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惑的牛郎 出書版BY白芸
  发于:2008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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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和自己從小玩到大的表哥──蔣思軍,對自己的好心勸誡。

  一想到這個人,他的心情就頓時低落了好幾分。

  電梯裡的鏡子照出一個陰沉的人影,儲維文瞪著那抹人影,面無表情地看了半天。

  沒錯,自己的確長著一張不討人喜歡的臉。

  即使心裡沒有任何不悅感,但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和抿得緊緊的嘴唇,仍會給人心情不佳的感覺,而過於直接淩厲的眼神,又給人以挑釁的錯覺,再加上他不喜歡一天到晚咧著嘴傻笑,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自然會讓身邊的人退避三舍。

  其實他只是不太擅於表達自己的情緒。

  大哭大笑或大吵大鬧,這種種直白的情緒宣洩,自懂事以來,就幾乎和他絕緣。

  看別人可以活得如此自然率性,自己雖然覺得很羡慕,卻怎樣也做不到。

  在父母眼中,他一直是個雖然陰沉卻很乖巧的好孩子,在蔣思軍和朱妍晴的眼中,他也一直是個冷淡卻值得信賴的人,是他們最好的朋友。他也曾經以為,可以和他們就這樣維持下去,就這樣,緊緊勒住內心無法傾訴的感情,微笑著,看著他們相親相愛的畫面,送上自己的祝福。

  沒有任何人會看到他的憂傷,或許連他自己都可欺騙。

  然而,一場殘酷的意外,卻徹底粉碎了他擬定的理想。

  就是那一天,在手術臺上,他狀若瘋狂,聲嘶力竭,像失去控制的野獸一樣發狂,嚇壞了醫院所有的醫護同僚……

  那是痛徹心扉、不堪記憶的過去。

  「叮」地一聲,電梯門開了,打斷他凝窒的思緒,儲維文抬起頭,陽光照入雙眼,竟有刺痛的感覺。

  他微抿起雙唇,步伐堅定地向外面走去。

  ◇◆◇

  輕輕推開門,嘴上已在不由自主地叫,「我回來了。」

  這四個字,初說時,還很拗口,然而不過短短一周,儲維文就已養成習慣,成為每天下班回家後的第一句話。

  這么說著、心裡期待著,回家能看到某人的身影,讓他產生一種錯覺,仿佛有種「家」的感覺。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種錯覺有多荒謬可笑。

  這個男人,是朱妍晴的感情寄託,一個沒有節操的牛郎,只要有錢就可以出賣愛情的****。

  為了不讓朱妍晴深陷其中,他迫不得已,將他包養下來,開始「金屋藏嬌」,希望過段時間,朱妍晴的熱情就會退卻,重回自己正常的生活,去談一個正常的戀愛。

  她是他最好的朋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就這么墮落下去!

  萬一她受到什么傷害,要他如何向蔣思軍交待!

  於是生平第一次,不顧一切,包下駱晨曦這個男人,然而,出乎他意外,和牛郎的同居生活,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難熬。雖然這幾天,天天聽著他的抱怨,不是埋怨他家太無聊,就是埋怨他這個人太無趣,悶得他都快發狂,但總體而言,駱晨曦還是個相當知情識趣的人。

  嘴上雖不停抱怨著,但他卻嚴格遵守著和他的約定,白天出去逛街購物打發時間,在他下班前肯定會趕回家裡。

  表面上看來遊手好閒,但實際上,他在家裡居然會做家務,不時拖拖地、洗洗碗什么的。甚至有一次,儲維文下班晚了,駱晨曦竟親手做了個雞肉炒麵,味道還相當不錯,並非他想像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

  在金錢方面,雖然第二天住進來時,駱晨曦就差點刷爆他的卡,但那畢竟都是為了裝飾他公寓用的,如沙發、音響等等,他並沒有把這些錢據為己有。

  儲維文心裡也很清楚,自己的公寓乏善可陳,若沒一點消遣娛樂,駱晨曦怎么可能待得住?

