脸发白,他紧抓着伊祁曦月的手臂。
「你别担心,我......」伊祁曦月感受到伊祁曦黎传来的力道,他放柔音量正想要安慰,但伊祁曦黎却放开他的手。
「朕近日微服出巡为的就是看百姓们的民间生活,袭菊湘你好大胆!竟敢坏了朕的事!」
表面上泰然自若的展现他贵为九五至尊的雍容大度,但在心里伊祁曦黎则是忿忿地诅咒袭菊湘。
袭菊湘乖乖地低下头,故作温驯地说:「臣不敢,只是臣不得不但心皇上您的安危!若皇上您有何不测......臣、臣也......」他抽噎了几声。
什么叫此时无声胜有声?看袭菊湘表演就是。
伊祁曦黎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朕有你此良臣,夫复何求!」他假意地扶起袭菊湘,用着歉然的口气道:「随朕回宫好吗?」
袭菊湘擦着眼泪,蹒跚地站了起来,乖巧地跟在伊祁曦黎身边,随着他的脚步离去。
百姓们只见皇帝温文儒雅、雍容大度,却没察觉伊祁曦黎在离开的时候那微乱的脚步,自然也不知道那突然怒气冲冲的九王爷又是为了哪一遭?
回宫的伊祁曦黎,自然是忙了一段时间,他拒绝了所有人的觐见,只让楚阔一人进宫,他永远也无法忘记楚阔知道他是皇帝时,那一张简直活像是见鬼的脸,更不会忘记楚阔用那暖昧的眼神望向他,像是想要问他跟伊祁曦月之间的事,却又不敢问......
哼!算他识相,若他真敢问出口,他能让他活着走出这宫门外吗?
湖畔种植的柳树千株,风中吹拂着清新的芳香,以黄石为岸,水中种植着难得一见的珍品植物,在湖岸曲折的一方,有一座被滴翠碧绿的岩石砌成的凉亭。
在御花园内的绿天亭里,伊祁曦黎正悠哉地斜倚着栏杆的坐椅,微风徐来,让他心情难得大好,挥退了所有人的伺候,他吹着凉风举着象牙箸用午膳,但这时却瞧见太监总管忧心仲仲地走来。
「皇上。」
「怎么了?」
「九王爷要见您已经求见了七天,您......」
「宣他进来。」伊祁曦黎莞尔一笑。
他似乎很久没瞧见伊祁曦月,还真有点想念那张总是带着笑容的美丽脸蛋......
想起那一天两人在大牢里的激情演出,他不禁红了脸。
他喜欢曦月沙哑着声音嘶吼他的名字,那样他彷佛可以支配他,而不是自己被他整得死去活来的。
伊祁曦黎微笑地引颈期望,不禁在心里想着,不知道在这七天内,曦月可有想他?
他偷笑,那是一定的吧!
可尽管心里如此肯定,他却没想到伊祁曦月竟是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你怎么了?」伊祁曦黎打量着目光不善的他,不解地问。
「你还敢问我怎么了?」一张美丽的脸庞如今上了一层冰霜,伊祁曦月冷冷地说。
本来满心的喜悦,却被浇了一盆冷水,伊祁曦黎怎么说也是个皇帝,也有着高傲的性子。
他眉宇颦起,「你这是怎么了?专门进宫来摆脸色给我看?」
听到他的口气不好,伊祁曦月的脸色愈来愈沉,抑不住怒气地上前抓在他的手,忿然地说:「对!你是天神之子,谁也不准给你摆脸色,那你呢?你想过我没有?」
他恼恨自己怎会爱上这么残忍的人!
要对他好的时候他只需手指微微一勾,自己就上当,但不想见他的时候,宫门一关,让他在外头等七天也无所谓!
自己见不到他的时候,他想念得都快要疯掉了,可这人不需要他的时候,倒是毫不心疼地就把他推出去!
「你到底在说什么?」伊祁曦黎不解地问。
他回来忙了这么多事情已经很烦了,他就不能有话直说,告诉他到底是哪里对他不满?
伊祁曦月苦笑,原来他连这道理都不懂。
他松开了手,冷淡地问:「我听说选秀的事情还在进行。」
伊祁曦黎挑了挑眉,想了想后点点头。「没错。」
连他都忘了还有这件事。
看到伊祁曦黎回答得这么爽快,伊祁曦月双手紧握,只差没有狠狠地击碎凉亭里那雕龙刻凤的石柱。
「你真想要纳皇后嫔妃?」他忍着满腔的怒气继续问。
伊祁曦黎终于知道他在气什么了,本想说实话,但看到伊祁曦月怒气冲冲的模样,他心里也有一股气。「皇家不能没有后嗣。」
听到这话,伊祁曦月的脸色发白,身形摇摇欲坠。「这......这就是你的答案?在你的心里,我永远排在国家之后?」
这是他最恐惧的事情,从那天曦黎当着百姓的面前摆出皇帝应有的气度,他就深感不安,他可以强迫曦黎,但却无法撼动他的心。
他从以前就知道,全天底下没有人的意志力能强得过他这个皇兄,先皇伊祁隆滕也知道,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把王位传给他,因为他能做大事。
但曦黎可有想过他看着他笑容满面地扶起袭菊湘还跟他偕同离去,自己则被挡在宫门外七天的心情?
而如今他又说要选妃生下后代?