  所以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只是,這新換上電話機座墊和話筒套是什么東西?惡俗的粉紅色,居然還有蕾絲花邊!

  儲維文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胃部泛上一陣惡寒。

  這傢伙的品味,還真令人不敢恭維。

  明明衣著搭配看上去很優雅,但在家居裝飾上,就搖身一變為粉色的少女情懷,真讓人吃不消。

  「駱晨曦?」

  環顧四周,客廳一片安靜,沙發上似乎橫臥著一道人影。

  原來是睡著了啊。

  儲維文走到沙發邊,凝視著酣睡正香的男子。

  大概是很習慣這種被豢養的生活,男子早就大剌剌地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甚至比真正的主人還過得舒適自在。

  一有空打打遊戲、翻翻八卦雜誌,臉上完全是富足安康的表情,這種大剌剌的沒神經,還讓人真想把他痛扁一頓。

  儲維文忍不住單腿跪下,湊近他的臉……

  的確是張俊美非凡的臉龐,眉宇清澈,鼻樑高塑,唇線完美,再加上挺拔的身材,簡直就是上帝的傑作,難怪這么多女人都為他癡迷。

  胸口不知為什么,傳來隱隱的絞痛。

  記憶深處,他也曾似這樣凝視過別人的臉,雖然比不上眼前這張那么俊美,但那時的他,在自己眼中,卻是天下最英俊最溫柔的少年。

  他就這么呆呆的,像著了魔一樣,趁對方熟睡的時候,一眨不眨凝視著他,任自己沉浸在無聲而美妙的世界中,幻想著只有他和他兩個人,直到永遠……

  正在此時,突然,對方毫無預兆地睜開眼睛。

  就像冬季夜空躍升的第一顆寒星,自眼眸中瞬間煥發的光芒,璀璨奪目,一下子吸住了儲維文的心神。

  若在平時,恐怕他早就跳起來,拉遠彼此的距離,但現在,卻只能像被大蟒蛇盯住的青蛙一樣,僵立原地,一動不能動。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駱晨曦微微一笑,露出剛睡醒時半夢半醒的表情,長臂一伸,勾住了他的脖子。

  「你的眼睛好漂亮喔,就像水晶一樣,還會發光,來,給我親一個……」

  說罷,駱晨曦就噘起嘴巴,迎上他的唇……

  儲維文下意識一個過肩摔,只聽「砰」地一聲巨響,駱晨曦就被他重重甩到了地上……

  「痛痛痛……」

  這下駱晨曦被徹底摔醒了,含淚揉著屁股,朝他吼道:「儲維文,你這個沒人性的暴君,我哪裡得罪你了?每天對我拳打腳踢,我是一個人,不是一、條、狗!」

  後面這一句,他說得幾乎聲淚俱下、催人肝腸。

  剛才一受驚,下手是重了點,儲維文心裡正有點後悔,但看到他這副誇張的模樣,便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活該,誰讓你一天到晚發情!」

  「發情?我發什么情了?」駱晨曦睡得迷迷糊糊,早忘了自己剛才的行為。

  儲維文瞪了他一眼,也不多說,逕自走入廚房。

  「什么嘛,無聊的大叔,該不會是提前到了更年期吧。」駱晨曦悻悻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嘟嚷著。

  儲維文瞪了他一眼,逕自到廚房裡泡了一杯咖啡,加了一點奶,駱晨曦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就像圍繞在主人腳下的小狗。

  「怎么了?」儲維文看了他一眼。

  「好無聊喔……」駱晨曦發出瀕臨死亡的聲音。

  「無聊就去睡覺。」

  「你真沒人性,明知道自己不可能陪我睡,還叫我一個人睡,老是自己打手槍,我會得陽痿的。」

  此「睡」非彼「睡」,駱晨曦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儲維文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要是再跟這個死牛郎說下去,他會有出拳痛扁他的衝動。

  駱晨曦卻仍在不知死活地火上澆油,「這算是什么包養啊,我的金主是個男人就算了,還是個拒絕性生活的和尚。可就算你不要,我還要啊,害我每天晚上只能用手自己解決。太悲慘了,我可是個牛郎,不做愛怎么行?喂,儲維文,你偶爾幫我舔一下會死啊……」

  眼見儲維文臉色鐵青地撩起袖子,駱晨曦聰明地馬上閉上嘴。

  雖然很怕儲維文的拳頭,但他仍是「傩圆桓摹梗察o了幾秒,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叫道:「儲維文,我們來約會吧!」

  「什么?」儲維文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約會啊,約會!」駱晨曦向他露出傭懶而邪惡的笑容,「不管怎么說,你也是我的大金主嘛,住在一起好幾天了,我們好象都沒有好好約會過,這怎么行?一起去約會,手牽手朝著夕陽奔去,為美好的人生而感動落淚吧!」

  「為什么我要和你這種人手牽手朝夕陽奔去……」儲維文再冷靜,此時也有吐血的衝動。

  「因為你有義務!你是我的金主,有責任照顧好我,讓我的身心得到全面健康的發展!」駱晨曦理直氣壯地說。

  儲維文看著他,滿臉黑線。

  ◇◆◇

  強勁的風聲,在耳畔呼嘯而過。

  極限速度,帶來極限的刺激,令人血脈飛馳。

  「沖啊……」駱晨曦口中發出歡快的叫囂聲,大聲叫嚷著,一邊拼命踩摩托車的油門。

  坐在他身後的儲維文,只能緊緊摟住對方的腰,俯在他耳邊用力吼道:「笨蛋,你給我慢一點!」

  他知道,其實真正的笨蛋是自己。

  心一軟,居然就答應了和對方去「約會」,結果,既不是去浪漫的西餐廳吃飯,也不是去看電影或逛街,而是跑到高速公路來飆車。

  下一次,打死他也絕對不和這傢伙「約會」!

  「減速減速,前面是彎道!」儲維文摟緊了他的腰。

  「不用怕,抱緊我,我帶你一起飛。」駱晨曦大聲笑道。

  「我可不想和你一起飛上西天。」離心的速度,讓儲維文把臉緊緊貼在男人的背部。

  「呸呸呸,烏鴉嘴,這么不相信本大爺的技術。」駱晨曦控制好速度,掌握住車身的平衡,飛一般直竄出去。

  整個身體似乎在騰雲駕霧,的確有一種飛翔的感覺……

  儲維文閉上眼睛,過去的一幕湧上心頭。

  記憶中,他也曾這樣坐在少年的身後,但那不是摩托車,而是自行車。

  在家和學校之間,有一段下坡路,每次騎到這裡,少年總喜歡加快速度,然後箭一般往下飛馳,嚇得他哇哇大叫,而他卻仿佛好計得逞了似的,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

  而他,最喜歡看他這樣放肆而促狹的笑容。

  他並不願意回憶過去,過去代表著無法自抑的心痛和失去,然而,自從和這個牛郎一起生活後,他就開始不斷回憶過去。

  這代表什么?

  儲維文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絕對不是個好現象。

  「喂,到了。」

  機車減速後緩緩停住,儲維文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身處於一個小山丘上。

  駱晨曦關上引擎,下車,站在山頂,伸臂迎接拂面而來的涼風,「很久沒有這樣吹風了,好舒服。」

  儲維文默默站在他身邊,朝遠處眺望……

  眼前這座摩登的都市盡在腳下,霓虹、街燈和不滅的光束,在黑暗中,交織成一片豔麗如煙火的海洋。

  「很美吧。」駱晨曦含笑側過臉看他。

  「是啊。」儲維文感歎道,震懾於眼前的夜景。

  「以前,當我還是個小混混的時候,經常和道上的兄弟們一起來飆車,飆累了,就跑到這裡,一邊喝啤酒,一邊吹著涼風。那段日子,很驚險刺激,也很愚蠢,做了不少既傷害別人、又傷害自己的事。」