他是像母妃一样,认定一个人后就绝不改变,但他是个平凡人,会吃醋、妒忌,他妒忌那总在曦黎身边占有一席之地的袭湘菊,只要袭湘菊一出现,曦黎眼里就再也没有他,而现在他还要嫉妒他那还未见面的皇妃!
伊祁曦月只觉得自己嫉妒得几乎都要疯了!
伊祁曦黎没察觉他心里的不安,反倒是火上加油,故意地问:「难道你想让先皇在九泉之下饮恨?」
伊祁曦月笑得惨然。
他竟然拿那对他有恩的先皇来压他!
他深吸了口气,强笑地说:「那我尊贵的皇帝,我是不是也能娶个娇妻来为我生孩子?」
闻言,伊祁曦黎反射性地皱起眉,想驳斥的话差点脱口而出,但他仍强忍着气,不愠不恼地道:「当然可以。」
「很好,恕皇弟告退!」
伊祁曦月气得拂袖离去,整张脸满是绝望。
在殿上,袭菊湘正与伊祁曦黎商量着如何处理楚放天的事情,却发现总是神采奕奕的伊祁曦黎,竟然难得分心且面容上有着掩不住的憔悴,他心里有数地看着他。
「最近九王爷很久没来烦您了?」他状似无心地问。
伊祁曦黎像是被人踩痛尾巴的猫,警觉地说:「你提起他干嘛?」
「果然。」袭菊湘笑得像偷了腥的猫,「跟他赌气了?是不是因为我的事他吃醋了?」
伊祁曦黎不吭声,当作是默认。
「您这个人怎么这样,既然喜欢他就跟他说清楚,难道您以为以后还能找到哪个眼睛瞎了的人?」袭菊湘摇头叹气的摇着羽扇,语重心长地说。
「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更何况,别忘了你也有份。」
竟然把他眨成这样,伊祁曦黎咬牙切齿地望着他。
他怎么会忘了老爱节外生枝的袭菊湘。
「我可是很无幸的,每次都被您推出来当挡箭牌。」他娇媚地柔笑。「治理一个国家没什么好玩的,您有非常忠心的臣子们,就算您从现在开始过着荒淫无道的日子,国家也绝不会搞垮......您不觉得您跟伊祁曦月在一起的日子比较轻松有趣?」
伊祁曦黎冷冷地望着他,然后像是投降地吁了口气。「跟那臭小子在一起当然轻松,他那个人什么都会帮我。」
「那不就对了?您何苦还跟他赌气、用话来刺激他?您本来就只喜欢男人,否则这几年来不会连个女人也没碰过,把我推出来当作挡箭牌,您为何不老实地告诉他。」
「我气不过。」伊祁曦黎哼了声,不悦地说:「哪有一国之君被他吃得死死的。」
那天他如此凶恶,仿佛就是吃定他喜欢他。
袭菊湘取笑着。「感情认栽之后,有谁是赢家?若我没记错,九王爷这一个月藉酒浇愁,一张绝世的脸蛋活像鬼,而且......」
「而且什么?」伊祁曦黎忍不住地问。
「而且他那些心腹拼命地游说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今晚还请了个美人要陪他乐一乐......您也知道玉柳庄的人巴不得他们庄主有后。」
御笔啪的一声被折断,伊祁曦黎脸色铁青地大吼:
「他敢!碰了我之后还敢去碰别人,看我不宰了他!」
菊湘笑在心里,却不敢笑出口,莫怪他同情九王爷了,谁教他谁不去爱,偏偏爱上这难搞至极的皇帝。
「放心,楚放天的事单凭我也能处理好,但您若再不去安抚九王爷,只怕哪天他突然冒出个儿子要叫您伯父,您就后悔莫及了。」
「那个该死的混蛋!」伊祁曦黎嘴里虽是骂着,却还是起了身,披了件披风,飞快地离开。
袭菊湘看着那隐没于黑夜的身影,嘴角扬起了微笑。
他知道伊祁曦黎对自己好是为了要弥补他兄长的死,但是他兄长最想要的,伊祁曦黎一辈子也无法给他......
连他想要的也是。
第八章
「庄主,不是我要劝您,您别再喝了!」白心朗急忙地抢下酒,一张脸焦急不已地苦劝着。
「你不要管我!你懂什么!」伊祁曦月怒叫着,一张绝丽的脸因为酒气而变得粉嫣可人。
「庄主!之前不是看您跟您的爱人甜甜蜜蜜的,怎么这几天您又变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白心朗叹道,莫怪有人说这情字像毒药般,瞧他聪明美丽的庄主一沾上情,成天就像个傻瓜一样。
「就说你不懂!」伊祁曦月抢回酒,猛灌了起来。
他气、他恼、他怨!
曦黎是高高在上、尊贵的皇帝,而自己虽贵为武林世家之子,但在他的眼里依旧只是个草莽英雄。
他跟曦黎的关系如此薄弱,他们只是假兄弟,可这层关系何时被揭破,他何时就得要离开!
他随时都等在宫外望着那高耸的宫墙,却永远也无法踏进一步!
看着被情所伤的伊祁曦月,白心朗只能怨恨命运捉弄人,为什么偏偏让他跟他娘落得一样的命运?
直到现在,白心朗还清楚地记得老庄主俊美的容貌,以及他残酷的风流,还有以玩弄女子为乐的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