  駱晨曦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抓過一根草叼在嘴裡,而儲維文也席地坐在他身邊。

  他沒想到,以前他居然是混道上的。

  「要不是阿賓的話,也許我現在還在道上混,而等待我的結局,想必不是被人砍死,就是被抓到局子裡坐牢。」

  駱晨曦歎了一口氣,伸長雙腿。

  「你上次做噩夢時喊的名字,就是他吧,他是你的朋友?」儲維文忍不住問道。

  儲維文記得那時,他睡在他家的第一晚,他在夢中掙扎,滿頭大汗地叫著「阿賓」這個名字。

  「沒錯。阿賓是我的兄弟,他比我先在道上混,但他很照顧我。那時候,我們的工作,主要是替高利貸債主討債。每天晚上,氣勢洶洶地殺到欠債人家裡,要是他們還不出錢,就搬走他們家裡值錢的東西,並喊打喊殺,怎樣也要逼他們把錢交上。

  拿到錢後,我們就沉溺於酒肉聲色,胡吃亂用。那時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像著魔一樣,除了墮落,似乎就沒有別的生活方式。我和阿賓,打架夠凶夠狠,辦事也牢靠,很快成為老大的左右手。嫉妒我們的人不少,尤其是阿賓,我還會笑臉迎人,和他們虛與委蛇一下,但阿賓向來心高氣傲,態度有些囂張,得罪了不少人。後來有一天,在幫派鬥毆中,阿賓被我們自己的兄弟出賣,被人打昏後扔到一間破倉庫裡,澆上汽油點燃……」

  駱晨曦的聲音嘎然而止,說不下去,儲維文忍不住輕輕伸出手,握住了他顫抖的拳頭……

  駱晨曦深呼吸幾口,繼續說下去,「阿賓出殯的那一天,我永遠不會忘記。當時他母親捧著他的骨灰,悲痛欲絕,一邊哭,一邊把他寄給她的錢,大捆大捆的鈔票,全部扔進火爐裡燒。人都死了,還要這些錢做什么,每一張紙鈔,其實都是她兒子的命。

  阿賓死後,我馬上退出了組織。不久後,就聽到老大去世的消息,應該是死于黑幫火拼吧。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變得非常消沉,成天在酒吧買醉,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後來被一個有錢的女人看上了,把我帶回家,供吃供住還給我錢花。雖然也是一種頹廢的人生,但不知怎么的,竟覺得很安心。

  她其實也蠻可憐的,和自己門當戶對的老公結婚後,卻一直不幸福,老公在外面有女人,他們的婚姻岌岌可危。她非常寂寞,我就一直陪著她,大概有大半年時間,她終於鼓足勇氣和老公離了婚,全心在事業上,發展得很不錯。後來,就和她的一個助手結婚了。」

  駱晨曦微眯雙眼,眺望向遠方,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就像此刻的晚風般,徐徐圍擁過來。

  「去年我還碰到她,她看上去很不錯,婚姻也十分美滿。然後她笑著說謝謝我,如果沒有我的話,她說不定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其實當她和老公感情出現危機時,她曾好幾次想過自殺。在酒吧見到我的那晚,她本來已經決定,找個男人一夜狂歡,然後就吞安眠藥。但是一覺醒來,看到我的睡臉,安詳得像個孩子,她就突然改變了主意……

  也許這么說有點白爛,但的確是因為那一次,我才覺得,這一行其實也不錯,也有需要我的人。沒錯,我是出賣愛情的牛郎,唯錢是圖,但這份想要給她們快樂、儘量讓她們抒解的心情,並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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